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里？红玻璃闲来最高兴的事就是和敬小罱看地图，看世界地图找中国，看中国地图，找西安。敬小罱她会问红玻璃许多关于南方的事情。比如，你家从哪里来？“兴宁！广东兴宁！”玻璃说：“我们从广东走时妈妈买了许多龙眼，2分钱一斤。买了2元的，吃了一路。还有芒果和木瓜。”那时玻璃问过老外婆的。咱们家要去哪里啊？西北。西北是哪里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外婆就坐在红漆的雕花龙凤床上，摇着用老鹰翅膀毛做的诸葛亮羽毛长扇子叹息：“唉！昆仑山上只长了一棵草的地方。不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的地方！”外婆说她今生总走不到清朝皇帝开天地的北京，倒要去一个皇帝当草民时的故乡。一个夏天黄沙舞，冬天雪盖地的西安了。
“兴宁？”小罱就开始在中国地图上指出了广东省最北的一个小点说，兴宁！在这。从兴宁往平运县就进入江西省。接着敬小罱又问红玻璃，你们家的卡车都经过了哪里？红玻璃想起来了瑞金？南昌？好象爸爸说那里有解放军的第一枪。一定要看看。对，是南昌。还去了武汉！我们全家在大桥上用爸爸那个德国莱卡M3的120相机照了张全家福。有外婆，阿芳姨，哥哥蜡烛，姐姐珍珠，还有我。爸爸没有照，他在给我们照相。武汉要过江，有大船。很慢的。卡车火车都要上船，再过江去。在郑州，发生过一件事。红玻璃说我差一点就要了红珍珠的命。那天夜里，珍珠和玻璃想吃龙眼了。就摸到卡车下。珍珠说，玻璃你上去把后挡板放下来，我再上去。玻璃就爬上去一边板开铁挡角一边让珍珠用双手接住卡车的后挡板。珍珠就举手了。玻璃刚松手，卡车的后挡板“咣噹”一下就把珍珠拍到车轮下面去了。满脸血流，小手骨折……以后就吓得红玻璃什么也记不得了。几天后，卡车上的红家就搬到了西安。搬到了兴善寺东街5号，西北局的二宿舍西平房3号门。敬小罱指着地图上的红线说，看，过了郑州是洛阳，再过三门峡，然后才是西安。敬小罱用手指点点地图。
陈惠对红旗发爸爸的教导很赞同。她说看遍后院的爸爸，就是红爸爸最儒雅，英俊，伟岸，周正。还说红爸爸具有田方（《英雄儿女》王芳的军人父亲）的微笑，王新刚硬朗高大的身材，孙道临的模样，比他们还要帅！是标准的男人形象。这让珍珠和玻璃很高兴。上海，战争，权力，文化生活，安稳和睦的家庭，让玻璃的红爸爸稳如泰山和华山。所以，很欣赏红旗发爸爸的陈惠对红旗发爸爸的教导就很赞同。她指挥后院的全体小丫头们，要大家走出二宿舍去，到大街上去，到大小马路上去，去找找自己到底生活在西安的哪里。陈惠说，就是去经经风雨，见见世面。陈惠、敬小罱、红珍珠、黄改改、雷南妮、叶萨淼、陈爱、红玻璃她们就步行走了。每天都不懈地走。
第一天，她们从小寨往南门去。第二天，她们从翠华路往大雁塔去。第三天，她们从雁塔路往和平门去。她们天天出走，还画了地图。第四天，她们直到钟楼，再开始向东西南北地出发。然后是西门外，北门外，东门外，火车站……陈惠、黄改改、红珍珠、雷南妮、叶萨淼、陈爱、敬小罱、红玻璃这些后院的8个小姑娘，她们几乎结伴走完了西安市的大街小巷。成为了西安的路路通。但是每次出行，红玻璃总是被她们无意有意地甩掉。她们不是嫌她慢，就是嫌她跟不上趟，或者又说了傻话……总之就是看不上！红玻璃就经常抄近路自己走单独走回二宿舍，走回西平房的家。等到她们那些大女孩子们回来时，红玻璃她已经在喂鸡，看书，擦自行车，或者写作业了。
红玻璃开始一个人玩。最经典的玩乐是早晨踩着妈妈沙一骏的永久牌26红色小自行车半链子飞奔去小寨菜场凭票排队买猪肉。存车2分钱。86角一斤肉。每人每月只供应半斤。红玻璃家有本红爸爸在朝鲜战场炸瞎一只眼的三级的“革命残废军人优待疾证”，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插队买猪肉了。五人插一个有“残军证”的购买者。特殊！好玩！红玻璃就把清晨买肉当成特殊的玩乐了。
夕阳西落时，她又要去换面条了，再搭些油炸的蚕蛹。她学着小罱开始洗菜，听广播，去前院借书来看。西楼的钱豹妹家的《小布头奇遇记》《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红与黑》《大尉科勃菲尔》《中锋，在黎明前死去》《雾都孤儿》《布格亚加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人间》……
后来红玻璃干脆就走出后院到前院去和中楼，西楼，东楼的女孩们玩了。红玻璃还拿着爸爸红旗发的120德国莱卡M3相机，给前院的女孩子们东拍西照的。洗了照片，花钱，自我欣赏。精神小小地愉快着。红玻璃在小愉快中她还有个玩的大目标。那就是在所有的玩乐经典里，她一定要超过二宿舍那些大女孩子。无论在玩的技巧上，还是在心理上，红玻璃都咬牙发誓要战胜她们。
8、
在二宿舍，女孩子们做事还有一绝。小小年纪就显现了比许多战乱中男人们还要出类拔萃的品相。那就是当事人与干事的集团、人，是从开头到结束也没有一句客气话的。她们就是做。不为谁。仿佛就是为自己而做事。是为一个比自己更重要的二宿舍天下在做事情。事来即冲锋，事毕呼离散，各走各的路，完全像不认识，很冷淡的陌路人。以后谁也不再提及。
但是一进入了二宿舍的大门，那女孩子们可就是各自为政。前院的，后院的，后后院的女孩子们是玩得界限分明，清清楚楚。基本是以自然居住地为一个小集团。各自集团又都有各自集团的代表人物和经典的玩乐品种和特色。
比如中楼。中楼很长，又是最高的楼，共四层。就分裂形成东、西、上、中四个集团。
代表中楼东一二层的人物，是随和的葛敏和活跃的刘津津，一静一动。她们集团的创造是，组织全院女孩子们玩一种叫“攻城”的游戏。“攻城”的游戏就是在一“己”字形状城内，甲乙方从“开始”就双方人数以均等上阵，各自把攻城守城的人分工配置好。城里的人必须守住城。出城的人任务就是坚决攻进对方的城里，力争践踏占领皇位拯救全家。守城的前面要推出冲入口的强势攻者，后还要慎防瘠背对方守者的偷袭拉人。在游戏中，无论入城，还是守城，都不容许踩线。凡踩线者就请出局，算牺牲了。胜利是以以冲进对方城内，睬着死角划出的三角区皇位为结束。胜利者可使全家得救，牺牲者复活。然后，再来一个集团重新进行。如果没人了。这些人就手心手背重新组成新的甲乙双方。这个“攻城”游戏让二宿舍的女孩子们各个集团有了比力气，比速度，比反映，比灵活，比智慧，比团结的活动。被认为是二宿舍女孩子们最集体，最对抗的玩乐经典游戏。
代表中楼西部一二层集团的代表人物，是狡猾的刘吉舒和老实和气的沈小安，一精一傻。她们集团的创造是，编玻璃丝小玩意和钩花边装饰。结果，小寨商场的玻璃丝和白线经常脱销。那时二宿舍各个人家的茶几，桌子，沙发，窗户，书架都挂满摆满了女儿们白花花琳琅满目精心的杰作：自行车钥匙花，梅花鹿，各色金鱼，红宝书小挎包……而在二宿舍女孩子们的市场里，就是交换着手工艺品，并不断创作着各种新花样。这算是二宿舍女孩子们玩乐的一个女红经典。
中楼三层为中楼中部集团。代表人物是一对极朴素又从不动声色的双胞胎姊妹冯保家冯为国。她们有许多成套编号的糖纸，极精致的民间剪纸和旧社会的邮票。她们的父亲是纺织行业设计专家出身的高级领导，来自上海。冯保家冯为国她们脸上嵌着单眼皮，小嘴；剪了直直的娃娃头，并不漂亮。但是超短的百折红背带裙子，白短袖，黑皮鞋两道红边的白线袜子松松的。真是太简捷太干净太漂亮的服饰搭配！冲击力来自抢眼的颜色和两个一模一样小女孩的组合。许多二宿舍女孩子一生效仿，结果还是枉然。冯保家冯为国她们双胞胎姊妹的创造是产生了二宿舍攒糖纸，攒剪纸，攒邮票的大市场。交换在随时随地随处。成为二宿舍女孩子们玩乐中的一个收藏经典。
而中楼的四层就分裂为中楼上部集团。代表人物是齐铁齐钢姐妹，一文一武。她们创造了冬泳和跳楼的最高记录。跳楼是从二、三层平台跳到后院的青草地上，还要不受伤。奖励是齐铁请成功者到家里看苏联人送给她家的黑白电视机。冬泳的最高奖励是8月15日这天邀请去雁塔路8号院的小泳池，接受齐钢的压头憋气仪式。电视机是什么？那个年代，太神奇了。8号院是什么地方？一个陕西省最高统帅工作生活的地方，谁不想进去看看？齐铁齐钢她们姐妹俩用冬泳和跳楼创造了二宿舍的勇敢精神和众多的体育爱好者。大家不去与其他女孩子们比高比低。齐铁齐钢她们姐妹指引全院女孩子们与自然与季节与自己的身体挑战，拼命激烈地运动起来。这是二宿舍女孩子们玩乐的又一个经典体育极限活动。
而东楼和东二道平房建筑十分地接近，就合伙抱团形成了“东平二号”集团。代表人物有四个。东楼三层妖精洋气倒背地理如家珍的杨星星，东楼二层见多识广温良的钢琴小姐朱丹，东楼一层为雷锋式热心肠的林少熙，而东平房是出手狠毒出口如蜂刺的李建英。奇怪的是她们四人如此大的区别，但在当领袖人物这个问题上，却是今天谁先到场，谁就是指挥员。从不为此而传说出来有任何争斗。如果以大事件来论，她们最有影响的事就是独立组织了一次上华山旅行。结果把个雍容华贵的朱丹从南天门摔下万丈深渊，断成三节挂在树上，被老乡运回家中养了三个月痊愈后才送回来。大家喜从天降，泣泪相迎。朱丹说，那种失踪后失而复得的感觉很好玩。是她编了个孤儿的故事，赖在老乡家体验完三个月生活才和家里联系上回来的。朱丹的历险把整个“东二平”集团以及全二宿舍的男女孩子们都给镇了。全院女孩子以此“东二平”集团朱丹历险记，列为二宿舍女孩子们经典旅游玩乐之最。
西楼大集团的代表人物被分为三个小组群。第一组是西楼三层博学胆壮的钱豹妹。钱豹妹家的书是全二宿舍院子的集大全，爸爸又是西安电影制片厂的书记，钱豹妹的本领就是曾经让爸爸把西楼许多小女孩子都邀到电影《桃花扇》里假布景的南京夫子庙街上玩过了。
第二组是西楼二层冷艳的蔡玲和骄傲的李群一。蔡玲是市37中学跳喜儿和白毛女的小校花。李群一的妈是西安市红十字医院骨科权威第一刀。
第三组是西楼一层内秀大方的范如玉。范如玉的哥哥范老大是全院孩子的老哥哥范如岩。她爸爸又是水晶专家。一家孩子就岩啊，钻啊，最小的弟弟改叫海森了。老哥哥的爸爸说，岩、钻、玉均来自于森林和海洋的千年万代变化。
西楼大集团这三个小组群代表人物钱豹妹、蔡玲、李群一、范如玉四个人是一个生硬，两个倔头，还有一个很稳重。评论起来，电影《桃花扇》那可是西楼女孩子们以此为傲留世传芳的戏剧玩乐。也算作全二宿舍女孩子们集团化的经典假戏虚活的玩乐。
红玻璃住的后院则以小北楼和西平房一群女孩子们为放学放假的基本玩伴混合集团。俗称后院。是由西平房6户和二层高小巧的小北楼15户人家组成。
核心的月亮级人物只有一个，就是家住小北楼一层的陈惠。围绕月亮的星星级人物都是住在西平房的敬小罱、红珍珠、叶萨淼。次星星级是西平房住的雷南妮，小北楼一层陈惠的妹妹陈爱和小北楼二楼的黄改改。而红玻璃这个小人则经常被她的后院大姐姐们抛甩的很远。像一滴墨水一甩，淹进一片黑洞洞的夜色，谁也看不见你了。谁叫你最小呢？在童年，太小，就是没有目标的黑夜。在根本不讲究血缘关系的后院，你红玻璃就且慢慢地成长，长大。慢慢地摸索着吧……
后院的女孩子的经典玩乐很多，最有特色是编戏演戏，养鸡养蚕养鸽子，学习做东南西北的餐饮，像搞杂技一样地骑自行车带人，还有集体早晨跑步做操练武术功夫，画画写大字，翻羊拐骨头，踢沙锅，跳皮筋，红灯绿灯小白灯。并随时选择前院先进典型的游戏玩乐。最经典的游戏有两个。一是步行去熟悉西安的大街小巷，集体看小人书，累了就在5路公共汽车上宣传毛泽东思想，读着毛主席语录，回家。第二就是制做五颜六色的搅糖，放在饭盒里去大街上提篮叫卖。
后后院北平房是二宿舍里最特殊的孤岛。就两户人家。但那两户人家对孩子简直就是苏联老大哥英雄母亲在二宿舍的标本展品。他们人烟稀少也太不节制了。那不能叫“集团”。应该叫“堆孩子”。嗷，不对，是“两堆孩子”。
东户姓黑，是一串儿的4个光头，名字就叫抗、美、援、朝。结果势单力薄，被捣蛋者在四位名字后面都加了一个字：头、丽、猴、廷，还满世界地乱叫黑炕头，黑美丽，黑猿猴，黑朝廷！抗、美、援、朝越急眼，叫的人就越欢腾，都叫传到女孩子们中间去了。叫的二宿舍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至今还记忆犹新。
西户姓王，是6个光葫芦蛋加一个宝贝独生女儿。他们的孩子居然名字起成：牛生、龙生、兰生，终于兰字引飞出一只凤生，接着又是虎生，壮生，最小的是居然叫“爱劳动”。但这家男孩子们都很高大威猛，没人敢说什么造次的话。他们的名字究竟是谁生了谁呀？把王姓变化太大了，都幽默了。黄爱劳动？哈哈哈，但是笑归笑，真来没人敢惹那群牛龙虎兰壮凤凰爱劳动们。孤岛一样的北平房，那一个女凤凰形单影只，她的最大贡献就是向日葵籽和花籽儿。你对凤好。她就请你吃香炒的葵瓜子，教你如何种花。凤凰独鸟难鸣，无群就自己当家做主人，在孤岛北平房那里独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