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补习我缺席的岁月】
“最近，那个小贱人有来会所吗？”宋诺微眯着狭长的双眼，慵懒地靠在沙发上。
清轩会所的员工小佳规规矩矩地站在她面前，微微笑着说：“王子素这一月都没来会所了。您给我的这些书好多都没来得及给她。对了，好像她前几天住院了，在一院。”
“哦？这么快就见效了？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好戏还在后头呢。”她拎起包包，转过头，似笑非笑地吩咐：“小佳，学校和网上给贱人宣传的力度是时候加大力度了。辛苦你了。”她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慢悠悠地走出会所，司机立马给她打开后座车门，护着她的头顶，小心翼翼地让她坐了进去。
“去一院。”她对司机说。
闻到这种大众医院的味道，宋诺皱着鼻子，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她推开子素在的病房，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子素手指开始紧紧地抓着雪白的被子，指节发白，脸上露出惊慌地神情。刘玲一眼认出眼前这个穿着华贵的女人，把手上的水杯递给身旁的凌森。她整理好表情：“请问，您找哪位？”
“嗷，我们是在钟小西宴会上见过吧？刚刚路过觉得怪眼熟，就进来看看。哟，怎么住院啦？年轻女孩要好好珍惜自己。”她笑盈盈地走到子素床边，关切地望着她，“哎呀，我还得去给宝宝做做检查。”她摸摸大大的肚子，“要做妈妈了还真是挺激动，孩子他爸杨轩早早就给宝宝买好了一堆婴儿用品。好了，不聊了。我先走了哦。”
宋诺满意地转身，用手撑着腰，挺着大大的肚子走出去。不明状况的凌森礼貌地跟宋诺道别，一脸老实憨厚。刘玲的脸臭到极点，却也说不出一句话。她坐下来搂着子素，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子素说她没事，说她已经完全好了。她说想出院了，不想呆在这白茫茫的医院，呆久了让人压抑。
为了迎接子素出院，韩一潇想给203换一个环境，不住学校狭小的宿舍。她在学校附近的一个花园小区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公寓，公寓很新，地中海的装修风格。映入眼帘的蓝色门窗、白色墙壁、造型别致的拱廊和细细小小的石砾给人一种站在沙滩上拥抱大海的感觉，似乎能够感受到暖暖的海风。这个环境呈现出一种蔚蓝色的浪漫情怀，海天一色、艳阳高照的纯美自然。
韩一潇知道子素最喜欢地中海的装修风格，她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让她在舒心的环境中好好调养过来。刘玲知道有这样的好事却没有她的份之后，嚷嚷着她也要回去跟大家一起住，有福同享。可事实上，公寓离她实习的医院相当远，她不得不舍下这块大肥肉。她说，她会遗憾终生。大家对她就这么点出息表示相当鄙视。
陈铭得知203要搬出去住之后，主动给她们提供了市里最好的搬家公司。
走进公寓，林月高兴地像一个疯子到处乱窜，仿佛那是她的新家一般。最后她恬不知耻地占据了最大的主卧，原因是刘玲来玩要跟她一起睡。她早早地把自己的东西在主卧摆放好，以证明那将是她的地盘，她也不想想是谁付的租金，脸皮厚得像城墙。韩一潇懒得跟她争，索性给她了。
收拾好家当，还真有一个家的感觉。林月扑向靠在天蓝色沙发上的韩一潇，搂着她的手臂：“一潇，你真是有钱人呐！作为你的舍友，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现在对你的感激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韩一潇抖了抖手上的鸡皮疙瘩，白了她一眼：“所以，想不想来傍上我？”
“她们家陈公子不也是个富少爷吗？”子素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一潇。
韩一潇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嗯。也是。”
林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四处转了转，觉得少了点装饰品，想上街买些花花草草放屋子里。这个女人还挺有生活情调。韩一潇觉得子素也该出去逛逛，透透气。
在商场，林月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刚进新房的家庭主妇，购物车里装满了豆浆机、火锅机、锅碗瓢盆。她甚至在犹豫要不要弄一个电动泡脚盆回去。她这哪里是来买花花草草，简直是家庭主妇大采购。韩一潇在她耳边说，她不会帮她提这些东西。林月只好嘟着嘴放弃了那个大大的电动泡脚盆，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在花卉区，子素拿着一束白玫瑰放松地在鼻子前闻闻，她说想买一束白玫瑰放在客厅里。她喜欢素素的白玫瑰，淡淡的，不似红玫瑰浓烈，也没有蓝色妖姬华丽。林月捧起盆硕大的仙人球，她说她喜欢这个。她递到韩一潇洒面前，不小心扎到她的手臂，韩一潇一声刺骨的嚎叫。她两眼充满杀气地盯着这个死女人，林月放下仙人球迅速撩起她的袖子，满脸堆笑地揉着她的手臂。韩一潇就知道跟她逛商场总不可能平安无事。对于她那独特的喜好，不禁对她的生活情调嗤之以鼻。
旁边一个穿着黑色小西装的女人，停了下来：“诶？子素，你买花呀。好久都没来会所了。”
“小佳，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这样呀。那要好好休息。对了，最近又买了一些书，有空带给你哦。”
韩一潇笑着说：“那些书拿回去给你们杨夫人多看看吧。跟我们专业不符。”
小佳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了几秒，匆匆道别了。
韩一潇心想，宋诺还真是一个狠毒的杀手，从心理上把人的意志击溃，杀人于无形之中。以后得好好防范这个女人，这个城府颇深的女人。
她一不注意，购物车里就多出了一盆仙人球，一盆富贵竹和一大盆檀香木。她怒视林月，简直想把这个审美独特的女人一脚踢飞。想到自己那么梦幻的地中海风格公寓要被这个神一般的女人布置地俗不可耐，心中就如同千万只***奔腾而过。她想把这些放回去，被林月死死地护住，一副壮士你怀孕了的姿态。韩一潇不想再看她第二眼，用命令的口吻要求她只能把这些风格奇特的植物放在房间。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子素就可以给人一种淡雅美净的感觉，而林月却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给人一种老子就是要闪瞎你狗眼的感觉。对此，韩一潇不得不说，精神病人思维广，弱智儿童欢乐多。她的目标就是不要被传染。她还想做一个正常人类。
韩一潇推着购物车，突然迎面走来杨轩和宋诺，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子素看着杨轩小心地搂着宋诺，表情有些不自然。宋诺笑着招呼到：“那不是张苑姐的千金嘛。来逛超市呀。你朋友长得还挺漂亮的嘛。有空一起来家里玩哟。”她娇媚地靠在杨轩身上，笑靥如花。
杨轩机械地笑笑，好像初次见面一般。子素低头看着手上的白玫瑰，映衬得脸色惨白。
深爱又怎样，最终还不是要沦为路人。爱情这东西，谁较真到最后，谁就输了。爱情里，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太过危险，失去之后，整个人如同一具掏空了的皮囊。一具轻飘飘的皮囊，没有灵魂，没有方向。最后，终将消逝在时光的洪荒里。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不愉快的事情，让人心生厌烦。但有一件事却让人心情一下明朗起来了——Caroline在瑞典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事实证明，龙凤不成翔。这个漂亮的宝宝叫做周曼妮，有着和周凡一样的大眼睛，双眼皮。刚刚做爸爸的周凡笑得更加灿烂了，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女儿面前。女儿一个翻身一个喷嚏都紧张得要命，随时随刻以她为中心转着。Caroline则一副生下来就不关我事的姿态，极其高贵冷艳，淡定程度让人跪地膜拜不起。她只负责好好做产后养护，以尽快恢复她火辣的身材。她说，女人的宗旨就是要活得漂亮潇洒，让男人苦苦追去吧。千万不要当一个只会付出的悲情黄脸婆，那样只有你死皮赖脸求着男人不要走的份。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这对幸福的小夫妻，天天在Facebook上晒一家三口的甜蜜照。先前不热衷于社交网络的周凡董事长慢慢地变成了一个网民，每天在网络上记录着女儿成长的点点滴滴。下级看着自己的上司每天对着电脑笑得像个白痴都开始纠结是不是该跳槽，换个正常一些的工作环境。看着老公如此高调地秀幸福，Caroline十分支持。她说，让公司那些年轻的女员工好好看看，这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一家，没有多余的位置啦。她从来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哪个女人敢接近，她就可以让她身名俱焚。
最近，林月心里一直不踏实。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韩一潇说她吃饱了没事干可以多看看专业书，好好规划一下以后该干嘛。是呀，马上就要大四了，早该思考这个问题了。到底是直接工作还是读研，是国内读研还是国外读研？这些问题前几个月就应该想清楚的。
林月是一个追求不高的人，她只想以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以她的成绩和性格搞研究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她也不想浪费青春去混一个研究生文凭，没有多大意义。她想，毕业后直接去找份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了。她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她问韩一潇怎么打算。韩一潇说，她想趁年轻多做一些想做的事，不想给以后留太多遗憾。人生就这么短暂，想做什么就不要等到以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没有以后。
子素很赞同一潇的想法，她说她想看遍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塞纳河畔的巴黎城、漫山樱花的富士山、优美如诗的丽江......走过这些美丽的地方，就可以忘记一些悲伤。
让心灵去旅行，不再被世俗所禁锢，让美景抹去心灵的伤痛。
时光，还很长；未来，还很好。
听着一潇和子素的计划，林月有一种羞愧。她从来就没有这些听上去这么诱人的计划，她只要感觉轻松快乐就心满意足了。一个十足的及时行乐主义者。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大学平庸到不堪回首。但她也认了，她说她不想当政届领袖，也不想当商界牛人。她的目标就是做一个快乐的老百姓。
做一个快乐的老百姓，多好的目标呀。
上午下完课，地中海三人抱着书走出第二教学楼，准备下午在公寓自己做一顿大餐犒劳犒劳自己。刚出教学楼就听见好几个女生在背后指指点点，隐隐约约听见“小三”、“第三者”这些字眼。林月转身向她们咆哮：“不要把你们自己的身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八婆！”女生愤怒了：“我们又没有说你。你承认什么！我们连和朋友说话都要你管吗?”看着这些小人得志一般的女人，林月举起手上的书本想砸过去。韩一潇一把抓住她。子素扶着太阳穴，往前小跑着。
林月和韩一潇追了上去。林月拿起手机，平复了一下愤怒的心情，接起妈妈打来的电话。她的眼眶立刻湿润起来，声音颤抖地说：“好，我马上回去。告诉奶奶一定要等我回去......”
韩一潇打开电脑立马给她订好回广东的机票，她犹豫了一下，订了两张。
林月飞快地收拾了一些行李，一边跟陈铭打电话。她说，她很难过，她很害怕。是的，她希望他能立马出现在她面前，给她一个坚实的拥抱，告诉她，他一直都会在身旁。可是他没有。陈铭坐在父亲病床旁边，眼里布满血丝，满脸疲惫。他对林月说，他现在有重要的事，不能陪在她身边，很抱歉。他按下结束键，看着插满管子的父亲，心里翻江倒海一般难受。曾经，父亲在他眼里是无所不能的巨人，可以撑起整片天。可现在，巨人倒下了，呼吸微弱，连自己都撑不起来。他感觉整片天空开始支离破碎，摇摇欲坠。他应该站起来，接过父亲的肩膀，像一个男人一样撑起这一切。
医生走进来，换了药水，无奈地走了出去。刘淑琴没有再去拦着医生问，还有没有办法，还能撑到什么时候。这些问题问过无数遍，每一遍都是在自己的心脏上狠狠地扎上更深的一刀罢了。她甚至产生了早点放陈书华去的念头，看着和自己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爱人被病魔折腾得体无完肤，心脏在滴血。她原本保养得毫无岁月痕迹的脸，在这半年，一些皱纹开始出卖她，一些脱落的头发开始欺骗她。
一个她深爱的男人要走了，她世界的重心就要不稳了。女人有时候是那么地不堪一击。她的爱人就是她一生的死穴。
林月没有告诉陈铭她为什么难过，为什么害怕。她只是想在害怕的时候听听他的声音，让她感到安心，仅此而已。而她也没有发现他的声音是那么地疲惫，那么地低沉。有时候，我们是自私的。我们沉浸在自己的感觉里，根本不会察觉到别人哪怕是恋人的感受。这世上，哪有百分百无私的人呀。那是我们自己塑造出来的崇拜物罢了。
机场人来人往，一个个行人把自己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仿佛一不小心寒风就能把人劈成两半。一架架飞机落下，一架架又起飞。候机厅里不断地重复着语调不变的女音，播报着各个航班的情况。
林月焦急地等待着，不断地看着时间。韩一潇帮她提着行李，另一只手紧紧地拉住她。终于播报到飞广东的航班，林月一下子回过神来，伸手去接行李。韩一潇拿出两张机票，认真地说：“让我陪着你。”林月点点头。
从广州白云机场，她们马不停蹄地坐上大巴回老家。一路上，韩一潇像孩子一样趴在车窗，看着外面的一切。她想了解林月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想好好补习十八年来，她缺席的岁月。广州，三年前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地名而已，如今却像一个敏感词，没看到关于这座城市的新闻都会情不自禁地关注一下。林月回家的寒假暑假，韩一潇总会同时关注广州的天气。她想知道，她们生活的环境每一天的差异。今天，是不是穿得差不多，是不是同样阳光明媚。
这个世界，有一种关爱就做每一天关注你所在城市的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