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怎么会有蛇类?”我有点吃惊。
“这里的水不会干涸,它们长年生活在这里。”布瑞蒂回答。
我们没有去打扰巨蟒,去了一个更远些的水源。水很清澈,在这里我们又见到了那些零乱的足迹。
“不像是商队。”布瑞蒂猜测说。
“为什么?”
“商队的足迹更深一些。这些足迹很浅,没有背负货物。”布瑞蒂解释,“看起来,这些人行色匆匆,很着急的样子。商队从来不会这么急,他们总是很顾惜骆驼的。”
“我们要跟着足迹吗?”我问天使。
“时间很紧,我们得快点找到依泉。如果找不到她,我们得想办法回到日沉之都,想办法熄灭永恒之火。”天使说。
我不同意天使的意见。熄灭永恒之火的办法不是想出来的,必须有人指点我们怎么做。依泉的下落我们也毫无头绪,到处乱找不会有什么结果。我将想法告诉天使。天使想了一下,又与布瑞蒂商量,最后决定跟踪足迹。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有了发现。寻宝人安纳托利躺在沙漠中,两只眼睛绝望地盯着天空。他已经死了,有一些沙粒掩盖了他的胸部和足部。如果我们来得迟一些,沙粒会将安纳托利掩没,再也没有痕迹。
我们拨开沙粒,安纳托利的伤口暴露出来。他的胸部有火烧的痕迹,大块的肌肤被灼得焦黑。一些胡须被烧毁,本来就破旧的衣服散发焦臭的气味。挖掘工具被扔在一边。
我们搞不清谁会对安纳托利痛下杀手,这位慈祥开朗的老人死得很痛苦。我们将他搬到一处低洼的地点,用沙粒将他完全掩埋。天使在附近的仙人掌叶片上刻下“寻宝人安纳托利之墓”几个字。这算作老人的最后栖身之所了。
我的心沉重,抑郁!老人的接触只有短短几个小时,老人给我留下了与世无争的开朗印象,让我无法忘却。他在某些方面有点像昆德拉大叔。
“追!”我说。
“我们赶不上的。他们有骆驼,我们得步行。”布瑞蒂说。
“不管怎样,得追上他们。不能让他们在杀死一位老人之后,还能自由地在逃跑。”我没有理会布瑞蒂的劝阻,沿着骆驼的足迹向前迈开步子。
天使和布瑞蒂追了过来,她们没有再劝说我停下。接下来的行程,我一直走在最前面。甚至采集仙人掌充饥时,也不肯停下脚步。夜幕来临时,天使点亮了魔杖,让我们可以继续前进。
我们追踪的足迹不断改变方向,最后向东方延伸过去。那些人应该在夜间休息过,足印变得清晰。但是,我们没有能够找到凶手。足迹进入了城市之后消失了。
“沙砾之城!”布瑞蒂惊讶地说,“我一直以为它在真理之城的南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城市是不会移动的,一定是你记错了。”天使说。
“也许吧。我来这里的时候,年龄还小。”布瑞蒂看着不远处的城市说,“这么多年,它的形状没有任何变化。我还记得有一位年老的妇人一直跪在绿洲市场乞讨。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我打量了沙砾之城,城市显得粗犷豪放,所有的建筑都显得高大,没有日沉之都的精雕细凿。我们向人打听老洛翰,结果在黄昏长廊的边上找到了他。
“安纳托利死了。”我告诉老洛翰。
“啊,那个老家伙,他是该死啦。”老洛翰笑着说,“他这头不听劝的老犟驴,不死才是怪事呢。”
“他死得很惨,被人杀死的。”
“死了好。死了就不会再受罪了。”老洛翰仍在笑,让我无法忍受。
“他把你当朋友!”我吼道,“你却这么冷漠。你至少应该为他哭上一场。”
老洛翰摇摇头,“不,我不会哭的。我也该死啦,死了就不会受罪了。可是,我死不了。我活了200年多啦,我也想死。死了会获得安宁,还能见到死去的亲人。”
“老糊涂!”天使低声说,她拉着我的衣袖,示意我离开。
“我不糊涂!”老洛翰也吼起来,“这么多年,很多人说我糊涂,你这个小娃娃也敢这样说!糊涂的不是我,是你们所有人!”
老洛翰也有一脸的胡须,左颧骨部位有一块很长的伤疤,伤疤的年代很久远了,肉翻卷下来,耷拉着覆盖了左半个脸。他吼起来的时候,整个胡须跟随着他的情绪颤动。
我轻声安慰老洛翰,他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你见过依泉这个小姑娘吗?”我轻轻问老洛翰,生怕再引起他的不快。
“她死了。”老洛翰说,“她的哥哥死了,她的祖母死了,连她也死啦。”
“你亲眼看到他们三人都死了吗?”我问。
“不,我只看到了她的母亲玛玛露哭死了。不过,依泉和她的哥哥依德会死的。他们偷了贵重的东西,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命令祭司们追杀他们。”老洛翰悲哀地说,“没有人能逃脱,祭司们拥有可怕的能力。即使他们兄妹现在还没死,但很快就会死的。”
“他们偷了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这件东西似乎对祭司们很重要。”老洛翰说,“可怜的兄妹,一直妄图反抗祭司们的统治。他们太小啦。还有可怜的小安纳托利,一直以为能够找到那并不存在的宝藏,胡说什么宝藏中藏有开启幸福命运的金钥匙,能够打开通往十二星神大殿的大门。”
“十二星神大殿是怎么回事?”我问。
“那是传说中的地方,通往神秘莫测的天外国度。”老洛翰说,“人们都说那里没有痛苦,没有忧伤。可是有谁真的见过这样的地方呢?我们都在自欺欺人,以为总有一天幸福会来临。哦,哦!可怜的小安纳托利。”老洛翰哽咽起来,胡须抖动得更厉害,面部的伤口更加令人恐怖了。
“您在沙砾之城生活多久啦?”
“我不知道活了多久啦。年青的时候,我见过玛玛露小姐嫁给了瓦西历。那个场面,多热闹,灵之花到处都是,从双生城运来的,一船一船,摆满了沙砾之城。我们都去参加了舞会,就在卡塔斯沙漠的边上,整整一个月,大家喝着免费的酒水,大口吃沙蝎的肉块。玛玛露的孩子都老大不小啦,现在她的灵魂都去了幽灵之岛,不再为悲惨的遭遇哭泣了。”
老洛翰说得断断续续。他说的事情,我们都不曾听说。在日沉之都,没有人提起过这些陈年往事。特别是200年前,日沉之都被结界笼罩之后,就和外界整整失去了200多年的联系。
“谁把瓦西历赶下了台?我们听说过,是穆尔剥夺了他的权力,是这样吗?”我追问老洛翰。
“不知道,不知道。那时什么都乱糟糟的。我看不清是谁把他赶下了台,反正他不见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来了一群祭司,他们宣布接管了城市。我们必须服从命令,祭司们拥有特殊的能力,我们不能反抗。”老洛翰低下头来,沉思了一会,“有人说,总会有一天,祭司们会排成长长的队伍,一起听一曲命运的挽歌。可是,我们等这一天太久了,没什么希望啦。”老洛翰情绪又低沉了下去。
一群人从我们身边经过,他们裹着白袍,行色匆匆。
“这些人就是祭司,他们享有不容侵犯的权力。”老洛翰低声说,他抚摸着面部的伤口,“别去招惹他们,他们会用残酷的刑罚惩治冒犯者。看看我这伤疤,你们会心惊胆颤一辈子的。”
我看了看那群人,他们面容憔悴,神色焦虑。既然祭司们在追杀依泉兄妹,我们不能放过任何线索。我和天使、布瑞蒂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布瑞蒂照看情绪波动的老洛翰,我和天使尝试去接近祭司们。
沙砾之城的街道很宽阔,行人不多。绿洲市场上只有一些零星的商人。这令我们的跟踪工作很难。幸运的是,这里的建筑都很高大,我们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小巷跃上房子的顶部,躲躲闪闪着跟过去。祭司们没有察觉我们的行动,他们的步子很快。穿过几条街道和巷弄之后,进入了一座有着尖顶的城堡。
“我们继续跟下去吗?”天使张着口,不出声地问。
“是的。”我点点头。
城堡的防守很松懈,我们轻松地跃过防御城墙,又借助生长在城堡外墙上的藤类植物,攀上了城堡的高处,并从一扇开着的窗户溜进去。
我们从高处向下看,刚刚进入城堡的祭司排成三列,低着头站在几级台阶前。
台阶上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同样裹在白袍里。她正在对台阶下的祭司说话:“我们的主人去了冰雪城堡,他没有听从我的劝阻,执意要赶过去。我们本来打算在确定的日期到来之时,为他举行增强能力的仪式。但他不愿意再等,说时间来不及了。现在,我想知道,我们的主人交待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轻轻说,“我们找到了寻宝人,但是没有找到藏宝图。我们赶到时,他已经死了。藏宝图也失去了踪迹。我们留下了人手,去追踪足迹。要不了多久,应该会获得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