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儿，人我已经看过了，确实有些灵气，只是跟子玉在一起怕是不大合适。”欧阳明轩瞥了眼画像，出自子玉孩儿的手笔，画得比真人要动人三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是孩子们的事情，你何必掺和一脚呢，我看挺合适的。”素澜满意地左右瞧了瞧画像，最后收拾好插回了上凹下凸的大斗觚壶之内。
走到小圆桌前，小心地倒了被茶水，闻过温热的清香，又浅浅地品尝了茶味，很是满意，又拿出一个干净的小杯，重新倒了一杯，递到了欧阳明轩手中，道：“喝一杯，是你最喜欢的云雾茶。”
欧阳明轩紧蹙的眉头立刻舒展开了，端着杯盏，笑容满面，浅浅地尝了一口，称赞道：“比闻起来还要香，还是澜儿泡的茶好喝。”
素澜自己也端起了杯盏，惬意地笑道：“我日日都备着新茶，可惜你自己不过来享用，便宜了我们院里的丫头。”
接过了他手中的茶盏，亲手为他添了些热茶，微笑着说道：“身在福中不知福，真正的香味还在后边呢。”
欧阳明轩温和地望着她，呷了一口云雾茶，齿颊留香，沉稳地说道：“对啊，让澜儿苦守空房，实在是委屈了，以后一定不会发生。”
素澜也是满意地笑着，莹莹的光泽在她水润的眸子里荡漾着，以前的苦守忽然觉得甜蜜得很，苦尽甘来，等得再久又如何，她终于可以幸福地笑了。
“你看我们俩当初不也是门不当户不对吗？现在和和美美的，说明什么？你也别拿有色眼镜小觑了别人，人家姑娘长得标致，又得子玉的欢喜，父子俩何必为了这样的事情闹不愉快，你就让一步，大家也欢喜些。”她可是等着儿媳妇茶许久了，难道这一回要让好事落空吗？她才不要呢，为了儿子，她也要跟他仔细地说一说，开开他的心窍。
欧阳明轩沉静如水的眸子闪过一些片段，是啊，当年他与她不也是身份悬殊，可是他还是请了圣旨让她做了宰相府的夫人，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岂可混为一谈，光是林姑娘的身份就是够尴尬的，与英王爷牵连上了，什么事情都会变得复杂。
“为难你了？”素澜见他脸色凝重起来，不禁担忧地问道。
欧阳明轩并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将杯盏搁下，端坐了下来，道：“这事有些复杂，我会尽量考虑子玉的感受，希望你也做一做他的工作，我同意让她嫁进府里，只是不能当正妻，只可以做个小妾。”
“子玉说过只会娶清儿姑娘一人，这样怕是依然有所僵持……”素澜扯了扯嘴角，目光流连在他硬朗的脸上，迟疑地说道，末了，截住了话头，不再继续说了。
欧阳明轩点了点头，并不惊讶，道：“我知道，子玉已经跟我说过了，我没松口，他也没松口，所以需要你去做他的工作，劝他不要固执己见。”
素澜微微抬起眼表示了讶异，道：“你们两个都不松口，我自然是不可以只做一个人的工作，你们两个人我都要好好地说一说。不过，我觉得娶她为正妻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为什么要反对，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吗？”
欧阳明轩抬起头向着素澜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她猜不透的光亮，道：“澜儿，你真偏心，这会儿便来劝说我，做我的工作了。有了孩子就忘记为夫了吗？”
素澜心想，都老夫老妻了，还说着这些捉弄人的话，一点也不服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个都是我心尖上最重要的人，谁也不偏袒，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给我说说看，到底是为什么？我们可以恩恩爱爱的，为何落在子玉身上便不可以了？别在我面前卖弄官腔打幌子，我最不屑这些门面功夫了。”素澜摩挲着手中的水纹杯，温婉地说道，把宰相夫人的气势也拿了出来，不客气地瞪了身侧之人一眼。
欧阳明轩挪动着杯盏，转了一圈，放了下来，语调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孩子就是这么奇怪，他小时候喜欢什么，我给他他不要，等他长大了，却怨我不肯给他喜欢的。”
素澜娇嗔地瞧了他一眼，父子俩还不是一个德行，以为彼此了解彼此，殊不知都是南辕北辙了，谁了解谁更多一些呢，真是有趣。没有真正平等地去交流，心平气和地去沟通，怎么会知道对方需要什么，对方喜欢什么，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给了对方自己认为最满意的，却是不知道其实那些压根就他看做浮尘一样随手便可拂去的不屑之物。就拿考科举一事来说吧，子玉自小便不喜欢那些仕途上的事情，偏偏他却是以为他整日围在书房里便是为了高中及第光耀门楣，事实上，他不过是想要在那里寻找一点过去的温暖，如此而已。偏偏这个做父亲的却是一门心思地误以为他喜欢官场的生活，左右都要把他带入仕途之路，想要他传承他的衣钵，结果只是是父子的关系更加的僵硬不堪了。
“什么事情令人锲而不舍地坚持着要他迎娶那些名门淑女？说不定清儿姑娘还是名门之后呢？”素澜拨了拨垂落在两颊的发丝，貌似不经意地一问，其实是有意为之。
她不知道清儿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世背景，只是从画像里的气度可以看出是受过良好教养的，连子玉也亲口承认其身上确实是有种不同寻常的高贵气质，如此，又岂会是普普通通的姑娘呢？门户之见最要不得了。
欧阳明轩沉默了片刻，偏开头，望了半开的窗子一眼，颤了一下，涩涩地回道：“我不过是为了子玉今后的发展铺路，百年之后，我们还能顾全他的安危吗？只有给他找到了好的垫脚石，让他慢慢地往上爬行，才能经得起风雨。”
素澜笑得云淡风轻，在他精壮的手臂上掐了一把，道：“明轩，你想错了，若是这条路他不想走，你一早便布错了棋子，只会落得他的怨恨。有些事情，只有亲口问了才知道，这些年你都没有问我们母子到底需要什么，所以才会弄得如斯天地，我与你今日是把话说开了，才可以冰释前嫌，子玉的事情还需要你自己慢慢地思量，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重要的是你们相互理解，不可以随意地左右他人的意志，子玉不是你朝堂之上的任何一个政敌，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情感，凡事还是要仔细地琢磨的。”
欧阳明轩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抚摸着她清香四溢的发丝，问道：“我真的错了？”
并不是没有回头路，只要他肯立刻反思，立刻纠正自己的错误思想。
“愁什么？我会帮助你的，明轩。”素澜按住他乱动的手指，头依靠着他宽实的肩膀上，轻柔地说道。
欧阳明轩浅浅地一笑，回过神来，反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柔夷，温厚地说道：“给你说说事情，好吗？”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亮彩。
“好。”含蓄地笑了笑，以平缓的语调，徐徐地引出明轩的话。
“清儿姑娘跟英王府有莫大的联系。”并没有一次性说出谜底，欧阳明轩沉稳地说道。
“英王府？”素澜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没有骗人的意思，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是府里的丫环？”
“曾经是，不过现在不是了。”欧阳明轩想起了那个名字，他记得是林婉云，没错，令龙涵宇紧张了几个月的女子正是林婉云，以为死掉了，却隔了两个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真是不可思议。
“被赶出来了？”素澜没有去猜想更深层次的一面，简单地问道。
“不是，她就是龙涵宇爱到骨子里的姑娘，没有倾城之姿，却迷惑了王爷心神的林婉云姑娘。”徐徐地陈述了这个事实，没想到自己的妻子比他想象的要平静些。
话锋一转，欧阳明轩凝重地问道：“现在你还赞成这门婚事吗？”
素澜叹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说道：“你既然答应了，自然是有你的道理，只是不要把子玉算计到里边，孩子是无辜的，这姑娘也挺水灵，不是有心计的人，莫要伤害性命。”
“我岂会害了自己的孩子，子玉喜欢清儿姑娘，我们便把她收为媳妇，这样挺好的。”欧阳明轩面对着窗棂，目光穿过半开半合的窗口，眼中倒映出了苍穹轻微的光亮，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渲染。
话音刚落，素澜困惑地望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的是四四方方的一片天，天上漂浮着几片棉花一样白净飘逸的云朵，恰好挡去了大半的光线，显得幽暗魅惑，捉摸不透。
“你是说答应子玉娶清儿姑娘为妻？”她迷离着眼神，浅浅地问道，一如她的人一样温雅娴然。
“是，因为你的话，我愿意放下成见，只要清儿姑娘不要再与王府往来，忘记过去的一切，好好地对待我们的子玉。”欧阳明轩神情坚定，双眼中充满了洞悉命运的光彩，低哑的嗓音动听而富有磁性，流露出与年纪不相称的苍浑。
素澜点了点头，望着英俊的丈夫，眼里的困惑都幻成了粼粼的波光，柔情似水，他是在乎他们母子的。
清儿姑娘是王府的人又如何，只要子玉开心，只要一家人依然美满地在一起，她不在乎外边的风言风语，不在乎别人的颠倒黑白，因为有个家，温暖地藏在心里，谁也夺不走那一片最温柔最绵软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