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怎么会想起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一个无心的人,何必去理会她呢?值得自己神思飘飞地去着想吗?哼,一定是最近她老是在自己跟前晃动来晃动去才会这样的,对,一定是这样。他是抵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对她心生好感了,怎么可能呢。
流倾,要是可以一直这样看着你就好了,只有你与我。公孙绿萼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那一袭月牙色镶银丝云纹长衫的表哥身上,却是迷离朦胧的,仿佛是透过一个人看向另一个不存在的身影,淡淡的眷恋在里边旋转,一圈一圈,迷了眼,醉了心,心里越发的痴迷,这就是自己的良人了,一生可以依靠的良人。
心神恍惚间忆起流倾那历历在目的俊美脸庞,那玉立挺拔的身形,还有那浓淡相宜的清香,多么美好,在自己十四岁那年遇见了他,定下了终身,愿从此白首不相离,长相依长相伴长相守。
“儿啊,等你年满十六了,爹就将你许配给你凌表哥,呵呵,呵呵。”正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的时候,脑中一闪而过的电光,刺啦啦地一阵尖锐叫嚣,那如刀似剑般的洪音响起,在耳边来回地撞击着。
你终究是不能任性的,终究是不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哎,公孙绿萼,你可觉得自己幸福?太息了一声,捏紧手掌,一遍遍地默然询问自己,是不是呢?
是啊,爹爹说等自己满十六岁就会应下这门亲事,将自己许配给那端坐在长案前办公事的凌表哥,十六岁,多么的时光,一个完满的句号,像妍妍春花般在枝头摇曳,可是,对自己却是极为残忍的,那是一个最终审判,自己的幸福就将落空,如当头棒喝一般将自己的梦硬生生地击碎,再也无法还原。
心里一阵抽疼,抬起手下意识地按住心口,揪着那前襟不肯放松,薄薄的雾气在眼中升腾,酝酿,将要凝成最晶莹的泪珠,可是——她仰了下高傲的头,抿了抿唇,硬是将那薄薄的温热给退了回去,怎么可以失态呢?还是在一个将会毁掉自己的梦的人面前,纵然她现在需要他,需要他的被动帮助,可是她不会懦弱,不会!
深吸了一口气,咬了下吹弹可破的唇瓣,缓缓地放松,脸上不见了阴云,笑颜舒展开来,好似方才是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一般,虚无缥缈,无踪无影。
“表哥,累了吧,还是出去走走吧。”即使有表哥“作伴”,可是一直处在屋子里也是无聊得紧的,而越是这样的氛围,越是容易勾起她隐忍着的种种回忆,是以公孙绿萼站起来,理了理不曾凌乱的衣衫,挪动着纤纤三寸金莲到了凌云阳身旁,修长润滑的玉手自然地搭在了他宽实的肩上,一阵温热袭向掌心,让她移不开来。
“绿萼,你若是累了,就先回房吧,表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一会儿还要出门一趟。”凌云阳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那档子事情来,她若是不来,自己此刻估计是赶上了林梦清了,自己还要出门把林梦清这个逃奴给带回来呢,不能再耽搁了,心里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萼儿不累。”公孙绿萼腼腆地应道,脸上乍现一朵红云,出门?要去哪里呢?心里自然是寻思了一番“表哥,萼儿可以一起出门吗?”公孙绿萼是巴不得也不得不天天与表哥在一起,这样才能知道表哥在哪里在干什么,把他掌握在手心里,他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为了他自己注定是要这番动作的,决不能掉以轻心。
“不行,这次是有要事,而且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怎么好随便乱走动呢。你还是乖乖地呆在这里,明白了吗?”凌云阳立刻便厉声反对了,眼中现出清冷之色,要是她跟着去,只会添乱惹事,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表哥——表哥——”公孙绿萼撒娇似的央求道,左右来回地扯摆着他宽大的海水纹衣袖,眼泪眼见着就要涌了上来,泫然欲泣,我见犹怜。
“又是这一招,萼儿乖,不然表哥这就派人将你送回绿野山庄。”凌云阳毫不客气地将袖子从她的手中抽出来,转身离开了座椅,负手背对着她,为什么硬是要把他跟表妹撮合在一起呢,明明是不一样的人,根本就不合适,这样的联姻有意思吗?
“表哥,不要赶萼儿走。萼儿不闹了,好吗?萼儿最听话了,别赶我走——”公孙绿萼最怕的就是离开凌家堡了,因为只有离开这里,她就看不见表哥的,看不到他,那么她就不能早日完成任务,没能顺利完成任务的话,自己是逃不脱那硬是扯在一起的红线的,她要为自己为流倾争取幸福,哪怕是一丁点希望,她也不会放弃。若是放弃了,她好害怕,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得他了,害怕他会从此离开自己的生活,离开自己的视线,渐渐离自己远去,再也追不上。
越是往下想,心里越是后怕,那泪珠子像扯不断的线一样一滴连着一滴地往下掉,不消一会儿便打湿了大片的地,那么显眼的一片湿润。
“那就乖乖地呆在堡里,表哥要出门了,你还是回痕梧居吧。”这是凌云阳委婉的逐客令,语调也生硬了许多,不见了之前的温润,骤添了几分冷意。
这样明显的意思,这样生冷的逐客,自然公孙绿萼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挽留了,只是一味地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吐不出一个词。
僵持了许久,才平顺了心头的那抹伤痛,强自压下那口浊气,略微清了清嗓音,凝了他一眼,那身影是多么的相似,可是也终究不是他,没有那么冷,像刚刚凝成的一块冰,散发着迫人的寒气。
“表哥,萼儿会想你的。”公孙绿萼在临走时终于还是象征性地说了出来,深情厚意含在眼里,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满腔的情意却要对着另一个人说出来,心有多痛,谁能明白?他不在身边,她就会一直想着他念着他,满脑子都是他,他已经深深地住进了自己的心里。
凌云阳以前便听过了类似的话,自然是不以为然了,要是搁在十三四岁时或许他还会动情相对,现在的他已然不是曾经的小凌云阳了,那样的情不再适合他了。
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谈的了,公孙绿萼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心里舒畅了许多,至少此刻是自由的。
公孙绿萼走出去不久,凌云阳看了看屋内的更漏,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命人被轻车快马,一切准备妥当便出门去了。
林梦清,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离开吗?错了,离开是需要代价的,而你无法支付这笔代价,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车咕噜咕噜地向前行驶,留下深深延长的车辙印。这辆马车比之前那辆接林梦清的马车快上一倍有余,就是隔上一两盏茶的功夫,也完全可以赶上她。
现在她到了哪里呢?凌云阳淡然怡然地坐在紫檀木雕花软榻上,右手端了一海水出龙纹样的茶盏浅浅地啜着,运筹帷幄之中,你这颗棋子怎么能少呢?
就是天涯海角,他也会将她追回来,牢牢地掌握在手心里。手中的力道不由加紧,衬着泛着淡淡蓝光的杯身,更显苍白,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寂缓缓地蔓延,缭绕在周身。
日头渐渐攀高了,原本温润的光芒缓缓地会聚在一起,化成了一道道灼热的烈光。总的来说一切都是美好的,沿路是一条蜿蜒蛐蛐的小溪,哗哗地向前流淌着,发出丝竹般清然生韵的雅音。两米来宽的溪流上水波粼粼,金灿灿的光线在或红或绿的亮景上跃动着,小鸟呖呖婉唱,给鸟鸣山更幽的旷野里平添了几分灵气。
但是一直走啊走的林梦清显然是吃不消了,隐隐觉得再走上那么十来米就会脚底起泡一样,别提有多不舒服了,自然是无心欣赏着无边的风光了。
该死的天气!可恶的凌云阳!
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就是倒粪车她也敢坐了,哎。林梦清抬手擦了把汗,将手稳稳地搭放在眉心上,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最好是有一名英俊帅气、风流倜傥、才高八斗、日进斗金的帅哥骑着一匹桀骜不驯的白马悠然地将自己从这困顿的旅途中解救出来,可惜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白马王子,也可能是唐僧呀,一切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嘚嘚嘚”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声远远地传了过来,柳毅心中有一瞬间的疑惑,不知是何人突然出了凌家堡,难道是主子改了主意派人来抓她回去?这倒是有三五成可能,毕竟自己跟随主子十几年,还不曾见过他对什么人如此上心过,若是这般的话,对于林梦清不知该为她庆幸还是无奈地慨叹呢?
至少他是为主子高兴的,沉寂了十来年的心终于得到了自由,敢于面对那一缕缕阳光般润泽的雨露。
不对,不对,若是主子不曾打算放她离开的话,又怎么会有这么一出呢,又何必派自己跟踪她并遣人回禀情况,可见是真心放她离开的了,只是心里还是多少放心不下,想要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