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兰镇,被……被……屠镇了?”
凌牙站在原地,只能感觉到脑中一阵轰鸣,顿时天旋地转,身体差点失去控制。
眼前的镇子一片狼藉,各种杂物横陈,凌牙一眼看见的是一位被镇上的人们称为钱老头的老大夫,他此时躺在巨木之下,身体干枯,眼窝深陷,浑身已经皮包骨头,直挺挺的躺在那儿。
再走几步,一个瘦弱的汉子蜷曲着身体躺在那里不动,之所以说他瘦弱,是因为他的身体在他身上那件短褂的衬托下,实在太过单薄。凌牙凑近颤抖着翻过他的身体,从那仿佛被抽干的脸凌牙依稀能辨认出这其实是李勇,那个组织大家避难的精壮汉子,可是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十分怪异。
凌牙继续走,才发现在远处看起来像是枯木的许多东西其实都是一个个被吸干的镇民,他们随意的散落各处,都有着和周围死物完全契合的气机。
凌牙由最初的震动到后来的麻木,只用了片刻,在他抬头看去满眼都是尸体的时候,就一下子懵了。
一眼一眼扫过那遍地的尸体,凌牙的心仿佛掉进了熔炉一般被烧的难受,然后又好像掉进了冰窖一般疼的麻木起来。
泪水从他失去灵性的眼睛里自然流淌出来,看着满镇的尸体,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本是凌牙长大的地方,可此刻他却觉得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让人害怕,凌牙能记起这一条街哪儿有谁的摊铺,哪儿有谁的面馆,但此呆在那里的都是和桌子板凳一样的死物。
第一次近距离体验死亡,凌牙的心突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黄泉走的太过轻松,而这些人,凌牙仿佛还能看见他们死前那绝望的表情。
一阵风吹来,仿佛是从镇头吹到镇尾,要把镇子的死亡气息吹散似的。
凌牙穿着单薄的麻布衣衫,背对夕阳,没有大哭大喊,没有声嘶力竭,只有一个仿佛随时会倒的少年站立风中,那身影面对满镇的尸体仿佛太过渺小,但是又好像显得无比的高大。
泪水始终不间断的静静自己流淌,凌牙的表情麻木,风再吹来,他已经抄过一把铁锹,就在镇子的大路中间开始了叮叮咚咚的挖掘,泪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十五年来在镇子上的成长回忆慢慢重新浮现到了脑海之中,美丽的兰花、朴素的人们、热闹的街道、满镇的嘈杂,今日都在少年挥泪与汗的铁锹声下,彻底埋葬!
夕阳渐去,冷月渐来,从黄昏到深夜,从深夜到黎明,铁锹声不断,少年再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驱散心中的恐惧,知道第二天早上,林亚才终于把所有的尸体都放进了深坑,一个小山般的巨大坟墓出现在千兰镇的路中间。
凌牙此刻瘫坐在那小山般的巨大坟墓前,依着镇上本来的墙壁,凌牙在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权当作碑了!
千人墓,十里碑,足以话凄凉。
“啊……”
当一切都忙完,凌牙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四周的寂静包容着他此时的狼狈,他现在彻底成了孤儿,过去在一夜之间断的彻底!
或许是太累了,凌牙在一顿大哭之后竟然靠着墙壁睡着了,那一身的麻布衣服此刻破的更甚,那被泪水洗过的脸庞更让脏脸出现几道明显的稍显白净的泪痕。
偎依在墙角,睡着的凌牙就像守墓的弃儿,这几日高度的身体和心里疲累让他睡得很沉。
而就在他刚刚睡着的一瞬间,他那半心处的遁轮突然转动起来,八条禁线自然从身体内爬出身体,然后在凌牙的身上不断缠绕,不多时,凌牙就被裹成了一个光亮的蚕茧。
朦胧之中凌牙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但是又分明有着一种熟悉的味道,似曾相识。
突然,一道道人影出现在凌牙眼前的高空之中,朦胧总依稀可辨那是一个俊美的男子,身穿单薄的白色睡袍,倚窗独望。
凌牙想开口,却是发现自己无法说出话来,只能去感受却无法表达。
“人有人愁,仙有仙恨。”
“都说仙人乘风凌云自在游,都说凡人生老病死百般苦,其中之人才能看清,凡此种种,不过是两者彼此遥望的虚幻。”
“都说宿命难解,都叹此生为错。长恨此身非我有,纵是身化千亿,前方何处是我路口?”
……
“为何我是木虚?”
男子在窗前负手而立,自语。凌牙仿佛能感受到那股仿佛就在眼前的惆怅,仔细看着。
画面之中正是深夜,月冷天凉,无一点烛火,却有烛光照耀的同样温暖与清冷的气氛弥漫。
男子站在窗前,不再说一句话,眉头紧锁,散落的长发随意撒过肩头,除了偶尔的几声叹息,再无其他。
叹息许久,他转身看向熟睡的丽人。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张了一些,他轻轻走到床头,手指绕过青丝,就着墙壁靠下,以一种守护的姿势半躺在她的旁边。
“再有十五天,或许一切能有转机。”
他终于缓缓躺下,一对藕臂随即响应着弯了过来,男子一怔,随即带着点点的惊喜和疼惜,搂来女子,月夜静好,仿若童话的梦境……
画面急转,随着一番急促的破空声,两道人影倏然而至,翩翩落将下来,仿如神仙眷侣,羡煞世人。
然而这一切只是表面,两人显然都不轻松,呼吸急促。借着月光,这二人赫然便是男子与她的妻子。
“木郎,你后悔过吗?”
女子满脸担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盯着男子,急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雪儿……楠儿……雪楠儿姑娘,再不跑我们可就要被追上了哦!”
木虚刮了一下他口中名为雪楠的女子那不知是早先被汗水还是泪水打湿的琼鼻,打趣起来。雪楠却丝毫不买账,握了一个小拳头就准备砸下,犹豫着又放缓了速度,最终只在他的胸前轻轻点了一下,带着哭腔骂了一句不正经,就不再说话,但眼中的坚决却丝毫未减。
看着眼前如雨下碧荷的雪楠,木虚也是一阵心沉眼热,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头。
又凑到近边,深吸了一口怀中的幽香,这味道让他心醉。雪楠没有继续追问,两人在几可触天的山峰之巅,静静的抱在一起。
木虚抬起了头,抱着雪楠的手臂放松了下来,贴着她的耳说道
“我想要的,你真的懂吗?你要做的,难道你真的想吗?本来还想多抱你一会儿,但是有些人就是那么讨厌。”
雪楠听完一怔,眼中泛起蒙蒙白雾,她本就不希望对方离自己而去,被木虚这么一说,更加后怕起来。
“他们来了吗?既然逃不了,那就面对吧。只是这孩子,我担心……”
雪楠说完摸了一下隆起的腹部,眼神更显温柔,却也有一种担忧伴随。木虚看着她这么担心的样子,缓缓地说道
“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雪楠听出木虚口中的坚决,像是预见了一些什么,又抱紧了木虚
“守着我好吗?”
木虚也是抱紧了雪楠,嘴角却有了一丝笑意
“何须交代?知道吗,我感觉今天是我最为自由的一天”
雪楠不语,心中竟也平和起来,放下了负担,把一切都交给了他。
不远处,虚空自燃,袅袅腾腾,凭空踏出一只战靴,后来更是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火炎所在,所有事物都不真切起来,这道人影立于其中,无法看的真切。
他的出现让木虚二人无法忽视。木虚放开雪楠,一双眸子顿扫儿女儿女情长,认真的对峙起来,两者遥遥相对,都未轻举妄动。
突然,长剑破空,世界突然陷入黑暗中,一片无法破开的黑暗,沉闷的让人窒息,万事万物都失去了光彩,时光在沉闷中流逝。
待到再出光明,眼前早已大变样,破碎的山峰,成堆的尸骸,各大山峰上布满了惊世剑痕,显然发生了很激烈的争斗。
世界不多时又陷入黑暗,在偶尔光与暗的交接中仿佛能看见雪楠在风中飘摇的姿态。
到后来,黑幕骤退,一道惊世的剑光出现,目标赫然竟是雪楠,剑光犹如天吐雷蛇,疾射而来,雪楠避之不及,任光束穿过身体,身体在冲击中更显的单薄,在空中飘荡,缓缓地向地下坠去。
然而她眼中却并没有应有的痛苦,反而充满了解脱之色。长发拂风,她像是一片飘落的树叶,在空中凄美落幕……
“你……名……凌牙,我真的……想看你……长大……但是……原……原……谅……”
一把长剑破开天地,遁向远方。
“你们是谁?”,凌牙始终死盯着画面,不曾漏过半点信息。
就在女子凄然落幕的一瞬间,凌牙突然感觉到一种心痛,仿佛自己是和她连为一体似的。而在女子最后道出“凌牙”二字后,凌牙忍不住叫了出来。
“你们是谁?”
墙角之下,凌牙被自己叫醒,一种酸痛突然袭上大脑,自从去了黄泉那里的洞中世界,凌牙就没好好休息过,如今又碰上千兰镇灭镇,突然又出现梦中怪象。
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张慢慢打开的画卷,让凌牙的心无比凌乱。
“黄泉,师傅,梦境,八万年”
凌牙脑中闪过这些词,突然感到一双命运的大手好像正在把他向前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