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救人?”
“因为我是医者。”
“你凭什么救人?”
“就凭医者仁心。”
——摘自九州舫第一代舫主与公孙轩辕对话。
盛唐年间,开元之治使得举国上下一副兴兴向荣的景象,这正是应证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一句话。同时,武林林立,高手尽出,各大门派处于这么一个盛世之下,自然是飞速发展。
然而大唐国土却也并非尽收唐玄宗眼底。有这么一个故事流传于武林之中——
在那大江汇流之处的湖泊上,在那永远也无法停止的雾雨中,有一艘舟舫,只要你能登上这船,不管你患有什么疑难杂症,都能痊愈。更有甚者称,在这船上,有一位医术远高于药王孙思邈的高人。
这艘船名为——九州舫。
……
夜晚,在一片湖泊之上,一丝灯光穿透了这连绵不断的雾雨。一艘长约三丈,宽约一丈,高半丈有余的船在毫无方向的行驶着。在其正前方高挂着一款黑色的匾额,写着“九州舫”。
“傿师傅,这样就可以了吧。”船内,一位身披褐色斗篷,头戴斗笠,左手持剑,右手手掌包扎着的男子开口说道。
而他对面的老者,却是在黑暗中不停捣鼓自己的药具,连头都没抬一下的说道:“云先生,你的手已无大碍。剩下的药让舫儿陪你去取,我就不送了。”
“那么多谢,在下先告辞了。”
云谷知道,这九州舫本代舫主——傿逢的脾气就这样,所以也没追究什么。但若放武林之中有这么一个人敢对他如此无礼,早已被乱剑分尸,死得连渣渣都不剩。他可是人称云中剑的绝代高手,就连大唐玄甲军统领,各大门派掌门人也得对他礼让三分。
可偏偏他面前这个老人就这么对他,他也偏偏不敢发作,甚至对这老人恭恭敬敬,带有一丝敬畏。
“云先生,这边请。”
云谷转过身去,循声而望,一名年满及笄(古时女子十五岁称为及笄),面无表情的少女正望着这边……哦不对,少年!?
云谷惊讶的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五官异常精美,身子匀称有加,发丝柔而乌黑,虽然胸脯平平,但也仿若仙女下凡。尤其是那双水嫩嫩的手,其水嫩程度简直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
然而他凭借着自己几十年江湖生涯的识人技巧还是分辨了出来——他虽然长得像个绝世美女,可他是个男的。
“云先生?”
一声呼唤把云谷的思绪从震惊中唤了回来。在感到可惜之余,也对自己识人的本领有一丝骄傲,换做其他人也许还真看不出来这少年是男是女吧。
“嗯,好的,请带路。”
“这边走。”
少年带着云谷来到船后的药仓,熟练地将各个药梯里的药给抓了起来然后包在一张黄纸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带丝毫累赘。
然而这却是把云谷狠狠的震惊了一番。
云谷虽然不是药肆行的人,但也略懂一点。这抓药再怎么熟练,到最后也得称量一番。只有在这行干久了的老手才能不用称量,光凭手感就可以抓出准确的剂量。而眼前这个年方十五的少年却做到了这一点。就这一点,想必也只有当年人称“圣童”的药王孙思邈年幼时才做得到吧。不愧是九州舫上的人物,连这么一个小孩都有如此神技,想必那傿逢的医术胜过药王孙思邈的说法也并非空穴来风。云谷这么盘算着。
“云先生,这些药每次服用每种各二两,分晨夕时服用。七日之内,右手便可以痊愈。”说着,少年便把装药的包递给了云谷。
“哦,谢谢。”
从少年那接过药包,云谷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箱子放在桌子上。
“这是此次诊疗的费用,共金锭百两,还请小兄弟转交给傿师傅。”
这里说明一下,九州舫其实并没有规定医药价格,都是来看病的人愿意出多少就出多少。可不要小瞧了这个规定,看似可以吃霸王餐,但其实却不然。经九州舫治好的人不计其数,其中身患绝症的武林高手和朝廷命官也大有人在。这种救命之恩又岂是身外之物所能回报得了的?来九州舫吃霸王餐?九州舫的人是不会找你麻烦,但若是传出去了的话……每天都有十几个高手追着你不放的滋味也不好受吧?而且,这个规定也方便了那些身患重症却又无钱医治的穷苦家庭。虽然现在整个国家是繁荣起来了,但有光必有影。在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就有着这样的人家。虽说不是乱世,但这种人家也不少。在市井之中的医店也是不可与之相提的,那些所谓的医者哪个不是利益至上的势利小人?像九州舫这样的地方当真是少之又少。所以像云谷这样身份的人,来的身份越高,费用也就越高,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
少年也不推脱,接过这沉甸甸的铁箱,指了指一个门说到:“从那里出去,绕到船头便是。”说罢,就打算转身离去。
“且慢!”眼看着少年快要离去,云谷连忙叫住。
“云先生还有事吗?”少年转过头来问道,那酷似天仙的面容却让云谷看得一呆一呆的,当真是仙女回眸百媚生……额,不对,他是个男的,他是个男的……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云谷考虑到,这傿逢虽然医术绝妙,但却年事已高,相传他也活了双稀有加(超过一百四十岁),那药王孙思邈活到如此长寿也入土了。他再怎么厉害,哪怕其医术真比孙思邈高明,再活个一二十年也该驾鹤西去了。那么到时候九州舫舫主肯定就是眼前这个少女,额,不对,少年了。那么搞好关系就是必要的了。
“……”那少年也不发话,盯着云谷老半天才说道,
“傿逢。”
……
“淅沥沥……”连绵不断雨滴不断敲击着甲板,传来稀疏的雨声。在船内一个光线不甚明亮的地方,一老一少两人正坐在一起吃饭。他们便是九州舫的傿逢和傿舫。他们穿着十分朴素,清一色的灰布衣,完全不能想象他们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舫儿,这菜盐放得少了点。”老人忽然说道。
“爷爷,船里的盐已经快用光了。”傿舫闻言,看了看这位老人,回答道。
“嗯……算算日子,胡三也该送盐过来了。”说着,老人捋了捋胡子,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半点精光,若非经他执刀除病,怕是真看不出这么一个毫无生气的老人竟是那位九州舫的舫主。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好像这两人都惜字如金。
“舫儿,医术你学得怎样了?”
“应有爷爷一半水准。”
“……那药仓里的药可都能识得?”
“倒背如流。”
“嗯……舫儿,你离开九州舫吧。”
傿舫一听,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有些着急地问道:“这……爷爷你不要我了?”
看着眼前的孩子,傿逢不禁会心的一笑。他也站起身抚摸着傿舫的头说道:“怎么会不要你呢?这九州舫以后还得交给你来打理呢。”
“那……为什么?”
“你在医术上的造诣也不小了,但对着世间的人情世故还有待一番磨练,否则我也不放心把这九州舫交给你啊。”傿逢收回了手,坐回了椅子上,玩味似的看着傿舫。
“那……我去多久?”
“不久,”傿逢摇了摇手,竖起一根手指,“十年。”
“十年!这么久!”傿舫不由一震。
倒也难怪,这十几年傿舫一直实在这九州舫上度过的,从未出户。说不对外面的花花世界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对傿舫来说比起离开这位与他朝夕相处的慈祥老人他更愿意留在这九州舫上。更何况这一去还是十年!
“哈哈,十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堂堂九州舫传人连个世面都没见过,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对了,舫儿,你不是说你很想去那长安城逛逛吗?还有上次那江南来的病人带来的甜点你不也是想再度品尝吗?”傿逢笑呵呵的看着傿舫。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太依赖自己,这次说什么也得把他弄出去见见世面。
“我是这么说过……但是……”听着傿逢提起这些话题,傿舫又明显的犹豫了起来。
傿逢一看,是时候加一味猛料了,又连忙说道:“舫儿啊,这天下之大,九州舫飘忽不定,救治的人很少。但我们又得谨遵祖训,将这船开下去。你游历这十年,比在这船上救的人更多,也能见到更多稀奇古怪的药材。更何况也有许多著名的医书,神奇的医术流传人世,比如华佗的青囊经就有可能还留在这世上。”说到这里,傿逢又瞟了一眼傿舫,看见傿舫两眼发光,他就知道达成目的了。
是十几年来,傿逢可谓是抓透了傿舫的心。这孩子虽然说话做事冷冰冰的,但是对救死扶伤可是一点都不马虎,有一颗真真的医者之心,而且它一接触到自己所不了解的医学方面的知识的时候就会变得异常狂热。这老头就是在拿这些来吊他呢。
果不其然,瞬息之间,傿舫就抬起头来说道:“我去。”
见到傿舫答应了,傿逢又笑盈盈的掏出一块黑布包裹。
“既然你答应了,那就好好干。我在长安有一间店铺,是以前留下的。地址在这包裹里。还有,我把鬼刀十六可就给你了啊。”
“什么!鬼刀十六?但那是爷爷你的主刀啊!我拿走了你用什么?”傿舫摩挲着黑布惊讶的问到。
“没什么,爷爷我压箱底的东西多着呢,你就放心用吧。你不是老早想就用用了吗?”说着,傿逢又拿出了一本书,“这是鬼刀十六相应的使用方法。你也知道这组刀诡异得紧,得好好看完这书,免得到时候出了乱子。还有——”傿逢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如刀,哪还有之前半分浑浊的样子?
“舫儿,有件事你得知道。医可救人,亦可杀人。这鬼刀十六八刀救人,八刀杀人。我们虽为医者,但若是有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干吃亏,事后又去找人帮忙。但是,我们医者的杀,只可自保,明白吗?”
傿逢说的严肃异常,傿舫知道,傿逢很少这么严肃。这么说话时,说的都是大事,于是也将其谨记于心。
“医可救人,亦可杀人。爷爷,我明白了。”
“嗯,你的医道连头都还没开,以后的路,自己摸索着前进吧。等过几天,胡三来了,你就同他一起入城吧。”
几天后。
天仍是阴沉的可怕,在这湖泊之上,雾雨也未曾断过。
九州舫,一位身披蓑笠的老者和另一艘小船上身披蓑笠的少年正在做告别——
“小子,出去好好闯闯,闯不出个名头就别回来了!”
“爷爷,你放心,我定会将我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我是——”
“九州舫——傿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