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的拆迁工作暂时停了下来，工人们还是那样，早上来，下午走，有一部分人还是密切注意着“广发”公司的动静，轮着班的值守着，提防“广发”公司偷偷进厂拆设备。
章兰芳还没有和厂里签协议，天天都到厂里来。她自己工龄不长，年龄也不大，“买断”的话不合算，要找份新的工作也不容易。她不愿意去“广发”公司，一直在外面找工作，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前段时间，有工人自发地要求厂里重新考虑安置方案，她没有多发表意见，但一直看着，想看看是否会给他们这些工人寻个好点的去处。
这些天来，她看到的是王为民等人在和工人打太极拳，拖延推搪，根本没有替工人们着想。郑留柱等几个干部倒是真心为工人们着急，但是他们几个和张广才根本说不上话，没有办法。她知道一点王为民的事情，虽说知之不详，但知道他和张广才之间是有交易的，张广才已经给他安排了舒适的位置。
她曾经和王为民有过几年的交往，还曾经对他动过真情。可是近两年她越来越看不惯他的为人，关系虽没彻底中断，也已经大不如前了。上次王为民将她留在了周孔阳的房间，从那天以后，她就对他彻底失望了，甚至产生了恨意。
她根本没有考虑过去求王为民，宁可等待命运的安排，实在不行的话，她已经做好了“买断”回家做钟点工的打算。厂里的工人和“广发”公司的打手发生冲突那天，她正好在场，看到了那些打手蛮横无理的嘴脸。后来周孔阳赶到厂里处理这件事，她原本不愿意再见到他那张脸。但工人们围着他，要他答应他们提出的要求，她出于对自己出路的关心，也跟在大伙后面，想听听会有什么结果。
周孔阳心脏不适在王为民办公室休息，她和大多数工人到了楼下。可是她和大伙并没有等到什么可喜的消息，反倒是听楼上下来的工友说，周孔阳和薛小敏在里屋说说笑笑很开心，看来完全没把工人们的要求放在心上。
她没有和工友们再上楼去，心里对周孔阳这种人恨透了。她同时也明白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为民已经不再是她心目中曾经的王为民，而是和周孔阳一样的货色了。他心中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赵安国这些天一直对“春风”厂发生的事情冷眼旁观着，他的位置和级别都不允许他插手厂里的事，他只能将厂里的情况及时反馈给局里。事情他不能管得太多，但是原来的使命却没有放弃，他还是在尽职尽责地调查着。原来他的调查并不是很顺，不少人或许是有各种各样的顾虑，真正反映问题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是敷衍。
现在厂子被人收购，人们的去向基本上都已经明朗，而且工人们开始有种受到愚弄，被骗了的感觉，厂里陷入了混乱。就是在这种混乱中，许多工人和干部开始对赵安国他们说真话，他们掌握的情况越来越多。在他们调查到的情况中，露出了一些重要的线索，这些线索都指向了王为民等几个人。他们这几个人私设小金库，随便动用小金库里的钱，而且没有账目，有挪用公款之嫌。除了这点，还有线索指向了这次厂里的改制，在“广发”公司收购案中，这几个人可能和张广才勾结，收受了对方的钱物。
有人向赵安国他们反映，说这次王为民他们几个人之所以这么热心于“广发”收购案，那是张广才答应给他们好处。这些好处有人说是数额不小的钱，有人说是给了股份，但是这些都只是传言，没有过硬的证据。
赵安国将这些都向局纪委汇报了，引起了纪委的重视，责成他继续进行查证，并且注意保密。
程建升出院继续工作以后，赵安国也向他作了汇报。程建升和严明等人商量了一下，要赵安国借现在工人们觉得改制工作不公正、不透明之际，先从容易的地方着手，争取找到突破口。他们商定的突破口，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就是许邴良。
许邴良利用回收小组处理废旧材料之便，将厂里的好材料当做废品卖给别人，并且多卖少算，从中收受买方的回扣。这事许多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大部分人不掌握具体的证据。章兰芳揭发的左根林发现的情况，给赵安国他们提供了第一个有力的证据，以此为突破口，赵安国他们很快就掌握了更多的材料。
许邴良嗅到了对其不利的味道，很快就和厂里签订了协议，买断了工龄，然后回家去了。他人一走，厂里那些对其不满的人开始大胆揭发，调查组掌握的证据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详实。调查组在请示局里领导以后，将掌握的证据移交给了公安部门，公安部门审查后同意立案，很快就将他拘押。
他被拘押以后，局纪委为了弄清“春风”厂风传的改制中其它更重大的问题，介入了对他的讯问。许邴良感到大事不妙，为了立功，将他所知道的有关这次“广发”收购过程中，王为民等人收受张广才贿赂的情况，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他所知道的东西不少，但有许多也只是听说，作为证据分量还不够。他交代的这些东西，虽然还不能据此对王为民等人采取措施，但局纪委相信这次的收购案中极有可能藏着权钱交易。
许邴良还说到了一个情况，是他听王金山在酒后吐露的——当时正值“春风”厂两个改制方案争得不可开交，局面一片混沌之时，王为民让他找人诬陷夏天雨，答应了给他在“广发”弄一个不错的位置。他看到两种方案相持不下，夏天雨的合资案还稍占上风，有点耽心。王金山那天和他一起喝酒，喝得多了，知道了他的耽心，就宽慰他，告诉了他一个秘密。王金山说“广发”的方案肯定能胜出，张广才这次是下了大本钱的，就连局里周副局长都得了好处，而且是大好处，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个信息被报到了市里，引起了市里有关领导的重视。他们联系到周孔阳在这次“广发”收购案中的表现，觉得这不是空穴来风，但可惜的是许邴良只听王金山说到这里，具体的东西就不知道了。这件事又是一个没有证据，只能暂时存疑，只是市里和局里都有人暗中对此留了个心眼。
“春风”厂发生工人和拆迁队伍的冲突，并且伤了人以后，已经过去了几天。厂里的拆迁是停下了，可是工人们的要求却没有得到答复。无论是市里还是局里，都想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让这件事早日平息。但是“春风”厂和“广发”公司的合同已经签了，而且出面的还不光是厂里，合同上局里的大印也赫然在目。此事显然不能说改就改，只能和张广才协商。但是张广才现在就不像谈判时那么好说话了，一口咬定他没有违约，如果要想修改合同也可以，但是要仪电局给他补偿。他提出的补偿条件，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是乘人之危要再大捞一把。
张广才提的条件太过分，局里根本没法答应，于是双方暂时停止了有关的协商。仪电局方面是在考虑合适的办法，而张广才则有点稳坐钓鱼台，待价而沽的意思。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封举报信同时出现在了局纪委和市纪委领导的案头。
这封举报信和现在大部分举报信一样，都是匿名的，没有署名，没有地址，连信件投递的邮政局，也极可能是远离投递人所在地的。举报信主要针对一个人，就是副局长周孔阳。举报的内容说的是周孔阳在这次“春风”厂的改制过程中，和“广发”公司以及厂里某些掌权者上下勾结，做法很不光明，还有权钱交易。
这封信反映的问题，虽说比其它的人反映的情况显得更可信一些，但也还是缺少关键的事实。不过这封信中反映到周孔阳的另一个问题，看上去就真实得多。那是反映的周孔阳道德败坏，接受“春风”厂某些人送上去的女人，在这女人酒醉意识模糊的时候，乘机奸污了这个女人。
这件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提到了一家酒店的名字和具体的月份，信中透露的一些细节，不是亲临现场者很难了解。
市纪委责成局纪委负责查证这封信上所涉及的事，局纪委因为事关副局长，又是党委常委，不敢张扬，暗中指定了两人负责调查此事。
他们觉得写这封信的人，应该是“春风”厂的人，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受害的女人。由于范围局限在厂里，又是有条件和周孔阳以及王为民等人接触的人，特别此人还可能是个女人，所以查起来还不是很难。为了不惊动被调查者，也为了不引起周孔阳和王为民等人的警觉，局纪委没有派人进厂。他们请示了程建升，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一直在厂里蹲点，对厂里情况已经比较熟悉的赵安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