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我当然不知道任何价值的判断:无害无恶,非善非恶,无道德性。那经济的因素,或者如你们所愿称呼的数量的因素,乃与快乐原则有密切的关联,而且支配了其所有历程。本能的感情依附,在于寻常发泄——依我们的观点,这是本我内的一切,甚至这些本能冲动的能量活力,似乎是属于一种与心灵其他领域不同的状态,它更加活泼好动而且更能够发泄。否则取代作用及凝缩作用,就不会发生了,而这两者乃是本我的特征,同时它完全不考虑那被依附的东西,即我们在自我中称为观念的东西——之性质。我们对这些事情,应该有更深入的了解——自然而然的,你们可以发现,我们正处于一个立场,即除了必须把本我的特征,赋予潜意识外,也应承认它有其他特征,同时你们可以认出,自我与超我的部分,可以不必拥有相同的原始及非理性特征,亦即可为潜意识的可能性。
我们最好经由检视自我与心理装备的最外在的表面部分——我们将之描述为知觉意识体系——的关系,而获得对实际自我的特性之了解,只要它可以与本我及与超我互相区分。这一体系乃倾向外在世界,它是由此产生的知觉媒介,在其发挥功能期间,意识的现象即在其中引发。它是全部机体的感觉器官;进而,它不只可容纳接受外在所产生的兴奋刺激,也能容纳接受那些从心灵内所产生的刺激兴奋。我们几乎可以不需要寻求这观点的正当理由,就能把自我当作本我的部分,它为外在世界的接触及影响所修正变更,它被收纳以接受刺激,并且作为防止刺激的保护性盾牌。与外在世界的关系,对自我而言成为决定性的因素;它担负起把外在世界呈现给本我的任务——这对本我是幸运的,这本我如在其追求本能满足的盲目努力中,忽视了优势强大的外在力量,则可能完全无法免于毁灭。自我在完成这一功能时,必须观察外在世界,而可以在其知觉的记忆痕迹内忠实地描绘出一个正确的图像,并且借其“现实测验”功能的活动,必须把这外在世界的图像内,任何从内在的刺激兴奋来源所衍生的添加物,置于一旁。自我在本我的命令下,控制了自动性的通路。但是在一个需要及一个行动间,它以思想活动的形式,推行一种迟延现象,并在此迟延期间,利用了经验的记忆残滓。自我以此方式,废弃了快乐原则,这快乐原则不但毫无限制地支配本我内的事情发展过程,并且以现实原则来取代它,这现实原则承诺更多的确定性及更大的成功。
与时间的关系——这相当难以描述——也为知觉的体系,引入自我之中;我们几乎不能怀疑,该体系的运作方式,乃是造成时间观念的来源。但是那区分自我与本我之特殊不同的,乃是一种在其内容中的综合倾向——要在其心灵历程之中融合及混合作用的倾向,这倾向在本我中完全缺乏。目前,当我们在开始处理心理生活的本能时,我希望我们能够成功地把自我的这种基本特性回溯至其根源。它独立产生了高程度的组织,而这组织是自我为了达成最大最佳的成就所需要的。自我从知觉行为中发展了控制它们的本能;但是这最后的一点,惟有凭借本能的心理代表才能达到,而这本能由于被放在一贯的脉络中,而得以相当大的集合分配于适当的地方。姑且采用一种通俗的说法,我们可以说,自我代表理性及善良意志,至于本我则代表未驯服、无拘束的热情。
至目前为止,我们已使自己对自我的益处及能力,有了深刻的印象。现在该是讨论它另一面的时机了。毕竟自我只是本我的一部分,一个由外在世界及其接近而来的危险威胁加以合宜适当的修正后的部分。从动力学的观点来看,它本身是软弱无力的,它从本我中获得能量活力,同时我们并不是完全对这方法——我们不妨把它们称为巧计——毫无洞识;而借着这一巧计,它从本我中汲取更大量的能量。例如,这种方法之一,即是自身与实际或放弃的对象互相认同。对象感情依附作用,乃从本我的本能要求中萌生而来。自我一开始就已注意到它们,然而由于它使自身与对象认同,遂取代了本我的对象,而把自己推举给本我,并设法转移本我的原欲于自己身上。我们早已看到,在自我的生命过程中,它使自身获得了以前的对象感情依附作用的大量残滓。自我在其全体上,必须实现本我的意向,借发现那使这些意向可以得到最佳成就的情境,而实现其工作。自我与本我的关系,犹如一个骑师在骑马。马提供了动力的能量,而骑者则有权力决定方向目的,有权力引导这强壮有力的动物的运动方向。但是自我与本我之间,只是极端经常地会产生显而易见、非属理想的情境,亦即骑师有时不得不反被马所牵引,依随马的意志而往不同的方向奔驰。顺便插入一句,此比喻似曾相识,甚至本节内容皆很熟悉,的确,本节乃是向你们补充我于十几年前所述的精神分析入门方面的问题。[即前面第一章所述“本我、自我和超我”的内容。——译注]
在这本我中的一个部分里,自我由于潜抑作用所产生的阻抗作用,而使自身与本我分开隔离。不过,潜抑作用并没有移入本我内:被压抑的事物,遂融入本我的残余部分。
我们常为一句成语而引以为戒,即“不要同时服侍两个主人”。可怜的自我甚至遭遇了比这更为糟糕的事:它服侍这些严厉的主人,并尽可能的使它们的命令及要求,彼此和谐调和。然而这些命令永远是五花八门的,并且往往似乎是彼此不相关联、格格不入的。难怪自我的工作往往失败,它的三个专制主人就是外在世界、超我与本我。当我们依循自我的努力,以逐一满足它们——或者不如说,逐一服从它们时,我们并不会为了曾把这自我人格化,并且把它建立成为分开独立的有机体,而感到后悔不已。自我感到在三方面受到包围、三面受敌,而受三种不同危险的威胁;如果对这些危险难以压制,它就以一般的焦虑不安来反应。由于自我乃起源于知觉系统的经验,因此遂被烙上记号,而成为外在世界的要求之代表,不过它也尽心竭力地成为本我的忠实仆人,并与它保持良好关系,尽力使自己适应它,成为其客体对象,并吸引原欲于其本身。在它设法以媒介联系本我与现实的意图中,往往不得不以自身的前意识的合理化作用,来掩饰本我的潜意识命令,遮掩本我与现实间的冲突,不得不以言不由衷的外交辞令,来声明它注意到现实,甚至在本我仍然固执不化、冥顽不灵,顽抗到底时亦然。另一方面,它观察了严厉的超我所采取的每一步骤,立定其行为的明确标准,而毫不考虑来自本我及外在世界的各种困难。而超我在这些标准一旦未能服从它时,就以强烈的自卑感及罪恶感来加以处罚。于是自我为本我所推动,受超我所限制,为现实所拒斥,而努力奋斗,企图完成那使各种力量以及其所发生的影响两者之间,得到和协的经济的任务。同时我们可以了解,何以我们往往无法压抑一种呐喊:“人生并不容易,真是艰辛!”假如自我不得不承认其软弱无力,它就会崩溃而发生焦虑不安——和外在世界有关的现实性焦虑,和超我有关的道德焦虑,以及与本我内的强烈热情有关的精神官能症的焦虑。
正如我前文所向你们描述的,我愿意以我现在在你们面前所展现的简单图案,来表示心理人格的结构关系:
正如你们由此图所看见的,超我混入本我中;确实不错,作为俄底浦斯情结的继承人,它与本我有十分密切的关系。超我与知觉体系的距离,要比自我与知觉体系的距离,更为遥远。本我惟有经由自我,才能与外在世界互相沟通来往——至少,依据这一图表所示乃是如此。今天,要说明这一图表究竟有多大的正确性,确实相当困难。而在某一方面,则毫无疑问的,它并不正确。那为潜意识本我所占有的空间,应当比那自我或前意识所占有的空间,更为广大而且无可比拟。这点我必须请你们在你们的思维中加以修正。
在结束这些见解之前,尚有另一确实正确无误,但也许并不十分明晰的警告。你们在思考把人格区分为自我、超我及本我之三种构造时,当然不致于有如政治地理学上所描述的人工地图般的,把它描绘得界限分明。我们无法把心灵的特征,以画图或原始人的图画般的、线条分明的、正当合适的加以描绘,反而只能以现代艺术家所展现的各种颜色彼此混合交融的图画来代表。在完成这一区分后,我们必须允许为我们所分开的东西,再度混合一起针对要提出一张描述如心理历程这样抽象的东西的图表之初次企图,你们绝不可以过分苛刻地加以批判。这些区分的发展,非常有可能随不同个人的极大差异而改变,而有不同。在实际发挥功能的过程中,它们非常有可能会改变,并且可能经历一种短暂的退化状态。尤其是就系统发生学而言,这些区分之最后最微妙的情形——自我与超我之间的分化——中,会发生这类的事情似乎是真实无误的。这点倒不成问题,不过是从心理疾病而来的相同事情罢了。我们也很容易想象,某些神秘的实际行为,也许可以成功地推翻心灵之不同领域间的正常关系,于是——举例言之,知觉也许能够把握自我的深层所发生的事,以及那在其他时候不能把握的本我内所发生的事。然而,我们可以毫不动摇地怀疑,这一道路是否能指引我们走向终极的真理,而由此真理吾人可期望得到救赎,然而不论如何,我们可以承认,精神分析的治疗努力,也是选取同样的探究方式。事实上,其意向是要加强本我力量,使它更独立于超我之外,扩大其知觉领域,增大其组织,如此它才可以获得本我的新颖部分。本我所在之处,自我就在那里。这是文化的事业——有点像苏伊德海(荷兰西北之海湾)的海浦新生地的开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