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同情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心地极软,最是见不得别人受罪,同情心更是泛滥成灾,就算见到畜生死去也会为之哀伤。
通常这种人都内心脆弱,最不能成事,为女性居多,然而男性之中也不乏此辈,钟离轩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也是他与其父最大的差别。反观钟离硕,虽也有七情六欲,且用情至深,可其天生便有一股杀伐之性,斩杀数百东瀛人而面不改色,叫人战栗,可见其狠辣与残忍。
钟离硕常说,钟离轩就像他娘一般善良,却不知此子亦如他一般坚毅,只是伴在父亲身旁便显得异常依赖,一旦离开了他却也是可独当一面的。
也许他早该放手,只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又怎知……不是他对那个孩子的依赖太重?
今年虽有突如其来的大寒,幸而春天终是来得比往年较早一些,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北方天穹上的铅云渐渐散去,也露出了久违的晴空万里的景象。
大地回春,万物复苏。
积雪化作流水,滋润这复苏的平原,所过之处,枯木逢春,朵朵鲜花,开得好不烂漫!
清明忽至,靖苑学宫组织众弟子外出踏青,一群贵族少年早已占了最好的一片绿地,御使蛮兽纵横驰骋,挽弓搭箭,狩猎奇珍,好不威风。
而凡人弟子,大多来自贫苦百姓之家,唯钟离轩表兄三人身世不凡,却也不得上前围观,被那些公子、世子的侍从当一般凡人阻隔在外,他们四人只得远远观看。
过了一会儿顿觉无趣,又闲逛至凡人弟子放风筝的地方,竟有许多少女混在其中,笑得花枝招展。
凡人弟子之中连一个女的都没有,显然她们都是来自靖苑山顶,并非凡人之流。
黎洛风兄弟俩见了,哇哇大叫,兴奋地朝那边跑去,身后还跟着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
钟离轩看了,不禁苦笑,忽而又想起除夕之夜,那一身艳装的少女,对着几个风筝,笑得眉眼弯弯……
他现在听觉何其敏锐,一阵失神之后,忽然听到也不知是何处发出的一声嗤笑“瞧那些个凡人,自己不会飞,只能放放风筝了!”
“哼!凡人就是凡人,都是一群傻帽儿!”
修士看不起凡人,这也是不可避免之事,他脾气甚好,只是心中笑道:他们又怎会懂得此中乐趣?
过了一会儿,忽然又听左边不远处传来一些嚣狂的笑声,还有一些叫骂声,听着听着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终于忍不住寻着声音走去。
梁爽见状,问道:“钟离兄这是要去哪儿?”对方不答,他摇了摇头,只好一同跟随。
那边果然有事儿,竟还有许多人围观,他们加快脚步走上前去。
钟离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他没想到凡人之中竟有如此恶劣之事态发生!此时,那人群中,七八个精壮少年正在欺凌另一个瘦弱的少年。
“嘿嘿嘿!……”
他们一个个表情扭曲,一脚一脚地践踏着那个瑟缩在树下的幼小身躯,还不时发出猖狂的笑声,出言侮辱,享受着一种病态的快感。
“你他妈还问我风筝在哪!嗯?”
“是不是想要你的风筝?很想要是吧?”
“瞧你那怂样儿!****吧你!”
说着将一个残破的风筝用力的砸在那少年头上,那少年在地上缩成一团,身躯又是一阵抖动,看见地上的风筝碎片,满眼泪花,却不敢吭声。
他身上有许多肮脏的脚印,很是凄惨,虽面色痛苦,但眼中只有怯懦,而无怒色,竟不敢还手,显然为人极是软弱。
钟离轩不明白,他不明白这群人怎会如此丧心病狂?脸上竟无半点儿不忍之色,那笑声是这般冷,真比之前的大雪还要冷上几分,寒上几分!
他更不明白那个瑟缩的少年怎能忍受如此践踏?
为何不还手?
为何不怒吼?
他的自尊呢?
他的勇气呢?
旁人越聚越多,皆面无表情,慑于这群少年的凶威,都不敢上前帮忙,显然这七八个少年并非善类。
他们恐怕都有强大后台,众人也只是冷眼旁观,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怎会出手相帮?
受害人越是软弱,旁观者越是冷漠,施暴者就会越发的嚣张;
那为首的少年更是嚣张至极,显然还不肯作罢。他饶有兴趣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河流,坏笑着走近那个瑟缩的少年,
面色突然变得狰狞,大骂一声“废物!”抬腿就是一脚踩下去,随后揪住那瘦弱少年的头发,像提小鸡一样往小河边走了过去。
同伙之中有人看不下去,上前劝道:“仇通,算了!莫要和这窝囊废一般见识,一会儿叫先生们发现就不好了!”
那叫仇通的少年闻言,一把甩开他,目露凶光,差点儿一巴掌扇过来,嚷道:“怕什么?”另一只手上的那个瘦弱少年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来人被吓住,立时住了嘴。仇通指着他警告道:“你他妈退后!别妨碍老子!”话毕提着那瘦弱少年继续往前走去,
围观的人群立时让出一条道儿来,皆不想冲撞了此人,果然,一个凶狠的人,是人人都怕的!
当真,是人人都害怕的么?
梁爽见此情景,紧握双拳,呼吸急促,似乎马上就要冲上去制止,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发作。
没有任何人发作!
沉默,冰冷的沉默,只剩下仇通那病态的喘息,还有那少年惊恐的呻吟。
钟离轩从未想过一个人的人格可以让人如此践踏,他试想倘若自己是那个被欺凌的少年,内心定是极不好受的!看着看着,似乎感受到了那少年的痛苦,内心再一次问道:
他怎能忍受如此践踏?
为何不还手?
为何不怒吼?
他的自尊呢?
他的勇气呢?
……
忽然之间,钟离轩眼中射出一道精光,猛然明白过来,表情复杂,内心重复着的话却是:
我又怎能忍受眼前的这一切?
为何不出手?
为何不怒吼?
我的愤怒呢?
我的勇气呢?
下一刻,他已经向前迈出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