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亚撒，世人不爱神，他们只爱自己。”安东尼奥神父缓慢地说道。
“但老师，现在那些城市里也还是有教堂存在啊，人们也会做祷告！甚至我上次听说，有一个教堂，好大好大的，高得都快要到天上去了！”男孩不解，拿出了自己了解到的事作为根据，反驳了老人的话。
“那不同，亚撒。”老人摸了摸男孩的头，说道：“曾有画师受我所托，将正在建造中的博拉克大教堂的样子画下来给我看过。虽然当时博拉克大教堂尚未完工，但我一看到那副画，就知道，时代变了……”
“变了？”男孩大大的眼睛里尽是疑惑。
“是呀。”
“你说的那个高高的教堂，是位于克劳恩特，也就是现在所谓‘蓝岩城’的巴吉勒德大教堂。确实挺美，也挺高大的。不同于我们这狭小的窗，它的窗户巨大透亮，还有漂亮的镂空窗花，确实要比我们这好得多。”
“不过克劳恩特的人们虽然现在改了城市的名字，对外自称‘蓝岩城’，开始更多的注重俗世的事务，例如开采特产蓝岩矿以贩卖，但信仰还算虔诚，并没有完全背离神的教诲。”
“但博拉克大教堂不同，孩子。”
“那博拉克大教堂是什么样啊？嘛，真的好想去巴吉勒德大教堂看看啊。”男孩问道，言语里含着他天真的憧憬。
“巴吉勒德大教堂？你开始外出游历以后，就可以自己去看看呀。蓝岩城挺美的，我想，你会喜欢上那里的。至于博拉克大教堂……”
“建造它的人们过分追求俗世的财富，甚至认为，神也是如此。他们浪费石材，在本来一根柱子就足够支撑的地方，放两根、甚至三根柱子；这还不够，他们为了所谓神的旨意，大肆使用那些奇形怪状的结构，让整个教堂的样子看起来不伦不类。”安东尼奥神父说着说着就有些生气。
“将教堂修建在城镇中，这本来没有任何问题，很正常，也是方便人们去做祷告，播撒神的荣光。可是……”
“可是？”亚撒眨巴眨巴眼睛，一脸不解。
“为了让利益最大化，他们竟然教堂的规模变得极小，以至于能让教堂和拥挤的市井里与街道融合在一起；他们为了让神恕罪，又在教堂的墙壁上、墙柱上，雕刻了大量繁复的花纹，还在上面镶嵌宝石。用彩色的琉璃做幕墙已经足够精致，而画师，也同时是那个博拉克大教堂的建筑师，告诉我说：人们会用宝石镶满穹顶，并在教堂二层外面的一圆形凹陷处嵌上一块巨大的纯色松脂琥珀！”
“他们就不怕被盗吗？或者风吹日晒，使宝石磨损吗？那么大的宝石，一定很珍贵吧！”亚撒问道。
“我想，他们肯定是会担心的。但物质上的虚荣，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让他们做出了这么愚蠢的行为，忘记了神的教诲。他们以神为幌子，来遮掩和辩解自己的贪婪与堕落。”
安东尼奥神父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男孩，谆谆教诲道：
“亚撒，你的人生属于你自己，我无权干涉。但是我想说明一点，不要以为刚才我所说‘为你自己而活’与‘要播撒神的荣光’是矛盾的。”
“‘为你自己而活’，是因为你跟我这几年，我发现你一直都很注重别人的感受，确实是个很好的孩子，神会为你的举动高兴的。但是，你太注重别人的感受了，甚至重视别人甚于重视自己。”老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孩打断了：
“安东尼奥老师，这不是好事吗？以前您每天都告诉我，神爱世人，作为神的仆从，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替神分忧，尽可能消除人们的忧患吗？”
“傻孩子，你说的没错。但是，过分注重别人的感受，并不是一件好事。可能，会给那些善良的人们带来困扰；也有可能，你会因此被人利用。你有着神所赐予的力量，因此，若是被那些不正之人利用，你会在无形中增加其他善良的人们可能会受到的伤害，使神蒙羞。所以我才叫你要为自己而活，在帮助他人之前，一定要考虑好自己的安排和自己的利益。毕竟神的仆从，也只是凡人，日后也会结婚生子，组建家庭。”
见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听到“日后也会结婚生子”时还不自禁的低下头，腼腆的羞红了脸，安东尼奥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髯，继续解释着：
“至于‘要播撒神的荣光’，这一点，我相信你本身就能理解。尤其你与众不同的天赋，和善良的本心。因而，我想，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一辈子都能保持适当的善良，时刻谨记神的教诲。不要过度急躁，也不要过度懒撒；不能过度嫉恶如仇，也不能过分善良。”
“好的，安东尼奥老师，我记住了。”亚撒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好了，亚撒，你随我来。”说着，安东尼奥神父转身又进了教堂，带着男孩走到了圣坛右侧的一扇木门前。
“安东尼奥老师，您这是……”亚撒挠了挠头，这里是圣器室啊，带他来这干嘛？
“嘘，跟我来就好了。”老人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回答。
安东尼奥神父从棕红色的腰带上取下一串钥匙，啪嗒一声，将门打开了。
门刚一打开，亚撒就愣住了。
神在上，眼前的这是……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一些东西，毕竟你这次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即使回来，我也见不到那天了。”老人勉强的笑了笑，对亚撒解释道。
“老师！可……可……昨天，昨天我还进过圣器室，整理过圣事服和圣餐具啊……”亚撒听到老人话语里惋惜自己时日无多，下意识叫了一声老师，又震惊于眼前所见，不由得疑惑道。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傍晚他进入圣器室的时候，里面可没现在这些东西啊：
一件黑色的、不知什么生物身上剥下来的皮做的毛皮大衣，和一件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鳞甲？还有几件额外的圣事服，并不是一般神职人员的，而是神父规格的，上面用丝线缝制的花纹也跟安东尼奥老师的不太一样……
“嗯，这些是你昨天走后，晚上送来的，目的就是想给你一个恰到好处的惊喜。”老人点头，手指了指那件黑色的大衣，“这件毛皮大衣呢，原本是我之前一个老朋友送给我的一张黑焱狐的皮，我一直没有要，就搁在他那。前段时间，我写信叫他制成一件大衣，并在内里和衣角绣上了他的标志，或许未来能帮你一些。”
老人又指向那件鳞甲，说：“这件鳞甲呢，也有些特殊，是用银鳞穿山甲的鳞甲制成的，因而较纯金属制甲稍轻便一些，你穿戴起来的负担也没那么大。至于这些圣事服，我想，你若是作为神父身份的话，外出也方便一些。无论是日后帮助他人，还是自保，都要比普通神仆要好一些。”
“老师，这……我觉得我还不够资格晋升为神父。”亚撒讷讷地推辞着。
“虽然我这个地区主教可谓名不副实，尤其近几年并未让地区里的人民能更多地信仰吾神，但好歹还是个主教，且资历较老；一个神父资格，我觉着我还是能赐予，且有能力判断的。”老人突然装作愠怒的样子，吓了男孩一跳。不过他说着说着，却又叹了口气，“可惜现在，我时日无多；在这个物欲逐渐膨胀的时代，威信也大不如前。不然凭你特殊的天赋，和这虔诚的心，如果我能再多熬几年，倒是可以试试让你接替我的位置。如果你顺利展现出了你的能力和成长，哪怕是那群利欲熏心的臭虫，也不会说什么了，可惜啊……”
老人话中的自责和懊悔让亚撒心里一阵难受，他连忙劝解道：“不，老师！这已经很足够了，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我这么幼稚，还不成熟，怎么能接替老师您的位置呢。如果不是老师您提出让我外出游历，我还想继续跟着老师您侍奉吾神呢！”
“呵呵，亚撒。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很抱歉。”老人轻轻笑着，转身将手放在了小男孩头上，“这几件圣事服，我仔细想了想，没有纹我们地区的徽标。因为现在那群人采用了不同的花纹，可我们和他们并非同路之人；如果纹了，容易给你惹来麻烦。”
“所以呢，我托了我一位早年的挚友的后人，让他们允许我纹了他们所在地区的徽标。他就在蓝岩城，如果有需要，他们会帮助你的，当然我更希望你去的首要目的，是感谢他们愿意收纳你，并帮助他们处理区域内的事。”安东尼奥神父笑着，又揉了揉男孩的头发，惹得男孩挥手想打开他的手：“老师！”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安东尼奥神父移开了放在亚撒头上的手，转身走出了圣器室。
亚撒急忙跟上神父的脚步，一齐朝着教堂门口走去。
“我已经提前叫好了马车，拉车的是提拉尔那最好的羊角马。他会先将你送到你家门口，让你有时间和你母亲道别；然后再将你送往莫兹特里城，或者说，巨石城。”
走到了门口，安东尼奥神父与此时在教堂外空地上的一个身穿棕黄色上衣黑色马甲灰色长裤的中年男人打了个招呼，拉着有些不情愿的亚撒来到了男子身边的马车旁。
“提拉尔，这孩子交给你了。”安东尼奥神父嘱咐道。
“没问题，安东尼奥大人。”那个叫“提拉尔”的男子应承着，在亚撒扭捏中将其扶上了马车。
“老师……”亚撒虽上了马车，但眼神一直盯着安东尼奥神父，有些不舍。
“记住，你做事，一切要以自己为重，但同时，别忘了播撒神的荣光！”安东尼奥神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嗯。”亚撒乖巧的点着头，眼里满是依依不舍。
“走吧，”老人关上了马车的门，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等待着的男人道，“出发吧，提拉尔。”
“好的，安东尼奥大人，您多保重。”“嗯。”
简短的对话后，那个名叫提拉尔的男子驾着由羊角马拉的马车，缓慢离开了这座破落的教堂，朝着最近的、也是亚撒居住的城镇里去。
老人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渐行渐远，直至看不清楚，才转身走向教堂门口。
而此时，一只乌鸦不知从哪飞来，也冲向了教堂里。
……
“安东尼奥大人，圣痕石刻上显示南方诸岛方向出现了重大的邪恶反应。另外，我们的人发现亚提拉斯国附近，有疑似羊羔会的人和邪灵蛛父的信徒在活动。”
“呵呵，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呢。”
“大人您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