兰致雅实在是没想到,青螺镇一别,再见兰素茗竟是在飞虎门,在即将开始的诛魔大会的前夕,所以他心里总是有些隐隐的不安。兰素茗对兰致雅的不安却视而不见,闲闲的坐在池塘边,手中抓着一把鱼食,将塘内的鱼儿逗得欢畅游离。
兰致雅心里一急,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寒涩的咳嗽之声,将欢畅的鱼儿吓得一溜烟又钻入水中不见了踪影。兰素茗似有些不满兰致雅的咳嗽声吓走了游鱼,将手中的鱼食悉数撒入水中,起身就要离开,她一回身,便碰上兰致雅苍白憔悴的面容,微微顿了一顿,皱起眉头道:“管好你自己就行,别老是弄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看得人心烦。”
兰致雅艰难的转过身去,看着擦着自己的身子而过的兰素茗,失落的后退了两步,晦涩的道:“你这次来苏州是不是和天罚宫有关系?”
兰素茗回眸一笑,她的笑容如同凄风冷雨,让兰致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希望你跟我说实话。”
兰素茗微微扬起下巴,遥遥的盯着死死望着自己的兰致雅,“他们都是晏息的恩师,我只是带小息来看看他们。”
兰致雅微微侧了侧头,仿佛还有疑问,兰素茗忽然拉下脸来,冷冷的道:“我没必要向你交代什么。”
兰致雅看着消失在池塘尽头的兰素茗,眼里的悲痛忽然荡漾开来,像是一波一波的涟漪,幽幽的悸动在失魂落魄的深眸里。
东院里种了一排柳树,远远的看去,竟然有点像柳梢渡,只是如今雪花早已经化入地层深处,再也不见了当日漫天飞舞的悠扬。连沧闲的无聊,信步走到院子里,月光从干枯的柳条间撒过,万顷银辉被稀疏的柳条划得支离破碎。连沧百无聊赖的靠在树干上,望着天上的一弯月牙发呆。一阵清细的脚步声渐渐的靠近,连沧漫不经心的低下头,一个半陌生的人影严肃的立在自己面前,连沧不耐烦的冲着人影嚷道:“让开,别挡了我的月光。”
挡在他面前的人很听话的朝旁边挪了挪,一张脸湮没在漆黑的夜里,看不分明,但是他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你是连笑天的儿子?”
连沧朝后靠了靠,不满的道:“你好像问过一遍。”
那人也不恼怒,轻轻的笑了一声,“或许我不该这样问,我应该问……你是不是万隐娘的儿子。”
听面前的陌生少年提起万隐娘,连沧心里一阵隐痛,骤然站起身暴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陌生少年被连沧的一声暴喝斥退两步,凄迷一笑,“我有一个妹妹叫方晓怜,她……。”
连沧冷冷的打断少年的话,“我对你的家事不敢兴趣。”
少年神秘一笑,“我想你会感兴趣的。”见连沧没有走开,便继续说道:“晓怜真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因为她是父亲的妻子跟前夫的遗腹子,所以父亲不疼母亲不爱,并且……”
连沧激动的打断少年的话,追问道:“你是说你妹妹是你母亲和她前夫的遗腹子?”
少年忙不迭的摇摇头,“我想你弄错了,那个女人不是我母亲。”
“我问的是方晓怜,你说她是……”
少年见连沧异常激动的神情,嘴角微微的涌出一抹笑意,“没错,其实她本不该姓方,而该姓连。”
连沧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激动,心里细细的想了一会,忽然冷冷的笑了,“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目的?”
少年没料到连沧会是这个反应,略微有些失望的道:“她的遭遇很可怜,在那个家里过得很凄惨,作为哥哥,你有责任照顾她。”
连沧轻轻的笑了,“哥哥?好像她现在将你叫哥哥吧,那你为什么不照顾她呢?”
少年怔了怔,失望的摇了摇头,不解的看着连沧,“你怎会是这个反应?”
连沧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少年,“那你说我该是什么反应呢?你们父子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了,别在这里费尽心机的骗我,我不吃你们这一套。”
少年忍不住仰天大笑,步步后退,“好,好,好,你不信我罢了,反正晓怜是个可怜的女孩儿,就算跟着你也未必好过。”
连沧怔怔的盯着少年踉跄的背影,忽然扶着树干猛烈的喘息起来,少年的话就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的刺向他的心脏,而他的心脏在不堪回首的过往中,早已经铸就了一道坚墙,纵然千疮百孔,也会顽强抵抗。
少年走了良久,连沧心里还在想他刚才说的话,如果晓怜真的是父亲的遗腹子,那么方炳周和万隐娘又怎会留她在身边那么久呢?
夜,静谧极了,走廊上薛子蔺的歌声分外的清明。薛子蔺拉着薛小丁,大摇大摆的在走廊里闲逛,嘴里哼唱着不成调的歌子,显得别样的滑稽。薛小丁一只手被薛子蔺紧紧的攥着,另一只手玩弄着刚才在厅堂内蓝衫少年掷给他的银丝小鸟,圆圆的脸上弥漫着可爱的笑容。
忽然,薛小丁的笑容僵住了,薛子蔺的歌声也卡在了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咕噜声。薛小丁不知所措的抬头望了薛子蔺一眼,薛子蔺无谓的笑了笑,拉着薛小丁,转身就走。身后的人忽然咳嗽一声,瞬间转到薛子蔺的面前,笑容可掬的道:“薛七少好兴致,不知道我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薛子蔺眼珠子微微一转,笑嘻嘻的道:“林小姐不愧是林庄主的女儿,我刚找到她她就溜了。”
薛子蔺的话明摆着是暗骂林衍飞,林衍飞眼神寒了一寒,脸上依然是一脸笑意,“薛七少莫要忘了,这不仅是我的事,也是你自己的事,碧霞要是学她姐姐,吃亏的可是薛七少自己啊!”
薛子蔺好笑的挑起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婚事是你和我们家那老头子定的,我又没答应。”
林衍飞上前一步,凝视着薛子蔺,一字一字的道:“但是薛门主的话薛七少敢违背吗?”
薛子蔺怔了一怔,忽然又嘻嘻的笑了起来,“我知道林小姐一定会违背的,她那么喜欢兰致雅,你要让她嫁给别人,打死她她也不会干的。”
“你……你说什么?”
林衍飞从容的神色骤然间乱了,薛子蔺有点幸灾乐祸的笑道:“你没想到吧,你的一个女儿嫁给了兰致雅,另一个女儿爱上了兰致雅,看来是你们林家和兰家缘分深,我看还是一切随缘吧!”
林衍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中精光一闪,“我们的赌约还算不算数?”
薛子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自然是算数的。”
林衍飞目光更厉,将薛小丁上上下下瞧了一番,“你还想不想要你弟弟?”
薛子蔺脸色完全沉了下来,“自然是要的。”
林衍飞抚掌哈哈一笑,“那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薛子蔺翻了个白眼,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低低的嘀咕道:“自然是知道的。”
林衍飞听了薛子蔺的回答很满意的离去了,薛子蔺拉着薛小丁骂骂咧咧的回到屋内,见兰致雅坐在角落里沉思,连沧闷闷不乐的站在窗边,心头的那点不悦瞬间就烟消云散了,甚至还很不识相的挑逗道:“喂喂喂,你们两个遇着什么烦心事了,说出来供本少爷消遣消遣啊!”
兰致雅抬起头,难得的回了一句,“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过我估计大哥跟你一样。”
薛子蔺笑嘻嘻的望向连沧,“你也碰到讨嫌的人了?让我想想那个人是谁。”
薛子蔺歪着脑袋做出一副冥思的样子,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拍着桌子就站起身来,他站起身时连沧和兰致雅已经冲出了门外,凄厉的余音还在天空中盘旋,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四四方方的院子上空。此刻,院子里所住的客人都涌在屋外,怔怔的望着院内血肉模糊的五具尸体,等待着主人的发话。孙剑英慢慢的站起身来,眼睛红红的看着众人,“听到惨叫声大家都出来了,就在这一瞬间五个人都死了。”
孙剑英的话没有人回应,大家都微微的侧目,不忍看那血肉模糊的尸体。这时候一直站在门口的蓝衫少年走到尸体旁,将尸体翻转过来仔细的察看了一番,只见五具尸体都是在颈侧有一个拳眼大小的洞,鲜血从洞口汩汩流淌,浸透全身。于是若有所思的站起身,冲着众人微微拱手道:“这五人不是在惨叫声响起时死去的。”
雷义山本就对蓝衫少年在厅堂上反驳林衍飞的事耿耿于怀,听蓝衫少年如此一说,更是忍不住冷哼一声,“大家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凭什么断定他们不是在惨叫声响起时死的?”
蓝衫少年猛然转身,炽热的目光在尸体上兀自浸润的血迹上停留,“就凭这满身的鲜血。”
雷义山尚未明白蓝少少年话里的意思,还待辩驳,却被林衍飞喝住了。蓝衫少年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这五人是在惨叫声响起时死去的,那么颈侧伤口所流的鲜血不足以染透全身的衣衫,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事先杀了这五人,然后再在刻意制造的惨叫声中将五人的尸体投掷在院子里,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制造惨叫声的人就不可能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逃脱,如此一来,凶手定然是院内所住之人。想到这一层,众人都不悦的望着孙剑英,兰致雅借着淡淡的辉光朝兰素茗望去,但见兰素茗面容一片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