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在萱萱的轻扶下顺着云飞榭外的一条东西夹道,穿过一道花木屏障的垂花门,到了内书房门前,这是左右打通成一气的两间大房,左右配有耳房,前后还有两间小小的暖房和抱厦,尽供歇息之用,离歌暗暗吃惊,她从未来过南宫涯的书房,没想到这里竟这样大!
一脚踏进去,只见内中书案、画案、琴桌、供案、案几,一应俱全,朝南六面窗几明净,依墙而建的四面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类书籍,书案上顺序井然的放着湖州的紫石砚,苏南的云烟墨碇,琼林的水墨白玉笔洗,一架由斗笔至小清一色的紫犀毫,桌旁一旁叠上三摞雪白细腻的燕子笺泥金笺。
再往右看,一个佝偻萎缩的身影便闯入了眼帘,南宫涯正背对着她坐在窗前的棋盘旁执棋深思,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那佝偻的身躯显得柔和了许多。
“家主,大夫人来了。”陈叔恭敬的提醒道。
南宫涯闻言,放下手中的棋子,转头看向离歌,目光刚触及,他微微一愣,眼中浮出一抹惊艳。
离歌敛衽下拜,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走吧。”南宫涯收回自己的目光,吩咐身后的陈叔道。
离歌不紧不慢的跟在南宫涯的身后,上了一辆石青帷饰银璃绣带的黑漆齐头三驾马车。
南宫涯靠在轮椅的靠背上闭目养神,离歌则斜倚着铁锈色缠枝菊花的靠枕,望着暗红流云锦织车顶发呆。
车内静的只听得见马蹄的得得声,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然一顿,好像是进了内城大门口。
“你等会什么都不要说,看我眼神行事就好。”安静的车内忽然响起南宫涯难听的嗓音。
离歌有些诧异的侧头看着他,木然的点了点头。
马车外的陈叔打起车帘,扶着南宫涯和离歌下了马车,换上早等候在那里的青幔小轿。
小轿平稳的走了一会儿,便到了东华门,离歌和南宫涯纷纷下轿,一面方眉直,笑容和善的太监引着他们向内走去,一路上,离歌不敢抬头乱看,只跟在南宫涯轮椅的一侧低头缓行,隐约觉得宫廷内部的布局广阔壮丽,汉白玉石为阶,描金绘彩为廊柱,处处高大宽阔,气势恢宏。
进了一处侧殿,一位身着石青色锦锻绘暗纹的中年太监出来含笑禀道:“南宫家主和大夫人请随咱家来,皇上正等着呢。”
南宫涯侧眼看了看离歌,只见她此刻反倒异常镇定,唯有丝毫紧张慌乱之色,他心中略定,两人随着那内侍缓步走去,绕过两处宫廊,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正殿。
紫铜熏炉里燃着珍贵的龙涎香,如袅袅青烟般细细散开,弥着屋内异香扑鼻,光洁的大理石铺地直****出人影来,上首端坐着一个身穿黄袍,帽饰美玉,面貌古拙,脸带笑意的中年男子,
身旁站着一个女子,只见她着苏锦掐花嵌银流云粉皑梨花白宫装,腰间钩织淡鹅黄挽同心结子缀丝穗束腰,楚腰纤细,盈盈不堪握。裙裾飞扬,百褶梨花云边泥金火鸾暗纹花团笑魇绸曳地迤逦襦,罩一层淡鹅黄烟云软罗水绉纱,此时正侧首和皇帝轻谈些什么。
见有人来便转头收住笑容,端坐在皇帝的下首,离歌这时才看清她的容貌,不由心下一沉,居然是长陵公主的生母陈贵妃,看她坐在皇帝身侧气定神闲,仪态高傲,那传言说她徐娘半老仍能宠冠后宫所言不虚啊,她既然被能请来皇帝做靠山,看来这次她要为了自己的女儿对自己全力以赴的“报复”了。
南宫涯挣扎的想从轮椅中站起来给皇帝行礼,奈何身体残损,挣扎的模样十分狼狈。
离歌见状,才想起要行礼,连忙跪下叩首,只听见上面一个深厚的男中音:“南宫家主身体不便就不必多礼,坐着说话吧。”
皇帝说完便不再言语,似乎没有让离歌站起来的意思,离歌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下马威已经开始了。
南宫涯坐在轮椅上,理了理刚才弄乱的长袍,浑浊的声音道:“谢皇上体恤之情。”
“下面跪着的可是南宫家的大夫人杨云?”皇帝威严看了一眼南宫涯身旁的女子询问道。
“民女正是杨云。”离歌声音平稳的答道。
“听贵妃说,我的长陵就是被你所伤,一剪子差点要了她的性命,可有此事?”皇帝开门见山的冷声道。
离歌心里一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又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现在自己是百口莫辩,怎么说都是个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