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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铸剑(下)

在冯易的坚持下,徐大通又歇息了几天调理身体。徐大通也知道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候,没有足够的精力和体力恐怕便要功亏一篑,所以几天来丝毫不提铸剑的事情,只是趁冯易睡着时偷偷将完整的神纹画了出来。

这天一早,师徒二人早起练功之后,徐大通说道:“这几天休息的差不多了,咱们开始吧。”冯易只是摇头,说道:“师父,咱们不铸剑了。”徐大通道:“这把剑必须要铸,不光是为了你。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作品了,我不能半途而废。”冯易仍旧摇头不允。徐大通续道:“师父年纪大了,恐怕也活不了几年了。师父这一辈子,号称符箓铸器双绝,可是始终拿不出一把敢称天下第一的好剑,这是师父一辈子的梦想。你忍心让我抱憾终身吗?”话说到这个份上,冯易如何还能拦着?

师徒二人回到铸剑室,徐大通从怀中取出图纸,对照着五色铜和陨铁的尺寸略微修改,深吸了一口气,断然道:“罗易!起火!”冯易点点头,熟练地添煤生火,徐大通取出一张离火符,被冯易拦住:“师父,我来。”徐大通笑着点点头,把符袋里的离火符都取出来交给冯易收好。冯易将离火符甩进炉子,开始拉动风箱。

那五色铜和陨铁经过师徒二人的不断捶打,早已过了千折之数,加上这材料本就稀少,可以说当今天下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铸剑材料了。徐大通先将五色铜加热,渐渐锻造成两片剑身。神纹的刻画原本应当实在剑身铸成之后趁热雕刻,徐大通一心想要锻造一把天下第一的好剑,自然要追求极致。于是便在锻打成型的过程中一点点的刻画,同时将刻画好的纹路不断折叠到剑身之内。不止于此,徐大通在两片剑身的正反面都刻画了神纹,将每片剑身折打成三层,神纹便藏在两个夹缝中,于是平面的神纹就变成了立体的神纹,刻画神纹的精确性成倍提高,锻打的准确度更是苛刻到了极致,任何一条神纹偏了一丝,任何一下捶打轻了一点或者重了一点,这两条五色铜的剑身就算是废了。这样细致的工作冯易自然插不上手,就是徐大通心中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不敢有一丝懈怠。

冯易这次上了心,提前向黄方平讨要了许多药材,搓成药丸,见缝插针的喂给徐大通吃。徐大通不敢停手,便连吃饭都顾不上,若是没有这些药丸,怕是坚持不下来,整整十天的不眠不休,才算将这两片剑身锻造完毕。

徐大通休息了两天,接下来的工作也简单了许多。将较细的一条陨铁打成鱼骨的样子,将较粗的两根打成扁菱形的长条,菱形的两条锐角边上有成排的凸起。做完这些,剩下的便是将五个部分合铸成一把剑。徐大通将五个部分合在一起,仔细观察哪里不够严丝合缝,细心修改,冯易此时才知道这把剑的大致样貌:鱼骨状的陨铁是整把剑的龙骨,两片五色铜的剑身将龙骨夹在其中,两侧是那菱形的陨铁作为剑锋。如此一来,神纹隐在五色铜中,用来释放道术神通,陨铁又加强了剑的强度,边缘的剑锋也将锋利无比。只是这五个部分想要合而为一,宛如一体,势必还要继续锻打,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功?

调整完成,徐大通又足足休息了半月,将体力和精力都休养调整到巅峰,这才开始准备最后的锻造。从开始到现在,这一把剑足足耗费了两个月的时间,也才仅仅有了个雏形,整个民管会里早已经传遍了,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在得知徐大通准备开始最后的锻造时,纷纷前来观看。徐大通没好气的将所有人赶出铸剑室,连戴宗都不例外。众人不愿离去,便围在门口静静的等待。

房间内只有师徒二人,徐大通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问道:“罗易,准备好了吗?”冯易点点头,说道:“准备好了。”徐大通道:“把你的落魂剑给我。”冯易不解,却也依言照做,徐大通抽出落魂剑放在一旁,试了试位置和角度,感觉顺手了这才对冯易说道:“起火!”

随着离火符甩出,炉火渐渐升温,徐大通将龙骨和两片剑身伸进火中,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颜色的变化。火候一到,徐大通快速的用两片剑身夹住龙骨,死死盯着火红的剑身,反手拿起落魂剑在胸口一划便是一道血箭飞出,冯易大惊,叫道:“师父!”徐大通充耳不闻,冯易也不敢上前,只见那血箭飞出,分毫不差的落在两片五色铜之间预留的缝隙中。徐大通如法炮制,又是一道血箭落在另一侧。空气中有淡淡的焦臭味,通红的剑身上更是滋滋作响。

徐大通手上不停,立刻将剑身送回炉火中保持温度,大声叫道:“拿剑锋!”冯易急忙冲过去,将两片剑锋用钳子夹好,递到徐大通手中。徐大通将剑锋送到炉火中央,将合三为一的剑身挪到炉火侧边,双手不停地翻动三个钳柄,仔细观察着温度的变化。

又是许久的等待,落魂剑再动,如法炮制,徐大通快速地将两条剑锋接到剑身上,随手扔下落魂剑,将合五为一的剑身放进提前准备好的油中。火光冒起,整桶蘸油开始熊熊燃烧,徐大通心中默数,片刻后便将剑身取出,整把剑就好似一个火把被举在空中。随后橙红的火焰渐渐转青,仿佛被剑身吸了进去,徐大通见状大喜,高呼道:“成了!”

冯易看那剑身黝黑一片,糊着一层黑灰,也看不出颜色,但是见徐大通兴奋,自然知道两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正要说话,却见那剑身在徐大通手中不住地抖动,发出一阵阵激越清扬的剑鸣,仿佛要腾空而起。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徐大通不答,死死抓住手中的钳柄,皱眉思索。铸剑室的大门轰的一声被撞开,戴宗站在门口大叫:“老徐!你干什么了?外面怎么有劫云?”冯易这才注意到,伴着剑鸣声隐隐传来的滚滚雷音。徐大通闻言惊道:“你说什么?劫云?!”戴宗急道:“外面天都黑了!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跟这把剑有关?!”徐大通哈哈大笑,大叫道:“罗易!跟我走!”说着便举着钳子飞奔出去,门口的人群急忙闪开道路,冯易飞身跟上。

徐大通一路飞奔,冲向电梯口,戴宗跟在后面大叫:“来不及了!走这边!”徐大通转头望去,见飞机跑道尽头的大门轰鸣着开启,便冲了过去。众人跟在后边,顺着跑道冲上地面,徐大通一见原本遮天蔽日的黑云迅速地向自己聚拢极是兴奋,大叫道:“真的是劫云!我徐大通名垂千古啦!”那黑云声势浩大,很快便聚拢成黢黑的一团。冯易却不明白徐大通在说什么。

松开手,徐大通任由手中长剑飞起。只见那长剑自行悬在半空,剑尖朝上,火光熊熊,不住地发出剑鸣,似乎在向天上的黑云挑衅。徐大通扔掉钳子,掉头就跑,大声招呼道:“都闪开!要打雷了!”

黑云不住地旋转,变成一个漆黑的漩涡,漏斗一般拉抻变长,好似当空一个龙卷,电光闪烁,雷鸣不止。滚滚电光自上而下涌到尖端“轰”的一声,一道闪电劈在剑身上,爆出大团的火花,更有密密麻麻的细小雷电在剑身上闪烁不停,灼烧出一道道暗红。这一下力道颇大,长剑被劈地落下几分,又一鼓作气地冲了回去。

一道道雷电越来越粗壮,长剑也如同刚刚从炉火中取出一般周身通红。等到第六道闪电击下,长剑像是耗尽了气力一般掉落在地,再也飞不起来,通红的剑身冒出缕缕青烟。

徐大通见状,一把抢过戴宗手中的拐杖,抽出细剑,大叫道:“罗易,跟我来!”说着便冲向长剑。众人只当徐大通疯了,煌煌天雷可不分是剑是人,这么过去不是找死吗?

冯易见徐大通已经冲了出去,担忧他的安危,也急急追了过去。天上的黑云在一连劈出六道雷光后似乎也有些疲惫,只是不断加速旋转,似乎在酝酿着接下来的雷霆一击。徐大通来到长剑面前,将冯易向前一推,叫道:“站住别动!护住心脉!”挺剑便朝冯易胸口刺去。冯易心中一惊,出于对徐大通的信任克制着闪躲的本能,只盼徐大通赶紧发完疯,好远远地躲开这招雷劈的长剑。

剑尖刺穿冯易胸前的肌肉,从两根肋骨中间穿过,在他心脏上轻轻一点便即抽出。冯易脸色瞬间变得紫红,双腿一软便要栽倒在地。徐大通扔了细剑,上前一步打横抱起冯易,转身就跑。这几下兔起鹘落,等到师徒二人转身逃跑时,冯易伤口中喷出的一大股热血才刚刚落地,把地上的长剑浇了个透,被滚烫的剑身烧灼得滋滋作响,直冒青烟。

那黑云酝酿了这许久,终于再次落下闪电。不知是不是气愤于师徒二人插手,竟然同时落下三道雷光,其中一道更是直奔徐大通背后劈来。徐大通也没有想到会有此一劫,用力将冯易扔了出去,自己回身祭出一张金钟符抵挡雷电。冯易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大声惨叫道:“师父!!!”

天上的黑云似乎对师徒二人的做法极为气愤,急速涌动着一连劈出三道闪电。其中两道直取地上长剑,另外一道直奔徐大通背后而去,只是三道闪电都不如那第六道粗大。徐大通心有所感,仓促间只来得及双手一送将怀中的冯易抛了出去,便是这么一耽搁,闪电已经来到他背后。冯易飞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睁睁地看着闪电袭来却毫无办法,只能徒劳地伸着手,惨叫道:“师父!”

那长剑似乎感知到了冯易的心意,划过一道银光出现在徐大通背后挡住那道闪电,余势不衰,刺入泥土立在地上。那闪电被长剑挡住大半,但撞碎的细小电弧四下飞射,徐大通只觉得背后一麻便四肢僵硬向前倒去。另外两道闪电在半空中转了个弯,继续向长剑劈来。许是因为长剑插在地上,这两道闪电却没能将长剑如何,反而被导入地下,炸出了个大坑。

一时间泥土飞溅,徐大通被掀飞好远,落在地上。冯易挣扎着站起身,上前查看。来到近前,见徐大通脸上尽是泥土,满头银发和三缕长髯被烧掉了大半,剩余的也根根倒竖,十分狼狈。没等冯易说话,徐大通哆哆嗦嗦地用手肘支撑着上半身爬起,嘴里胡言乱语:“阿弥陀佛……吓死老道了……”冯易见徐大通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心神一松,便跌坐在地,全身瘫软,汗出如浆。戴宗等人此时才赶上前来,将师徒二人扶起。

徐大通站起身便四下寻找,口中嚷嚷着:“剑呢?剑呢?”众人茫然四顾,都表示没有见到。徐大通心中着急,推开扶着他的张佳,来到大坑前,只见坑里一片焦黑,更满是泥土碎石,却没有长剑的踪影。徐大通急得直跳脚,戴宗急忙吩咐大家分头寻找。

此处正是民管会大楼后边的小山山腰,众人出来的地方是一个天然洞穴,原本的洞口足有十米见方,又被民管会改造加固得更为巨大,当做飞机出口来用。出口处是一块平地,根本没有长剑的影子。众人只能散开了到不远处的树林中查找。人多力量大,树林里很快便有人大叫:“找到了!在这里。”徐大通和冯易急忙赶过去,见长剑正插在一颗大树的树冠中,想必是被两道闪电炸飞到这里来的。要不是剑身灼热,将周围的树叶炙烤得焦曲了一片,还真不容易发现。

此时看那长剑,剑身毫无拼接的痕迹,金银二色相间很是漂亮。这时,旁边有眼尖的叫道:“你们看!剑身上有裂纹!是不是被雷劈坏了?”徐大通闻言一惊,想要飞身上树却跃不起来,急忙叫道:“都别碰他!姓戴的,你快去把剑拿下来!轻点啊!”戴宗点点头,提气轻身跃起,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枝吊在半空,小心翼翼地将剑拔出来,落下后交给徐大通。

徐大通见到剑身果然布满裂痕,心中滴血,只以为一番努力化作了泡影,不由得仰天长叹。冯易接过长剑细细观看,又伸手在剑身上弹了弹,仍旧铮铮有声,觉得那裂痕似乎并没有破坏剑身的完整,便握住光秃秃的剑柄轻轻挥舞。徐大通道:“罗易,不用试了,这剑虽然没断,但里面的离火纹肯定已经毁了。虽然天雷洗礼之后十分锋利,但是也只是一把普通的利剑而已。”冯易点点头,但觉得手中长剑轻重长短十分合意,也不想徐大通一番心血浪费,便说道:“我再试试。”说罢便走到一旁空处试了几个剑招。

众人听徐大通说这剑废了,心中也觉得可惜,以司马正如为首的几个同道正要上前安慰,突然见到冯易手中的长剑劈出一道缠绕着火龙的闪电,不但炸碎了他面前用来试剑的青石,更将十米开外的一颗大树劈作两半,燃起了大火。

冯易运起真气以剑劈石,原本只是想要试试这剑有多锋利,谁知道手中长剑如同巨鲸吸水一般将自己提起的真气吸收一空,化作威力绝伦的闪电火龙。冯易一惊之下自然停手,长剑耗尽了吸来的真气,剑身上电光火光渐渐消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徐大通抢上前来,夺过冯易手中的长剑重新细细观察,冯易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徐大通不答,提起真气灌入长剑,却丝毫没有动静。将长剑还给冯易,徐大通指着不远处的另一颗树说道:“你再试试,劈那棵树。”冯易点头,转身一剑劈下,果然奏效。徐大通点点头,说道:“看来剑身上的不是裂痕,是天雷留下的雷纹,剑身里面的离火纹也没有损毁。”冯易仔细打量剑身,果然依稀可以分辨出九道略微粗大的裂痕沿着剑脊纠缠在一起,伸展出的细小裂痕则布满剑身。冯易不解,说道:“师父,可是我手上没有气纹锁啊!”徐大通道:“天赋雷纹,还要什么气纹锁。这剑得了你心头热血,从今往后便只有你一人能用,比什么气纹锁都保险。”冯易点点头,又想起之前长剑自行飞起抵御雷电,便尝试去沟通,只是丝毫没有反应。

徐大通道:“你给它起个名字吧。”冯易思索片刻,说道:“师父,叫易怡君行吗?”徐大通疑惑道:“易怡君?这是什么典故?”冯易只是说道:“没什么典故,就是突然想起来的。”徐大通沉吟片刻,说道:“有些拗口,你让我想想……《秘书》云:日月为易,象阴阳也。《说文》云:怡者,和也,君者,尊也。我看不如叫日月和尊剑或者阴阳和尊剑怎么样?”冯易心中只想将自己的名字和周怡君的名字连在一起,便欣然同意,说道:“那就叫阴阳和尊剑吧!”张佳远远地站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默默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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