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杜若锦的坚持,残歌总算在墨言堂里长久安置下了。
残歌除了进出跟在杜若锦身后,或者守护在杜若锦的房门前,并不多言语一句,连绿意也很少招惹他,绿意私下还跟杜若锦抱怨:“二少奶奶,咱们带回来的哪里就是什么乞丐,这明明就是名杀手嘛,你瞧,你瞧,他那眼神就跟能吃人似的,也不知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怨恨,浑身都是煞气。”
杜若锦失笑,笑过之后却也觉得绿意说的没错,站在自己门前,就是一尊门神一般,稚嫩的肩膀,瘦削的身体,眼神都是冷冽而毒辣的。
高墨言也曾经来过一次,不过恰巧杜若锦让残歌陪着绿意出府了,所以并未见到。杜若锦看见高墨言似乎有些疲惫的模样,忍了又忍还是问道:“你很累?休息不好?”
高墨言似乎是别有深意的说道:“累,累极了,我现在才懂,心累才是最累的。”
杜若锦有些回避,怎么才是不心累?谁曾没有心累过?拒绝是一种心累,接受难道不也是一种心累吗?
高墨言走后,杜若锦想起上次与他谈起阮真之事,所以杜若锦就只身去了阮真的住处。
阮真的房间是非主非仆居住之地,她也知道自己如今在高家地位尴尬,所以近来很少出门。杜若锦没有敲门,径直推开了房门,看见阮真坐在床榻上,翻弄着一本书。
阮真看见是杜若锦一怔,随意有些戒备和敌意,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杜若锦拿过她手里的书,不过是本寻常的经书,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说道:“想不到你会喜欢看经书,其实看了经书修身养性也不错。”
阮真有些不屑,但是随即脸上神色很奇怪,说道:“我才不喜欢看什么经书,只不过这书是……”
杜若锦心知肚明,冷哼一声,说道:“只不过这书是高墨言看过的?”
阮真有些不自然,扭过身子去,说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面对阮真的敌意和戒备,杜若锦没有想过要用软语去温和她的心境,只是如雷霆一击般,说道:“阮真,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管你怎么做,高墨言都不会喜欢你的,你放弃吧。”
阮真眼里有恨,心有不甘,说道:“你虽然是正室,可是我好歹也是老太爷首肯的妾室,如果当初不是听说你要……我也不可能嫁过来的。”
杜若锦冷笑说道:“当初是当初,你看我现在模样,像是要死的模样吗?”
阮真咬着嘴唇不语,许久才低声问道:“你来就是告诉我要死心的吗?你明知道,我只有这一条出路……”
杜若锦轻轻摇头,神情凝重说道:“阮真,不是那样的,真正的出路不在于几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以最终女人得到男人宠爱借以欺压别的女子。真正的出路是爱,是要你甘心为之付出生命的幸福。”
阮真急急说道:“可我也喜欢他呀。”
杜若锦冷静问道:“如果他现在遇到危险,你会肯为他死吗?会吗?”
阮真噤了声,面上表情痛苦而挣扎,是的,她办不到为高墨言去死,她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因为高墨言恰巧是她嫁的男人,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杜若锦继续说道:“阮真,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命运不该如此,你真的甘心要给人做妾吗?”
阮真苦笑,说道:“你要我现在如何去做?在这个高家,我却是连个丫鬟也不如的,不是吗?”
“只要你答应,我会让你走出困境。”杜若锦身上的自信和沉稳,让阮真有了一丝好奇,更多的还是疑惑。
“再找个合意的男人,嫁了吧,做个正室,堂堂正正的做人。即便那家或许比不得高家这般富足,可是如果两个人相爱,不是比守着金山银山强吗?”
阮真眼神中的疑惑更多了,突然她狂笑起来,笑完后冷下脸来怒道:“你说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刺探我,看看我到底是否对二少爷真心的吧?我告诉你,别做梦了,我不会上你的当。”
杜若锦也料定不会让阮真这样轻易相信自己,但是她还仍旧说道:“阮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把这话说完,如果你愿意,我会想办法让你以高家义女的身份嫁出去,重新去找个好人家。”
说完,杜若锦欲走,就听见阮真说道:“这是,这也是二少爷的意思吗?”
杜若锦本不欲说,但是还是扔下一句话就走了:“如果不是他的拜托,我会觉得这一切与我无关。”
回到墨言堂,杜若锦简短得将与高墨言合计的意思说给绿意听,绿意瞪大了眼睛,久久回不过神来:“二少奶奶,整个锦州城,估计也就是您能做出这般事情来,搁谁身上谁不恨得牙痒,您却跟没事人一样,还想把她给风风光光嫁出去?”
杜若锦失笑,却不多言语,听见绿意又压低声音说道:“即便你与二少爷都答应,那老太爷和大夫人那边是个什么意思,谁能猜得到?他们会同意将阮真嫁出去吗?”
杜若锦笑道:“这个自然,如果他们知道阮真嫁的人是个什么人物,说不定还巴不得嫁出去的是二小姐高美景呢。人的心思是最难捉摸的,却也是最好掌控的。”
到了晚间,突然听见绿意说,大少爷高笔锋从南边回来了。杜若锦心生疑惑,按行程高笔锋至少还有半月才回,怎么这会功夫就赶回来了?思虑一时,自是明白其中究竟,定是那高笔锋担忧文谦受欺,所以提前赶回来相护。
杜若锦让绿意去找高墨言来,高墨言来的时候,杜若锦刚巧用完饭,绿意收拾好了便掩门出去了。
杜若锦说道:“对于阮真出嫁之事,你心目中有好的人选吗?”
高墨言回道:“城南刘家,还有益州城的蒋家,都有位人品极好的公子未娶亲。特别是益州城的蒋家,生意做的极大,只不过可惜的是,未娶亲的是个庶子。”
杜若锦几乎不假思索得说道:“阮真性子粗糙,还想攀上什么样的亲事?不论嫡庶,她配得上人家就不错了。再说益州城的蒋家,那里出了锦州城,离高家又这般远,阮真曾做过高家妾室的事情,自然不会那么轻易让人知道了。”
高墨言微微颔首:“你说的对,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人知道的好,否则阮真以后的日子……”
“比大嫂还不如。”杜若锦迅速接了口。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杂事,最终还是敲定,让杜若锦去跟大夫人提起此事。
杜若锦让高墨言派人去益州城,将蒋家公子请来,让他跟阮真见上一面,杜若锦说这叫相亲。高墨言有些不能接受,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当日便叫人快马加鞭赶往益州城。那人从益州城回来说,蒋家公子安顿好事务后即刻动身,后日便可抵达锦州城。
后日,杜若锦找了个事由,要与高墨言一起出门,因为绿意病了不方便侍候,所以借故带着阮真出了高家。只不过在见到蒋家公子时,阮真便以义妹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眼前。
两人匆匆见过后,阮真便面红耳赤得回到马车里,杜若锦掩嘴笑,她看的出阮真对那人还是很满意的,蒋家公子对阮真也是很有好感,两人的事情算是初步定了下来。
回来路上,阮真一直不停得绞着手里的帕子,不有些担忧得说道:“大夫人会答应吗?如果二少奶奶没有对我提起,只怕我这辈子想也不敢想的,可是现在,你说得我动了心思,如果不成,我心里又是个什么滋味?”
杜若锦没有做声,但是对于这个问题,杜若锦不是没有想过,她想运用洛克菲勒女婿的故事,来运作阮真与蒋家公子的婚事。
首先,她先令高墨言放风出去,高家义女要择佳婿,先制造一种态势,只要当态势顺应后,有些事情才好顺势而为。
回到高家之时,杜若锦刚下了马车,便见残歌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惶恐也有些羞怒,杜若锦轻轻“咦”了一声,问道:“残歌,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残歌不顾绿意的阻拦,还是执意说道:“我说过,你走到哪里我便要跟到哪里,我要保护你。”原来,他是在怪杜若锦今儿个没有知会他一声,趁他不在便出门了。
未等杜若锦说什么,便见高墨言冷着脸走过来,打量了几眼残歌,有些不满得看着杜若锦,那目光分明在说,这就是你捡来的那个麻烦?
杜若锦瞪回去,就被高墨言一把拉着,说道:“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高墨言将杜若锦拉进车厢里,不满得问道:“他就是你捡回来的乞丐?”
“什么乞丐不乞丐的?你觉得他看起来很像是乞丐吗?”
高墨言有些无语,良久才说道:“正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乞丐,所以我才问你,他到底是谁?”
“他是我从大街上带回来的。”
高墨言低喝:“你竟然敢从大街上捡个男人回家?”
换做杜若锦无语,残歌算是个男人吗?在她的眼里,那只不过是个孩子,十三岁的年龄十岁的体形,的的确确只是个孩子。
“他只是个孩子,确切的说,只是个男孩子,说是男人未免太牵强了吧?”杜若锦很耐心的回答。
“在我眼里,他就是个男人,在墨言堂与你同进同出的男人,而且还是口口声声说你到哪里他便要到哪里的男人……”
杜若锦听着高墨言有些急切而饱含怒意的话,不由得大笑起来,笑的七荤八素的,但是发现高墨言的眼神竟然越来越有些不对劲,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高墨言一把搂住她,印给她一个深深的吻,直到她几乎要窒息之时,才松开她,说道:“这就是你该得的惩罚,女人,你越来越放肆了……”
杜若锦在他的怀里,几乎有那么片刻的失神和眩晕,这一刻,高墨言的神色充满霸气,与平里的他有太多的不同。
就在杜若锦绞尽脑汁欲出声说些什么的时候,车帘倏地一声被人挑起,残歌忧心忡忡得站在那里,担忧的看着杜若锦。杜若锦从高墨言的怀里挣坐起来,看到高墨言的脸色难看极了。
杜若锦跳下马车,招呼残歌和绿意回墨言堂,不理会身后要杀人一般的目光。她不是不理会,是不敢理会,高墨言为什么今日释放的气场与往日有这么大的不同呢?
杜若锦换了装,便让绿意提了些点心,一起去了大夫人的房里。
大夫人见到杜若锦进来,有些惊讶,不阴不阳得说了几句。杜若锦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自顾自说道:“娘,你如今也看见了大哥大嫂还有文谦,三个人的苦情戏,难道你要墨言也要继续背负这样的结局走下去吗?”
大夫人有些不解,更多的是莫名其妙:“你这话什么意思?”
“娘,我的意思是说,阮真出现在高家分明就是个错误。墨言不喜欢她,她在高家,只会受到一辈子的冷落,不如,不如……”
大夫人惊道:“你为了霸占墨言,你是想将阮真赶出高家?”
“我没有要霸占墨言的意思,我也不是想把阮真给赶出去,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过的好一点,你难道觉得阮真在墨言身边,给墨言带来什么快乐了吗?什么也没有。”
大夫人皱眉,说道:“你有话就快说,不要在这跟我兜圈子,当初让阮真进门就是为了填补墨言身边的空白,只是没有想到,墨言真孩子,至今也未……”
“娘,那我就长话短说,我的意思是说,把阮真从高家嫁出去。”
大夫人站起身来,只差没有点着杜若锦的脑门怒骂:“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阮真是高墨言的妾,是妾,如果是个丫鬟都另当别论。”
杜若锦沉稳说道:“她与墨言并未圆房,而且我们对方宣称她是高家的义女,那不就成了?”
大夫人当即表示不同意,说道:“凭什么要我们高家认下阮真这个义女,还要去给她找门当户对的亲事,为了她犯不着,再说,这个主意是你出的,我就更家提防点才是。”
“娘,如果她要嫁的人,是益州城的大户,你也不肯将她认下做义女吗?”
大夫人一怔,还未等表态,便听见杜若锦继续说道:“那户人家家势颇好,跟他们家结亲,不但对于高家生意上有利,而且他们的聘礼也少不了,你将阮真认下来,那些聘礼自然应该交到你的手上,与高家无关……”
说道这里,大夫人动了心,可是她突然还是有些戒备得说道:“你这是打得什么主意?做这件事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既然说你不会霸占墨言,那么你千方百计要将阮真弄出高家,又是为何?”
杜若锦不动声色回道:“这件事我言尽于此,你如果不肯答应,我去找老太爷说,只不过聘礼送过来的时候……”
杜若锦起身欲走,大夫人慌忙拦着,嘴里还是不肯服软,说道:“既然墨言不喜欢阮真,那么我这做娘的,自然要为他处理好此事。认下阮真做义女也可以,只是将来给墨言娶妾,你不能再拦着。”
杜若锦冷冷应了,如果需要她拦着高墨言才不肯娶妾的话,她也就没必要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杜若锦往墨言堂走,却因为要抄条近路,绕过竹林后却走岔了道,走进了纸渲堂。杜若锦一怔,看见门虚掩着,只往前走了两步之遥,便决意往回走,哪知身子还未挪动,就被高纸渲挡在了身前。
“既然来了,何不进去坐坐?”
杜若锦强忍着不肯去看他,艰难说道:“这恐怕不太好吧?我是你的二嫂,怎么能进你的房间小坐呢?”
只听见高纸渲声音落寞而低沉,说道:“我以为你还是我的若锦……”
杜若锦不肯回头,声音有些颤抖而倔强,说道:“那恐怕是你记错了吧?”
“或许……”
只是一声或许吗?只是这一声敷衍的推辞吗?杜若锦不甘心,她回转身子看向高纸渲时,眼神透亮,说道:“在妙真寺的崖底,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这一声或许可以概括的吗?高纸渲,你好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