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城市圈呓语：田园双栖的梦幻抉择
撇开一切不谈，如果真的能达到城市圈的理想状态，那就是城市的终极目标、人类追求的完美状态吗？
埃比尼泽？霍华德（Ebenezer Howard）有一本书叫《明日的田园城市（Garden Cities of Tomorrow）》（初版名为《明日：一条迈向真正改革的和平道路》），是一本在城市研究领域具有世界级影响的书，被翻译成多种文字流传全世界。
这本书最初出版于19世纪末，比“城市圈”鼻祖还要早上半个世纪，但这本书所阐述的概念，在现在看来，比“城市圈”所提倡的理念更为先进，正因为如此，到了21世纪，田园城市运动也发展成为世界性的潮流。
《明日的田园城市》主要论述了兼具城市和乡村优点的新型居住形式—田园城市，并针对当时英国大城市所面临的问题，提出用土地社区所有制、建设田园城市的方法逐步消灭土地私有制。作为一本公认为最具经典性的城市规划理论专著，它引导了城市规划专业的建立，作者霍华德也因此成为城市规划界的开山鼻祖。
《明日的田园城市》一书在英国再版六次，每一次再版都引起人们极大的关注，这种关注源自于人类在城市化时代中对自己命运的关怀。六个版本一方面说明人们对它有经久不衰的热情，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社会认识的变化。
在人类文明历史长河中，城市在促进物质文明、文化繁荣和社会进步上的作用是有目共睹的。然而，城市的繁荣和发展也付出了昂贵的代价—田园景观消失，乡村文化衰落，城市社会结构两极分化，环境污染、资源过度消耗使人类赖以生存的资源环境支撑能力下降等。这种代价不仅制约了人类对环境品质和生命品质日益增长的追求，也影响了城市的健康发展。霍华德先生所处的时代正是英国工业革命带动城市化蓬勃发展的时期，也是资本主义疯狂扩张的时期。霍华德先生设想的未来田园城市是自然之美—水清洁、无烟尘、空气清新、田野与城市相融，社会公正—无贫民窟、社会机遇平等、充分就业，城乡和谐—城市繁荣和乡村发展互动取代城乡分离。
对比城市的现代发展，特别是在近十年中国高速的城市化进程中，中国大城市的城市病已日益严重。大规模的城市改造和“城市美化运动”正在深刻改变城市的面貌、功能和生态。很多大城市追求大草坪、大广场、景观大道或摩天大楼，打造震撼人心的视觉效果，这并不是从市民生活的内在需求中产生的，不是城市的有机生长。
北京和上海的问题最具代表性。北京的古都文化正在被日复一日地摧毁。而上海作为新崛起的经济中心，已经令世人侧目，但作为新复兴的文化中心却令人失望，至少目前还看不到希望所在。在《城市季风》的结尾，作者写道：在世纪之交的风云变幻中，“京派和海派，依然是一个富有价值和魅力的文化主题吗？”今天看来，这的确已成挽歌。上海已不是那个上海，北京也不是那个北京，同样不再重要，但生活仍在沸腾，新的一代正在新的城市创造属于他们的文化。
文化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倒是埃比尼泽？霍华德那本“行动指南”给了我们很大启发，在其著作《明日的田园城市》的影响下，1899年英国成立了田园城市和规划协会，田园城市建设运动也就此发端。受此影响，20世纪四五十年代大伦敦规划方案体现了田园城市目标，其创新理念在全世界产生了广泛影响。
城市是人类最重要的居住环境，据估计，2025年世界2/3的人口将成为城市居民。为了建设健康、安全、公正和可持续发展的城市、乡村，世界各国都在不断丰富和发展着田园城市的深刻内涵，这些努力体现在联合国人类居住区大会所通过的《温哥华宣言》和《伊斯坦布尔宣言》中。
目前，生态城市建设正成为世界性潮流，霍华德先生的追求也逐渐变为现实。除了英国建设的莱奇沃思（Letchworth）和韦林（Welwyn）两座田园城市以外，在奥地利、澳大利亚、比利时、法国、德国、荷兰、波兰、俄罗斯、西班牙和美国都建设了“田园城市”或类似称号的示范性城市。
《明日的田园城市》总结了英国近现代工业发展对社会造成的巨大影响，对19世纪迷茫城市化进行了理性的现实批判。这部“注定成为20世纪城市规划全部历史中最有影响和最重要的书”所表达的思想，在今天看来仍不失其理性精神光芒和历史价值。
毫无疑问，我国正在进入梦寐以求的城市时代。大量的农村人口加速向城市流动，无数的小城市正在成为中等城市，无数的中等城市正在变成大城市，许多大城市正在变成上千万人口的特大城市。在我们为城市时代的到来而欢呼的时候，霍华德的《明日的田园城市》是一本不能不读的书。虽然该书著于1898年，但霍华德先生的思想超越他同时代的人，其深邃的思想百年不衰。这来源于他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和理性思考，来源于他对城市发展中种种问题的充满预见性的忧虑。
我国目前还处于城市化的发展阶段，完全可以吸取全世界城市发展的经验和教训，把我们的城市建设得更好。然而，由于对发达国家城市现状的盲目崇拜，对国内实践中已经出现的各种迹象缺乏科学的分析，也有可能失去这难得的机遇。此时此刻，看一看《明日的田园城市》走过的曲折历程，还它以本来的面貌，真正领悟其思想内核，将有助于我们对中国城市化问题的思考，避免发达国家走过的弯路，建设人与自然和谐、人与人和谐、乡村与城市和谐的美好家园。
§§§第二节 诗情画意的冰冷传说：21世纪的田园城市
一位朋友从美国回来，被问到住在美国什么地方，回答说是达拉斯（Dallas）。实际上，他居住的城市名叫普莱诺市（Plano），该市位于达拉斯市北面，是一个只有十几万人的小城市。
但他称自己住在达拉斯，也没有错，因为普莱诺市是大达拉斯地区中的一个城市。在达拉斯市的西边，还有一个城市叫沃思堡（FortWorth），把达拉斯和沃思堡加在一起就是大达拉斯市，或者叫达沃地区，更准确地说，达沃地区以达拉斯和沃思堡为主体，还包括周围的许多中小城市。
我问他这是不是一个城市圈，他说不是，达沃地区这样的城市群体被称为Garden Cities（田园城市）。美国有许多这样的Garden Cities，在一定程度上，美国的经济主要集中在这些城市体，尤其是对外贸易，这些城市体更是起到了主导作用。
田园城市，多么美妙的字眼，在21世纪还能听到“田园”这两个字眼真是奇迹。在我的印象里面，好像“田园”二字早已随着陶渊明的名字湮灭于历史深处，没想到在美国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那可是“桃花源”般的存在。
后来我才发现，“田园城市”这个概念，其实比“城市圈”来得更为久远，工业革命以来，不断涌现的城镇群体化现象促使人们对城市空间的研究不得不由个体走向群体，从而开拓了城市空间研究的新领域—城镇群体空间研究。英国学者霍华德最先从城市群体（Town）的角度来研究城市，霍华德在1902年以《明日的田园城市》为书名，重新发表了他在1898年末造成重大影响的《明日：一条迈向真正改革的和平道路》一书，“田园城市”这个称号和思想迅速传遍了大西洋的两岸。
与“城市圈”有点类似的是，《明日的田园城市》中的“田园城市”也是通过“组合群体”来协调和发展的。
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才有了后来更为流行的“城市圈”理论，也就是美籍法国地理学家戈特曼在20世纪50年代提出的概念。他认为城市圈是城市发展到成熟阶段的最高空间组织形式，是在地域上集中分布的若干城市和特大城市集聚而成的庞大的、多核心、多层次城市集团，是大都市区的联合体。
尽管“城市圈”理论由“田园城市”发展而来，但我更喜欢“田园城市”这个字眼，不过，从现在的发展形势来看，人类的贪婪本性不是在保护大自然，而是在猎杀我们的生命源体，尽管也有很多的智者呼唤回归自然，但“无土时代”已经日趋迫近，“21世纪的田园城市”，那只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冰冷传说。
§§§第三节 自然的回归：寻找瓦尔登湖
梭罗并不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但他是我最尊敬的人之一，他那追求深刻的宁静的心态，让我想到“竹露滴清声”的远古诗意。想到梭罗，我立即会想起他笔下的瓦尔登湖，那个让身在城市的我们顶礼膜拜的圣湖，想起他淡泊、宁静而简约的生活。
梭罗固守那一片湖泊，将其他世事彻底抛开，以全部生命守护心灵之圣地，不容任何零碎琐事侵犯他这个与内心世界连接在一起的王国。瓦尔登湖滤尽梭罗心灵的繁杂，同时梭罗以更纯净的心态给了湖泊一双眼睛。梭罗远离那个发展迅猛的城市，在湖之境界找寻生命纯朴原色。瓦尔登湖拥有它自身的魅力，她首先震撼了梭罗本来就纯净的心灵，使他无法抵挡瓦尔登湖神圣的诱惑。瓦尔登湖也因为梭罗纯洁的文字而众所周知，就像眉山因为苏东坡而出名，汨罗江因屈原而著名一般。瓦尔登湖的魅力一直持续至今，她的光彩不需要任何凡间之物刻意宣扬，它真实地安眠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的康科德镇。她已经完全与世界“分离”，却以圣者的威严祝福每一位苍天之子。她送别了梭罗，开始期待源源不断的心灵知己。虽然懂她的人会很少，但我们都在寻找……
我从来没有去过瓦尔登湖，我也无需去感觉那片圣地，即使我真的找到了那样一个地方，也根本无法领略她独特的丰姿韵味。或许，我不必亲眼目睹她的真实，也不敢去目睹她的容颜，我愿让梭罗笔下的瓦尔登湖仅存在于我的心中，那样简约、纯朴、神圣而清洁的上帝之眼……
与此相似的是，我看过一本反城市化的《木城驴子》，它带给我的感觉也许并不那么清纯，却带着大自然的狂野：大雨中，男主角遇到那个不穿胸罩、婀娜曲线毕露的美女，不是色情的吸引，而是对自然野性的呼唤。当城市罩上钢筋混凝土的硬壳后，人行道两旁，路树孤零零地冒出水泥地面，让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酸—我们背叛了养育我们的大自然。
尽管故事的结尾是人们自发地开始在零星空地上种起各种瓜果蔬菜—这种结局完全是乌托邦式的幻想，与现实中城市对乡村的占有完全相反。文中还撒满了男欢女爱，情欲也算是自然界力量的一种吧，这些完全可以理解。城市现在一味地向空中发展，远离地面，特别是那些摩天大楼，竟然成为现代文明的标志，成为城市的标志性建筑，而且还是很多人追求的生活。更讽刺的是，电器产品个个宣传自己如何能净化空气、去除污染，那么到底是谁在制造污染呢？更可笑的是一些无耻的广告，一群人皱眉憋气地急步奔进轿车里才惬意地呼吸，还搞什么“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车”之类的的东东。这空气又是谁人弄成这么脏的，恨不得要戴防毒面具生活？若是大气层已经不养人了，躲进铁壳里能幸存几时？商业化的力量如此强大，又尘封了多少人的心灵。
那么，是不是随着现代文明的快速发展，城市的迅猛扩张，追求“梭罗状态”是不可能的呢？世上并无绝对之事，物极必反，随着现代通信传播方式的改变，世界正经历着全球化和信息化的进程，正改变着新城与老城之间的联系方式。繁忙的高速公路可能会被同样繁忙的信息高速公路所代替，人们可以在家中通过互联网等现代化通信工具来完成本来需要在一起进行的工作，大型的城市商务中心可能会被各种分散的小工作室（SOHO）所取代。基于此，“梭罗状态”可能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霍华德从而会在100年后实现他田园城市的理想。另外，新兴的高科技产业与过去的劳动密集型产业相比较，对劳动力、土地、能源的消耗较少，以此作为支柱产业的新城将有可能实现田园城市自给自足的理想，特别是美国新能源战略的启动，有可能掀起另一轮的世界性巨变。不仅如此，随着“可持续发展”城市建设理念的日益普及和深入，环境问题逐渐成为世界各国制定行动纲领的一项基本内容和最重要的价值取向，国际城市规划和建筑领域近年对“绿色建筑”、“生态建筑”、“生态城市”等概念和思想进行了多方位、多层次的研究探讨，在此背景下，霍华德的田园城市又一次引起人们思考，“梭罗状态”并非遥不可及。
但当这一切只是最美妙的理想时，全人类重温梭罗当然有其必要性，他所选择的生活态度和生存方式昭示了一个最根本的生命课题：在静默和孤独中灵魂才能超脱，才能感受到自我存在的真实性和必然性。而城市里的热闹伴随的是无尽的虚幻，红灯酒绿的现实生活不知道最终走向哪里，梭罗的孤独是高级的孤独，他已经具有最完备的生存智慧，所以他可以悠然自得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没有人指责他的存在游离于现实之外，相反，他已经和虚幻的现实融合在一起，且不被其桎梏。竟然有人能够达到如此奇特的境界，完全游离于现实世界之外，能和自然界最卑微的种子进行对话。他是不是法国作家笔下的那个“小王子”呢？在这个王子的内心王国里，完全能包容造物主创造的一切生命、一切被赋予生命的权利。
是的，我愿意，我愿意去寻找瓦尔登湖，因为我虽然选择了城市，却更相信梭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