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个自称学道多年的术士揭了丞相府的榜文,奇怪的是,他开了天眼,却看不见王宫有任何一丝妖气。
看来这个妖孽一定是道行高深,已根除了妖气!道士忧心忡忡。
不错,这只狐妖诡计多端,已骗了老夫一次。
俩人谋划着,要用怎样圆满的道术为国除害,却不知已经进了妲己的圈套。
夜晚,帝辛搂着妲己相拥而眠,合欢树的树影透过窗口直直地倾泻下来,使得彼此之间看不清对方的脸。然而妲己的容貌早已雕刻进帝辛的心里,眼睛一闭,脑海里全是她的身影。
其实你不能怪比干,不能怪天下人,你实在太美了,美得脱出这凡尘的极限,让人不禁浮想翩翩,是否你是由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精灵。
冰凉的月光照射在妲己的手腕上,白晰而柔亮,她轻轻抚摸着枕边人的脸,笑。
几天之后,那位道士在宫门前设法坛,妲己怂恿帝辛纵容了这一行为,她甚至为此而激动,因为这个法坛,是为比干的死而准备的告别式。
那天早晨,她对着铜镜,一点点地抹深红色的胭脂,原本就已无可挑剔的容颜因而更显妖魅。之后,在数十名宫娥的拥簇下,妲己稳步来到法坛的正前方,看着那个术士挥动着手中的桃剑,炫目地喷火、念动咒文,风云变幻,甚至将一碗狗血泼到妲己的身上。她强忍着一切羞辱,很快,她就要向他们加倍讨回。
她泰定地站着,忍受着腥气,连身上的血也不去擦。不一会儿,帝辛也匆忙赶来了,看见妲己一身狼狈的模样,怒不可遏,刚要命人掀了法坛,却见妲己上前,一把拦住。
让他作法,这场法式没有真正做完,王叔是不会甘心的。妲己凌利的眼神透穿法坛前燃烧的火焰,直抵比干的心尖。
道士见平生所学都不奏效,渐渐慌了手脚,最后,不知是真是假,忽然吐血倒地,不醒人事。
比干的脸也在火光的映照下失去了全部血色,妲己与他分别站在祭坛的两端,寂静不动,只用眼睛遥远地凝望,像另一场属于人类的斗法。
比干可以用一支木剑轻易杀死寄生于尘世千年的香儿,却最终在年轻妲己的复仇中败下阵来,那一刻,天空中风云涌动,大片的白云在遥远的上空变幻游走,像幻觉,没有温度和气味。妲己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抛出一把利剑,想象着它刺穿心脏时一瞬间的激荡,鲜血似泉水般喷涌,落在地上,变成绝世凄艳的花。
比干拾起剑,捧过头顶,面对帝辛:“王,妲己的确为千年狐妖所化,功力深厚,请陛下亲手斩之,以保成汤百年基业。”
妲己抢先一步说话:“王叔,请不要忘了当日在大殿之上的誓言,全朝作证,若错怪了妲己,可要还我一个清白。”
帝辛也点头道:“我记得王叔是有此承诺。”
比干痛心疾首道:“王,您已被狐妖所迷惑,江山危在旦夕,还望您早点清醒过来,识破妲己的真面目啊!”
帝辛不满道:“胡说,妲己明明是人,我与她朝夕相处,又怎会不知。”
妲己接过比干手中的剑,慢慢地在手肘上划出一道血痕,让血一滴滴渗在比干的手心:“王叔,您可看清楚,这到底是人的血,还是妖的血。您纵然请了神仙下凡,也不可能让我现出原形,因为妲己,根本是人!”
最后那几个字,妲己说得犀利无比,像把利剑穿越仇敌的胸膛。比干仔细嗅了嗅血的味道,的确是属于人的腥气,这股气味弥漫进他的身体,如同幽暗峡谷所生的藤蔓,紧紧地将他缠绕,再也无法挣脱。
见比干再不说话,妲己转身倚偎进帝辛的怀里:“王叔若不应誓,又岂能服众。”
帝辛叹了口气:“王叔,您当初若无把握,又何必立下誓言,如今,我有心为您开脱都不知该如何启齿。”
比干望着他们,愣了很久,突然仰天长笑:“想我比干为保江山呕心沥血,却不想到头来却中了一个小女子的圈套。妲己,纵然你不是妖精,然而你事非不分,巧言惑主,一样会将殷商拉入万劫不复之境,杀你,并不为过。”
帝辛听后,便喝道:“王叔,您这么说,对妲己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她主持六宫,一向举止娴淑,又刚刚助我平定了北方之乱,心智城府毫不逊于男子,堪比前朝妇好,你却恶言损伤,实在罪无可恕。”
比干纠缠着眉宇:“王,比干对成汤乃是赤胆忠心,您不听我的劝阻,终会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回首看一看过往,那些沉溺美色的帝王,最终都得到了什么。”
比干的话不仅没有扭转王心,反而令帝辛更为咆哮:“住嘴,你给我住嘴!再说下去,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比干露出绝望的眼神:“事已至此,比干也无心再苟活下去了,宁愿以死明志,将心掏出来给王看看,权当为后世留作警示。”
说着,比干握起长剑,直刺心窝,那一幕情景,惨烈得如同暴雨将红色的山茶全部吹落到泥地里,然后用最强的力量践踏,没有生命也没有情感,完全是自然宿命的轮回,直至它全部被混杂着腥味的烂泥所掩盖,尔后,雨过天晴,什么也没有留下。
妲己望着这一切,嘴唇抽搐着,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她是在帮香儿注视着残害她生命的凶手的死亡,也是给自己编造的一个真实的寓言。胜者为王这个道理,并不存在性别之分,男人在杀死女人的时候,甚至可以编出更多光亮的谎言。而女人的复仇,就显得自我坦诚许多。
比干自尽之后,妲己将他的骨灰撒在香儿的衣冠冢前,她的狐身早已被宫中侍卫丢弃在荒原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那是个开满野花和绿草的山坡,美得宛若停留在儿时所编织的梦幻中一样,那梦幻与仙境一样不受俗尘的沾染。偶尔有蒲公英飞起,落在妲己的肩上,她便微笑地拾起,轻轻一吹,将它送向更远的地方。
香儿,这是你满意的结果吗?比干死了,但你却没有回来。
伍言自身后走来,与妲己隔着一件衣服的距离,不敢靠近。妲己没有回头,却也感觉到自他口中传出的无言的叹息,她转过身,肆无忌惮地抱着他,也只有在抱着他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宁和温暖,尽管微弱,却是真实存在的。
伍言却颤抖地将她推开,娘娘,伍言身份卑微,您这样做,只会玷污您的尊贵。
不!在我心里,你形同于光。带我去找姬发,我再也不想留在朝歌了!她绝望地乞求。
您已经是殷商的王后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这是不容改写的事实。除非,这个国家不再存在。
戴上这顶后冠的第一天,我就说过,它太沉重,并不适合我。我害怕再回忆起杀掉比干时,我内心的激情和喜悦,那样的我,看起来真像个妖魔。
娘娘,我真想为您承担起一切,哪怕替您成魔,可是我没有这个力量,我只是个奴隶,除了在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抵挡着伤害您的利刃,我再做不了其它什么。
伍言,带我走,你可以的,相信我!
带我走,离开这个带着腥味已经靡烂了的土地,回返到时光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