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朦胧中,只觉船身猛地震荡,外面立刻传来纤夫的吆喝声。大船停靠岸边,下了船,一众人在岸边临水小筑临时歇了半晚。
天刚放亮,便又动身,随行的一干人等并不跟随,一路上只有他和戈戈
走了个把时辰,已天光大亮,但四周笼罩在一片浓雾当中,只依稀可见道旁蓊郁的树木。
身在其中,朝前看,白雾弥漫,看不见前方,也看不见其他景物,仿佛再走几步,就可以浮游于白雾的海洋;然而继续前进,白雾却继续分向两边;回头看,分向两边的白雾又合拢来,汇成茫茫雾海。
苏迪神识外放,想要探知周围的地理形势,不料笼罩在周身的白雾仿若一道无形的壁障,隔绝苏迪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望着戈戈略显模糊的背影,他加快脚步赶紧跟上,仿佛迟上一刻,就会迷失在这未知的世界里。
讵料就在追上的那一瞬间,戈戈突然凭空消失。他又加快步子,向前紧趱好一会儿,始终不再看见戈戈。心中有些着慌,放声大喊几声,声音好像并没有传出,也不曾得到回音。
以防戈戈回头寻他,他不敢走远,只得待在原地。
雾罩外面的光线越来越暗,黑夜已经降临。
在这漆黑无人的夜晚,面对着陌生的环境,在长久的不安中,苏迪反而冷静下来,他知道被人遗忘了,也许是故意遗忘,他想不透其中的原因。与诺亚家族的所有事情,他似乎都想不透其中的原因,既然想不出,也就不再去想。
他心思急转,心里盘算如何应对当前的处境。他此刻进退两难,前行是不能指望,在这种环境里,没人指引寸步难行;后退也不合实际,且不说是否能按原路返回,既然来了,难道真能后退?
思前想后,他索性盘膝而坐,神思内敛,参悟空间魔法。
早晚会有人来接应,只是早晚而已,这点他心中笃定。姑且把这次意外当成诺亚家族同他开的玩笑,不论这个玩笑是善意亦或是恶意,都让他们自己善终吧。
天工岛的夜很长,也很冷,好在这些对于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这次入定受益匪浅,苏迪欣喜地从入定中醒来,其时天已大亮。
“喂,你是苏迪吗?”
苏迪心中大惊,自从得到魔法斗气传承以后,他的警觉性本能地提高。有人出现事前却无一丝警觉,尚属首次,虽说入定甚深,可像这样大意,却是千不该万不该。幸亏来人并无恶意,否则后果可想而知。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俏生生站着一个丫鬟装饰的少女,那少女与银杏年龄仿佛,一双眼珠瞧着苏迪骨碌碌直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是。”
在得到苏迪的回应之后,那少女笑靥如花,走近苏迪,说道:“我是诺亚家的丫鬟,前来接引公子。我家老爷发现走失了公子,便召家人四处寻找,所幸终于找到了公子。要知道岛上迷雾常年不散,三米开外人影莫辨,更奇的是这雾气能够阻挡声音的传递,所以在这迷雾中寻找一人实在不易。这次我能找到公子,真是天大的幸运。”
自从见面,那少女便连珠炮似地言语个不休,看她眉角间的神思就知道是一个心思灵巧狡黠的角色,迥别银杏的温顺少言。
觉察到苏迪心思不属,又说道:“你不相信?那我们就试上一试,我这就站远些喊你一声,瞧你听得见听不见。”说着便转身往远处走去。
苏迪连忙道:“我相信。”
那少女扭转头道:“我看你并不是真的相信,我们还是试一试的好,这样你也好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并不曾骗你”
过了好一会儿,那少女才从远处的浓雾中回来,问道:“你听见我喊你的声音了吗?”
苏迪苦笑着摇摇头。
熟料那少女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嘴上说相信,脸上却摆出一副不信的样子,要不你站远点试着喊一声,看我听得见听不见。”
苏迪招架不了少女的不依不挠,拱手求饶道:“好姐姐,我是真的相信。”
那少女两手叉腰,摆出一副大人训话的样子道:“你这个人,要不是你是老爷的客人,我不敢得罪你,定要狠狠说你一顿。”
苏迪看着她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强忍着没笑出来,又是一揖,说道:“好姐姐,我错了,是我不敢得罪你,若是半道上你再撇下我,我岂不是又要迷路了。”
那少女鼓起玉腮,光滑的鼻子皱了一下,有些生气地道:“你这个人,什么叫半道上再撇下你,自己走路不专心,跟丢了人,还怪别人。要是老爷故意撇下你,又怎会好心四处寻你,你不知道在这岛上寻一个人要多困难。”
苏迪心中雪亮,诺亚家族能在家门口丢了客人,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他也不去辩论,只是连忙告罪道:“好姐姐,我说错了,你别跟我计较。”
那少女绷紧的小脸这时才舒展开来,轻笑一声:“看在你又是认错,又是叫我好姐姐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跟我来吧!”
转过一片密林,才走几步,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始终氤氲四周的雾气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向前不远,一座山门巍然耸立。山门用巨石垒成,上面爬满青苔石绣,凹凹凸凸并不规整,显然构筑过程中没有斧凿修饰,纯系取自天然,苍莽古拙中自有一番气势。
穿过山门,一条宽不盈尺的青石阶梯依着山势斗折蛇行,拾阶登顶,凭目远眺,苏迪不禁看的呆了。
只见群山环抱成一个盆地,盆地中央荡漾着一汪碧玉般的春水,春水明净无波,光滑如镜。
几只晨起的飞鸟啁啾啼鸣,时而在空中颉颃相对,时而划过水面,转眼间,又投身湖旁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林木掩映中,依稀露出几角建筑,建筑使用原木和山体一色的石头搭建而成,依托山势连成一片,若不细看,几希与周围山林浑如一体。
盆地东西南北各有一条笔直青石阶梯,通向外面。四条石阶纵横交错,把庞大的环湖建筑群落分割成四个部分,又恰好交于湖心一点。
更奇的是湖心竟有一方坟起的山坡,状若苍穹。
那少女更不停歇,引着苏迪穿亭过廊,东折西转,来到一处临水的石亭里,向苏迪说道:“你在这里稍作歇息,我去禀报老爷。”便自顾自地去了。
那少女来的突然,去得也很突然,仿佛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样。
苏迪抱定静以待变宗旨,也就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