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谁告诉了冯婉莹家,龚华新接连三天拉来,三马车煤炭摞在二丫家门前的对面的中山路路边,他知道办事要用煤炭。接下来的日子他也跟邻居们忙前忙后,招呼着来家里的人。
屋外也被拉扯上一大块汽车帆布篷布,屋外的窗户前摆了一张大方桌,小老七便带着一帮孩童盘据在此,等他带着孩童离去,守夜的左右邻居就会拉上长条凳各摆一方围着打牌到天亮。
二丫家的下隔壁,似乎没有人住,楼上楼下的窗户各有两扇木板门与大门一样紧闭着,墙跟的暗绿苔痕从下向上过渡后为淡绿色,有半边门那么高。门前土人行道上靠边有一排的露石粒子的小窝,那是下雨后,屋檐水滴下沾啄的小窝,所以邻居们在这靠窗与门前砌了两个大土灶,又在上拉扯上帆布篷,放上俩张大方桌,在这儿做厨房,准备招待来家里的亲戚朋友及邻居们。
小城每家的红白事都是街坊邻居间帮忙操办,从凳子,桌子,锅碗瓢盆都是街坊邻居家凑来,完事后再清理回各家,打烂了照赔就行。
帮忙的人有帮忙的规矩,先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做总管,这人又会协调邻居间的关糸,又会分配好帮忙人的帮忙工作,最后还会预控好主人家要招待多少人办多少桌酒水的开支情况。做厨的师傅,抬棺木的人,各街道上都有自己的一伙人。来到主人家后,定下来是哪一伙,别的就不会再插手了。
来二丫家帮厨的是油榨街的那一伙人,抬棺木的又是新街的那一伙人,站桌子摆碗筷添饭,抬菜到各桌子前,还有收拾碗筷负责洗碗的都是住在这公房的左右邻居们。杨阿姨就领着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站桌,幺妹的妈妈与王伯娘又领着几个上年纪的大娘们洗碗收拾桌子。
通鼻子扫地,他男人负责添火。做总管的是二丫的一个堂伯,二丫以前见过他。
二丫很安静,总是找一小凳坐在家里看着帮忙的街坊邻居们忙碌着。
爸爸那儿也拍电报告之,还有二丫在省城里工作的大爹与幺爹。大爹是爸爸的姐姐,幺爹是爸爸的妹妹,这两个爹二丫从未见过。
爸爸是三天后到家的,得到电报连夜搭单位的车到省城,又从省城坐车到贵州水城,在水城没有车回来,爸爸只好四处打听,着急着想办法又托人的,最后找到一辆一张去水城拉苗木的解放牌大卡车。
那天气是初冬,不要说坐在驾驶室有点冷,更何况是没有顶篷的车箱,爸爸圈缩着身子在车箱一角,与那些裸露在车箱里的苗木一起任耳旁呼呼的寒风灌洌,到了小城全身冰麻,回到家立马又与亲戚朋友还有邻居们商量怎样办老爷的丧事。
大爹与幺爹是第四天回来的。
老爷的棺木,在爸爸回来的那天晚上买回来,底子担在俩条长条凳上,轮子都是一些厚实的原木方子就摆在杨阿姨家门前中山路路边上,割棺木的人都是手艺比较好的木匠,棺木割好,漆上小城特有的木漆,木漆调制成黑色,前后凹进去的轮子又要漆成鲜艳的的红色。漆漆时仙咡过敏了,一身小红疹子痒得难受,躲在家里,邻居们说要七七四拾九天才能好,杨阿姨才不信这些,带仙咡看了医生,打了一针脱敏的针水,又吃了三天的药,一个星期未到就好了。
老爷入殓入棺时裹的是丝棉,穿的是丝绸。裹的丝棉是专人在现场拉扯好的蚕丝,穿的衣服为老衣,一般穿三至七套,老爷连裹的丝棉一起穿了七层,黑色的寿鞋是么妹的爸爸姜皮匠赶制的,白色的寿袜是王伯娘用白布缝制的,入殓入棺的那天请当功先生看了时辰,八字不合的亲属要回避,入棺后才让家里的亲人,亲属们允许与老爷见上最后一面。
入殓的时辰是在深夜,二丫与三弟都在楼上睡着了,与老爷最后见上一面也就没有赶上。
盖上的棺木还没有合严,说是要等大爹与幺爹见一下老爷,才打楔子合严就不再打开。
大爹,幺爹一起回来的那天,开棺见老爷最后一面,刚打开棺盖,大爹与幺爹看上一眼就哭得稀哩哩哗啦,上气不接下气,又把奶奶招惹上,奶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又哭诉起来,惹得一屋子的女人们抹起了眼泪,二丫,大姐也跟着哭个不停。
在小城办丧事,一般要请端功先生做法事,念经操度死去的亡灵,可这是四旧,属于封建迷信,端功先生也就是牛鬼蛇神,是要受到批判,戴尖帽游街示众。可那做米发粑的高老爷说,他学过这一套,跟老爷原来是十几年的邻居,老爷一辈子为人忠厚老实,应该得到操度,他还说不大声喧哗,就做三天就可以了,前面的端公先生不敢做,高老爷自然而然代替了他。
做法事一般有好几档,最低一档就是三天,接下来就是七天,十五天,最多的是四十九天。
看得出高老爷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接下来高老爷凑了三人,把锣与钹,还有经书也带来便开始做起了法事,第一天算平稳,一切偷偷摸摸地小心地进行着,可第二天下午点不知道是谁去市管会告密,又是那三街的正副组长,那壮实的俩女人带头把高老爷三人给抓了。
第二天便给高老爷他们三个戴上尖尖帽,一行人押着游街示众。三街的那正组长拿着那锣“铛”地敲了一下便大声喊到:“破四旧,除四害,牛鬼蛇神跑不了。”
接着副组长又把那钹“哐”啷一声地接嘴到:“牛鬼蛇神跑不了。”
跟随的一行人起吼道:“跑不了。”
接着正组长又“铛”地敲了一下锣,才到高老爷有气无力地接上:“跑…不…了。”“跑…不…了。”
一行人带着高老爷他们三个,把小城所有的街道都游完,并且也游过二丫家的门前,帮忙的及家里的亲戚们都无奈地看到,那时谁也替换不了他们,只能看着,看着。
端功先生念经文,做法事,是属于一个地方的地域文化风俗,用他们特有的方式安慰着现实里因失去亲人的悲痛,愿逝者安息,生者继续过得比较好。
在当时的社会,也是为了创建一个新的世界,那也是情有原因,后来社会开放了,地方的文化风俗也得到了开放,端功先生也成了小城的另一种另类的职业,在民间得到承认。
爸爸为高老爷的事老过意不去,便四处托人求情,才把高爷他们给放了。过后才知道是谁告的密,又是那小老七,这样小老七又被他从乡下回来的老爸又揍了几下,挨打后还不是照样在二丫家带着一帮孩童窜进窜出,大人们也知道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也就没有与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