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视玄夫人,“敢问夫人这柄飘雪剑从何而来?”
玄夫人默然不语。芈丹咳嗽一声,轻声道,“你忘了,郢都三老是从不开口说话的。”
我道,“现在我必须知道关于飘雪剑的所有事情。”再次问道,“三老若曾对人许下噤口之诺,不妨以剑作笔,写给在下看。”
玄夫人目中满是疑虑地看我一眼,又回头看看铁牢中的熊焰。熊焰冷哼一声,“玄夫人乃是吴越飘雪剑的正宗传人,她手中有飘雪剑又有何奇怪?”
我心中疑惑更甚,“难道夫人手中的飘雪剑跟令尹所藏的毫无关联?”
熊焰神色木然,“关联当然是有的,我所藏的五柄飘雪剑恰恰是夫人所赠,而且早已在一月前被人盗去。你自许聪明,却未料到这条明显的线索若明若暗欺骗了你这么久吧?哈哈哈哈!”
我被他这话惊得一震,喃喃道,“那你为何,为何.”
熊焰笑道,“为何当你上门试探的时候不告诉你失剑之事是不是?为何当你奉命围府的时候又乖乖束手就擒是不是?你猜猜。”
我的思绪混乱之极,原本只是有所怀疑的事情现在更加扑朔迷离,所有的线索现在我已只有一条能够肯定,“五名侍宦是另一股势力所杀!”
熊焰笑道,“古语云,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古语又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闻言头脑忽然豁朗清明,猛地回头凝视熊焰,“你在玩韬光养晦的把戏?说,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熊焰微微一笑,“我在求你保护,也在握紧拳头。”
这真是一匹老狐狸。
是的,我现在正在不折不扣地保护他。他成为阶下囚的一瞬间,立刻就躲入了灯下黑的安全地带,我成为了他最有力的保护人,可笑他的属下郢都三老还蒙在鼓里,冒死前来救他。
而钟离峻曾说我永远猜不到他会做什么,那么他显然是知情人,那么他想干什么?!
但此刻最牵引我思绪的是:谁是那第三股力量?
这个问题若得不到答案,楚王的性命时刻危在旦夕!
熊焰见我注视他,微微一笑,“此事你不知,我知,但我不会告诉你,你自己去找吧!还有你不要忘了,我说过,我在握紧拳头。”
是的,按照情形来看,他确实是在握紧拳头:刺客楼虽然覆灭,但现在被关在郢都监牢里的大多是些小角色,如果我所料不错,各地刺客楼的精英已经纷纷抵达郢都。——此中还包括熊焰养在各地的民间死士!
我冷冷对熊焰道,“你就不信我将你杀了,或者将你放了?”
熊焰脸上仍挂着那无耻的微笑,又看一眼芈丹,“你和芈丫头现在虽然双剑联合剑术卓绝,但未必便能敌得过三老的联手,所以你未必能杀得了我。再说,你心中还有疑惑没有解开,怎会轻易杀了我?放了我,你又怎么向大王交待?我确实有谋逆之心和谋逆之实。哈哈,年轻人,你还是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说罢向三老招招手,诗老玄夫人手一扬,飘雪剑寒光乍泄,砰地一声,牢房的铁头大锁断开掉落。三老走入牢中,又从内将牢门关上。
她这一出手干净利落,爆发力极强,看来三老之中剑术最高的未必是剑老和琴老,而是这位玄夫人。我和芈丹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我问熊焰,“你认为我该去做什么?”
熊焰笑道,“转身,走出司败府,你就会知道。”
我让申屠熊换了一把更大的铁头锁,和芈丹并肩走出司败府。
司败府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漫天耀眼星辰。
被夜风一吹,我清醒了不少,侧头注视芈丹,她也正仰头看着星空,半张俏丽的面庞似乎有些落寞,要消融在星光里。
我心中轻叹一声,“我要即刻去找大宗师,你是否跟我同去?”
芈丹摇了摇头,“明天便是说剑大会了,我今晚就离开郢都。”
闻言,一阵感动、愧疚、隐忍、冲动在我心里翻腾良久,终于,我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她双肩颤抖了一下,仍注视着星夜,说道,“有点冷,我先走了。”说罢迈下台阶。
我道,“等一等。”
她双肩又是一颤,凝住脚步,没有转身。
我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迟疑了一下,说道,“到了哪里,给我来个信。若我侥幸没死,还是读得着的。”
她没有答话,顿了一顿,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钓鳌宫伏在山梁上,宛若一只敛息沉睡的大鳌。但宫内一间屋子还灯火通明,给这寂静的汉水之滨的夜色增添了一丝人气。
我的车驾刚停下,两名童子已经迎出,微微笑道,“阿爷知道凤先生必定难以成眠,会去而复返,已命我们恭候多时了。”
我一笑,“两个小鬼头,恐怕是你们编的吧?要是我不来呢?”
那名叫射月的童子嘻嘻笑道,“怎会不来?阿爷说的话岂有错?阿爷说,不但是凤先生,今晚恐怕整个郢都城很多人都睡不着呢,嘻嘻!”说着递给我一把热毛巾,我擦了一把脸,敲敲他的头,“就你伶俐!”
射月微微一笑,向他的同伴逐日吐了吐舌头。
大宗师和芈烈听见声音,含笑迎出。入厅,分宾主坐下,我正要将情况说出,大宗师含笑摇了摇手,“有一人正要见你呢,不,是两人。”
见我一脸诧异,命两童子,“去将我师兄和那位姑娘请来。不,还是我们去见他们吧,我师兄此刻必定在夜观天象,以断吉凶,他的事重要,还是我们亲自过去的好。”说着莞尔一笑,当先拄杖飘然而出。
我忍不住问芈烈道,“大宗师何时多了个师兄?”
芈烈微笑道,“很快你就知道了,说起来还是你的故人呢!”弄得我摸不着头脑。
出了后门,走上后山梁,沿着青石道而上,登上后山山顶,顶上开阔处砌着一个观星台,台中央那个巨大的日晷下面,一个青袍老者和一个少女并肩而立,那老者正用手指点着北方的星群,轻声向那少女解说着什么。
“青筮子!”我冲口而出,喜道。
那青袍老者闻呼转身,果然是久日不见的青筮子。那少女却是王姬。王姬看见我,哼一声,走向一旁,看见两个童子,招手让他们过去,带着他们自去说话。
青筮子微微一笑,向我走来,“凤兄弟,你又惹王姬了?”我苦笑道,“我哪里敢。”上前行礼,“想不到你也来了郢都.却又是大宗师的师兄?”看他一眼清癯的面庞,想起他对我的好处,眼眶热了一下。
青筮子仍是那样温和,仔细打量了我一遍,微笑颔首,“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想不到相别不久,你已成长为国家栋梁,你父亲泉下有知,也必会含笑了!”他充满温情的话语让我的心中又一阵感动。
我正要将事情说出,他叹一声,“但明日,不但楚王,连你也是凶多吉少啊!”
大宗师微微一愣,“师兄,此话何解?”
青筮子道,“刚刚我与王姬观看诸人命星,见众人之星皆安然,唯独楚王之星和凤兄弟之星蒙着一片暗红,故有此推测。”说着将那两颗星指给我们看。
大宗师是行家,一瞅道,“果然!”我和芈烈则看了半晌才看出一点儿端倪,西北一大一小两颗星果然被一层微微的红雾笼罩着。大的那颗当然是楚王。
青筮子又道,“令老夫不解的是,为何楚王命星旁的一颗大星显出蠢蠢欲动之态,难道是楚王身边有人想谋刺他不成?”
我闻言大惊,“青筮子你确定是大王命星旁的一颗大星?”
青筮子未答,大宗师已面色严肃道,“正是。看来大王最大的隐患,竟然埋藏在他身边!凤司败,芈将军,我们立刻进宫去!”我和芈烈忙道,“喏!”
青筮子道,“不急。”
大宗师道,“怎么,师兄,你还有何发现?”
青筮子道,“那颗大星虽现蠢蠢欲动之态,但现在看来,稳定得很,今晚想必不会有异动。而且据老夫刚才所观,明日楚王和凤兄弟虽然有大难,但两颗命星底座还浮现着一层微微的金光,也就是说,楚王和凤兄弟都是命有大福之人,虽有大难,未必便逃不过此劫。”
大宗师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像叹息一般道,“师兄你的观星术果然已达化境了,师弟我自愧弗如.”忽然惊道,“师兄你看!”
我们一齐仰头,只见一颗外围星辰忽然拖着长尾急速向楚王那颗命星撞去。
有人行刺!!
我们立即反应过来。
“其来如忽,其顿如忽,无虞。”青筮子道。
话音未落,那颗星已被楚王周围的数颗小星截住,光芒立刻消失。
我们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舒了一口气,一名门仆匆匆上山来报道,“阿爷,有两名姑娘说有急事要找凤司败,我们拦不住,已经到了山下。”
大宗师脸一板,“为什么要拦她们?快迎上来!”话刚说完,两名少女已经走上,见我在此,脸上露出喜色,一齐道,“凤大哥,你果然在这里!”却是鹤青和叶丽华。
我道,“你们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听得背后不远处王姬轻轻一哼,微微有点尴尬,但见鹤青俏丽的容颜此刻浮现着焦急,便没去理会。
“我师父行刺大王被抓了!”鹤青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