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书生回到小院,王世璟等人正在训斥王世琛,见到书生进来,赶忙做礼道谢。
“是舍弟顽皮了,请先生见谅。”王世璟恭敬地说。
青衣书生说“无妨”,王世璟问道,“敢问先生名姓。”
“杜如笙。”
王世琛一脸轻松地说,“璟哥,这位就是我给你讲过的新拜的师傅,跟你说了师傅剑法之高可以摘叶伤人,在路上你不信,现在信了吧。”
却看见王世璟怒眉以对,当即不敢再言语。
韩子虚赶紧打圆场说,“将军这也是恃杜先生修为高明才做了稍稍出格的事情,更何况杜先生的剑法当真是惊为天人,相信有了杜先生,这次的任务必然不是问题。”说着给支良工打了眼色。
“韩老弟说的是。要不是先生略展身手镇住属下,以后做事我可能会把先生当做是绣花枕头般轻视。我们此次得了杜先生这样的高人相助,不要说是杀个凉州王,就算是去闯凉州寺也不是问题。”
王世璟虽然第一次来到凉州,但是对“凉州寺”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有着凉州第一剑之称的玄造大师就在寺中,听到支良工这样说,他的脸色才缓和少许。
对接下来的安排,王世璟的决定是先按兵不动,因为还有几个人没有到达。另外,因为今天遇到了密探,密探死在这附近的地方,所以这小院是不能再呆了,支良工安排了新的落脚点,每天出门都是两人一组,一人在明处,一人在暗处保护,谨防被人盯上。
第三天支良工在暗,保护王世璟出门。傍晚时分,韩子虚到院子里收回晾晒的草药,听见有人敲门,谨慎地过去抵住门问是谁,回答的人是王世璟。开了门,王世璟身后跟着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这汉子名叫陆离,韩子虚心思:(离卦主火,陆离为光,听说这次有个人是火器能手,莫非就是他?)接着就听王世琛说陆离非是真名,而是他那门派为他起的代号。那个门派杂学甚多,巫医乐师百工无所不有,只是喜欢藏匿于九地,而不是佛道儒三教那样的显学,所以并不出名。
韩子虚心想,那可能是同门中人。便以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动,这是那门派内部的人才懂得的暗号。果然那陆离的眼光若有所动,只不过没有任何动作。待到入夜,韩子虚听到有人敲门,正是门派内部的暗号。开门一看,门外正是陆离。邀请进屋,细细谈来,果然是同门,当真欣喜异常。只不过二人虽然是同门,但并非同派,韩子虚所学的是药,而陆离学的是火器。
第四天出门的是王世琛。傍晚王世琛翻墙回来,见到韩子虚在院中,笑道,“我以为院子里没有人,怕敲门声惊动四邻,这便直接翻进来了。”开了门,一个壮汉闪进门内。这汉子名为崔嵬,支良工先行就安放在院中的那对百斤破山锤就是他的武器。韩子虚见到崔嵬轻而易举地就舞动起那对巨锤的时候,嘴巴都张大了,只觉得这非人力所能做到。
晚上,王世璟说,“现在就差一个人了。”
进了嘉峪关,李少游一行人住进酒泉郡驿馆。一路跟着他们的简承安没有骑马,紧紧靠着双腿就和他们走的一样快,连李少游也得承认,这人虽然招人烦,但是千锤百炼铸就的身体实在是强悍无匹。
“那个人,”李少游一路上称呼简承安从来不叫名字,“你是要去哪里?该不会是要一直跟着我们吧。”
“嘻,并不是。是我们有师徒之缘,所以才同路。”简承安刚刚耍了一遍枪法,而且耍得格外卖力,就是想要李少游看看自己的身手。本想着自己这套枪法威力无穷,观者无不侧目,然而李少游面无表情地看着,从头看到尾才问了那个无所谓的问题,不禁让简承安心中失望。
“那你是要去哪儿?”
“去凉州府办点事情。”
简承安觉得自己不应该说的太多,又拎起铁枪又挥舞起来。
李少游提着剑回到房间里,赵丹心与杜思危两个人正守在桌前。李少游把刚刚的问话说了一遍,赵丹心说,“看来他是结骨派来的刺客。”
“如何见得?”
赵丹心分析道:“三个疑点。首先,我们第一次见他是在驿馆有人要杀他。驿馆是隶属官府的,什么样的人敢在官府的地盘上杀人?”
“为什么不能说他是官府的人,而要说那些杀手是官府的人?”
“这有两个观点支撑。一来他在路上那些杀手是凉州府派来的高手,二来,他是过路人,在驿馆杀完人后便跟我们一起走了。若是官府的人就不必离开驿馆了。”
“恩。”李少游和杜思危二人都表示赞同。
“第二个疑点,他跟我们一样,是从素叶水城的方向过来的。说明他只能是从素叶水城周边的地方出发的。你们想想看,素叶水城的方向,有什么?”
答案很明显,自然是结骨大军。
“也可以认为他是从素叶水城出发的。虽然我们从未见过他,但是毕竟城中百姓很多,我们三人没有见过并不奇怪。”
“原因很简单,他比我们慢。按照他的脚程,虽然没有骑马,但是速度与我们一样,或者说是更快。这一路他都保持跟我们同样的速率,而且还要余力跟少游说东说西。按照时间和速度来看,他出发的地方,比素叶水城更远。”
“第三个疑点就是我刚刚让你去问的。现在我们知道了,他去的地方是凉州府。凉州府里有什么我们都很清楚。”
赵丹心把桌上的筷子抓在手里。
“结骨。”
一根筷子放进空空的杯筒。
“凉州府。”
又一根筷子放进杯筒中。
“杀手。”
第三根筷子放了进去。
“高手。”
第四根筷子。
“这些线索放在一起,你们觉得他去凉州府有什么目的?”
李少游和杜思危不禁陷入深思。
久晌,李少游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杜思危的脑海中闪过“杀之”的念头,但是想到简承安的武艺,赶快摇摇头放弃这个念头。
赵丹心说了一个字,“逃。”
尽管王世璟说了没有必要就不要出门,非要出门的话必须两个人一组。然而这天一早,韩子虚还是看到那位柳先生一个人出了门。
显然,作为王世琛将军的师傅,加上那样的剑术,王世璟是管不了他的。
柳如笙穿过街道,走进一家青楼,随手扔给小厮一块碎银子。小厮看到有银子飞过来,满是欢喜,接到手里才发现银子很小,心里很是失望,听到这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只是要一壶酒,就给他安排了最角落的座位。
台上坐着三个艺妓,一人抚琴,一人吹笛,一人抱着琵琶,久久的没有拨弦。不过弹琴艺妓的琴艺了得,吹笛人面貌姣好,仅此两人,就已经让下面坐着的客人十分享受。
柳如笙喝酒很慢,一壶酒喝了一上午,直到最后琵琶女也未曾发一弦,不禁让人有些诧异。酒杯空了,柳如笙便离开了。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选了另一个方向,在路边的面摊儿吃了午饭,丢下两个铜板。感觉上他是漫无目的地在城中散步。他走到一个巷口,前几日最后的杀手就是死在这里。他面无表情地走过,也没有往巷子里面看一眼。本来打算出城,然而最近凉州王府在筹备凉州王的寿诞,守卫对进城和出城的人都要检查。柳如笙觉得有点麻烦,就打消了念头。
沿着城墙向北走两千步能看到一座寺庙。提到凉州府的寺庙,很多人都会想到凉州寺,以及凉州寺中的那位玄造大师。然而柳如笙的目的地只是一座破败的寺庙。没有香客,也没有僧人。他想到当年经过凉州府的时候,这座寺庙里虽然并不景气,至少还是有一个老僧人和一个小沙弥。老僧佛法修为有限,但是心地很好。至于小沙弥,是个围着他想听故事的孩子,童心未泯。一晃数年,如今已物是人非。
推开门的时候,吱呀的声音有些刺耳。柳如笙关上门,踏进满是落叶的院中,坐在佛堂前的台阶上。当年他就是在这里见到老僧,然后在这里蹭吃蹭喝一个月后,然后继续向西走。在凉州府的日子一直都呆在这里。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说不定会问他为何不去凉州寺。因为天下的武者,有机会来凉州的不管修为如何,是否学剑,都会去凉州寺看看那位剑中之佛的。然而并没有,他无意见识那位玄造大师,学剑也不是为了要证明比人强。
没有找到扫帚,他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尝试将满地的枯叶聚集在一起。
一下,两下。
一片,两片。
他慢慢地扫着,不慌不忙,脚步沉稳,树枝也是。仿佛天地之间没有风,没有云,没有太阳,没有大地。
有的只是他,和眼前的落叶。神秀有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原来他觉得天地间满是忧愁,于是他逃离了那个天地。后来他发现天地间又被风沙掩埋。现在,他眼前是枯叶。仿佛天下间所有的枯叶都在面前,如雪花般多不胜数,一望无际。
忧愁也好,风沙也好,落叶也好,都是扫不尽的存在。
他这样想着,眼前聚起一堆,枯叶,风沙,忧愁。然后一把火烧尽。
现在不同了。忧愁已过,风沙已落。
他看向远方。
既然信不来,那我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