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忘记教会在大撤退时遗弃了他们,如果你不敢面对自己的罪,你将永远无法成为强者。”年过六十的德莱文比拉罗彻矮了两个头,站在拉罗彻面前时却如同一道不可撼动的山脉,带着让人恐惧敬畏的磅礴气势。
面对德莱文的责骂,拉罗彻连回嘴的勇气都没有。若换成利迪亚来对他说这句话,他一定会马上回一句“是教会遗弃了他们,又不是我!那不是我的罪!”
而他和大多数军人、平民心里的确就是这么想的。他尊敬德莱文千人长,以德莱文为自己奋斗的目标,却永远不会在对遗民的态度上与德莱文保持一致。
“至于你,年轻的先生,在军队中最好收起你的小聪明。你的话语可以打败同袍,却没办法打败残忍的地狱生物,他们可不会因自己作过的恶而感到惭愧。”德莱文训斥了拉罗彻一句后,立刻转向了路西法。
德莱文的目光足够平静,与拉罗彻故作的平静不同,那是经历无数次生死之战后磨砺而出、发自内心的平静,路西法相信哪怕长剑刺到了德莱文的眉心,他的目光也不会因此而变化。平静所以冷静,冷静的人更容易在战场里活下去。
而且他是个风度非凡的老人,路西法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德莱文有着一双深邃的蓝眼睛,高耸的鼻梁,浓重而整齐的胡子,他脸部皮肤皱的像块橘子皮,头发也白了五分之四,但却不显老态,反而如同一块历经风霜的石碑,让人肃然起敬。也许德莱文年轻时算不上美男子,他的五官并没有特色,但漫长的军旅生涯改变了他的气质。男人年过四十之后,长成什么样子真的就是靠自己了。
德莱文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在普遍高大的西部民族中显得有些不起眼,但矮小有矮小的优势,底盘低的人战斗时更容易出力,身体更加灵活,意味着敌人不容易击中他。
过去的一百五十年里,路西法随手一剑就能杀死一个拥有赤金色印记的大剑师,不幸的是,现在他也只是个凡人,必须承认对方的强大。
只有承认对方比自己强,才有超越的可能。
路西法不卑不亢的点头致意,“尊敬的德莱文阁下,请原谅我的无礼。”
“看起来你确实是个聪明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路西菲尔。”
“这名字发音像一位天使,听说你能够使用神术?”德莱文显然已经拜访过了其他归来的斥候,对前夜一战有了大致的了解。
路西法皱起眉头,他没想到德莱文对神学也有研究。在以西结语中,每个天使的名字最后都会发类似于“尔”的音,这件事只有接触过真正天使的教会高层才知道。
而他能使用神术并不奇怪,神术是不同于魔法也不同于斗技的力量,强弱取决于信仰之心和灵魂本源。教会以为神术与斗气一样来源于天界,认定神职人员手上那本形似教典的印记是通向天界的通道,其实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天界赐予人间的力量只有斗气,而神术,虽说名字带了个神字,却是属于人类本身的力量。
神箭手、大剑师、圣骑士这类武者手上的印记,是通往天界的门;魔法师手上的印记,是通往元素圣域的门;而神职人员手上的印记,是通往自身灵魂的门。只要一个人有信仰,无论是信仰上帝、天使、恶魔或者是自我,都能够使用神术,只是神术随着信仰的不同,会展现出完全不同的形态。
路西法的信仰是绝对的自由,所以他能使用三界内全部形态的神术,而这件事连米迦勒都不知道。
见路西法没有回答,德莱文也并不生气。他活了六十多年,一生见过许多东方民族的强者,那些隐居在龙脊大峡谷附近的绝世工匠对外族人有着强烈的疑心,连教会的神职人员也不怎么信任,驻守鹰血峡湾的封号魔导师”泰坦之握“山多芬甚至不愿意和教会监军说半句话,这种多疑也是造成大撤退时东部民族被遗弃的原因之一。
德莱文的目光在柏妮丝与利迪亚中转了两圈,开口说道:“你们遭遇了地狱军团的先锋军,有十五头羊蹄怪,对吗?”
“是。”利迪亚声音低沉的回答,他和拉罗彻一样,将德莱文视为奋斗的目标。只不过拉罗彻看上的是德莱文的地位与权力,而利迪亚看上的是德莱文的斗志与信仰。
“诺恩兄弟伤的很重,可其他人的伤势却很轻,你们是如何打败那十五头羊蹄怪的?”
利迪亚还没开口,拉罗彻就在旁边冷笑道:“德莱文千人长!我怀疑他们根本是在谎报军情!区区九个斥候加上一个瘦弱不堪的遗民,怎么能杀死十五头羊蹄怪?说不定只是一头寻找食物的羊蹄怪游荡到了他们的驻营地,就把可怜的利迪亚吓得放出了旅鼠!”
“我也有和拉罗彻一样的怀疑,利迪亚。你的剑术日益精进,足以通过大剑师的印记试炼,可你现在还不是大剑师,以你们的战斗力绝对不足以打败数量如此可怕的敌人。”
想要杀死十五头羊蹄怪,怎么也要一支百人队才行。这与领军者的智谋、能力无关,只与力量有关,不是换个天才领军,就能让九个人的斥候小队爆发出百人队的战斗力。因此德莱文不得不怀疑军情的准确性,作为一个千人长,他不能因为相信部下的人品就不去质疑。
柏妮丝理解德莱文的顾虑,可她还是心里很不舒服。他们打败了敌人,他们送回了军情,他们在最危险的地方战斗,可回到军队中以后还要被人怀疑!有些事情并不是可以理解就可以接受。就在她想要站起来反驳的时候,路西法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
不可反驳。
柏妮丝明白了路西法的意思,愁眉苦脸的低下了头。
利迪亚面对德莱文的质问,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回答道:“能够获胜与我无关,是路西菲尔的功劳,他一个人就杀死了十一头羊蹄怪,我本打算向您汇报时说明此事,我还想作为担保人让路西菲尔加入热砂城守军。结果您先来看望我们了。”
“路西菲尔?”德莱文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将情绪控制的近乎完美,但谁都看得出来他不相信。在他看来路西菲尔身体薄弱,面色苍白,明显缺少锻炼。而且路西法的手上没有任何印记,这说明他既不是魔法师也不是神职人员。
一个缺乏运动的普通人,靠什么杀死羊蹄怪?靠那张嘴把羊蹄怪说死吗?
拉罗彻看出了德莱文的怀疑,他才不信这个小白脸遗民能打败羊蹄怪,更不相信利迪亚小队遭遇了地狱军团的先锋军。他立刻想出了一个既能证明利迪亚说谎,又能让自己出一口恶气的主意。
“利迪亚,既然你说打败先锋军是这位遗民的功劳,那他想必一定战力非凡吧?连十一头羊蹄怪都杀得死,打败我自然不在话下。如果他答应和我来一场决斗并且能够取胜,那不就证明你们的话是真的了?”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可拉罗彻的用心却暴露无遗,他只是想公报私仇修理一番这个让自己受辱的人而已。他身为一个百人长,从小耍剑的一方恶霸,在剑术决斗中还未尝败果——当然,主要是因为利迪亚从不接受他的邀请。
德莱文千人长沉吟片刻,便同意了拉罗彻的提议,并且是以军令的形式。他看到了柏妮丝与利迪亚脸上的不快,可作为一个千人长,面对军情与部下时,他只有选择前者,而且他还有一些其他的考虑。
拉罗彻奸计得逞,志得意满的斜眼瞧向路西法,却发现对方脸上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恐惧和慌张。
恐惧?
慌张?
路西法感谢拉罗彻还来不及,只要赢得了决斗——而这对路西法来说易如反掌——就能够顺理成章的进入军队之中,没有人有资格提出异议。能够打败一名百人长的战斗力军队是绝不会放过的,而利迪亚的担保会让教会监军暂缓对他遗民身份的怀疑。
“三天后,我们在训练场见。”拉罗彻瞪了路西法一眼,恶狠狠地说道。旋即带着自己的两个跟班儿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