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襄阳。
刘表府。
已经年逾六十且躺在病榻之上的刘表已经成了一位可怜的老人，双目虽然依稀还有一丝精亮，但大部分已经浑浊不堪了。枯槁的双手已有了颓败的迹象，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将这个老人的生命带走似的。
刘表的床榻之外，三人伫立，蔡夫人自然在一旁服侍刘表。
这三人分别是蒯良、蒯越两兄弟，以及蔡夫人的娘家人、掌握着荆州兵马大权的蔡瑁。
蒯良、蒯越看着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刘表，眼中自然闪过一中英雄暮年的伤感，而一旁的蔡瑁，却有意离得这个病榻远一些，眼中也有一丝说不出的厌恶之意。而蔡夫人虽然看似尽心照料着刘表，但见她只是躬身在一旁站着，并未替刘表掩被寒暄之意，眼中明显也有几分嫌弃之意，但可惜为了自己的荣华，又只得硬着性子装模作样捯饬几下。
四人神情各有不同，但没有疑问的是：他们都知道刘表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马超...青州...曹操真的败了？”刘表口中含糊，断断续续冒出几个字眼。眼前这些人都是何等聪慧的人物，自然知道刘表的意思。
“回主公，马超出兵青州已逾三月，尽驱袁尚，屯兵以候曹操。而曹操率前军精锐扫平袁谭，随后被马超围困，两大援军均被马超袭击。最后孤立无援，被马超攻破阳城，但好在虎豹骑亲卫拼死护得曹操逃出重围，现恐怕已在回许都的路途当中。”蒯良信口说来，看来已经对青州的战事有过研究。
“主公，曹操、马超交战，不亚于当年袁绍与曹操相争，我荆州虽然富庶，拥兵过万，但前车之鉴，不可再不吸取教训。此刻两个势力相争，虽然并未扰动荆州，但我荆州集团也应该有个表示。否则，两个势力决胜之时，便是进兵我荆州之日，不可再模棱两可啊。”蒯越上前一步，不顾刘表那副死气沉沉的晦气，激昂说道。
“正是，主公，曹操虽然新败，但坐拥四州，雄兵数十万，且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本人又有王者气派，多次反败为胜。臣不才，恳请主公出兵，助曹公一臂之力。”蔡瑁此刻也不管刘表的病榻上的污秽之味，抱拳谏言道。
蔡瑁之所以说出这句话，无非是缘于他跟曹操有旧，跟曹操老早就认识了，历史上记载，曹操得到荆州以后，还进了蔡瑁的家，到了彵的内室，见到了蔡瑁的妻子，要知道，古代那个时候，让人见见自己的媳妇，那可是了不得的亲密关系，跟咱们现在拎着还没结婚的女朋友在兄弟面前显摆可不是一个意思。这见与不见，还不是一厢情愿的是，比如吕布那傻孩子，不知道中原的规矩，以为让人见见自己媳妇就是好朋友了。结果让刘备看看自己的漂亮媳妇儿，还让那个出身富贵之家的张飞给臭骂了一顿。曹操能很有礼节性的见到蔡瑁的媳妇，并且没有发生冲突，可见他和蔡瑁的关系是很好的。那么这样看来，蔡瑁此时劝刘表帮助曹操，也就说得过去了。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荆州又不是蔡瑁家的，能在风云际会的时候帮曹操一把，换来曹操的好感，可是一笔无形的财富。
“蔡将军，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把持朝政，独断专行。可是天下人共见的事实，此刻不替马超领兵讨伐，反而助纣为虐，是否有些不妥？”蒯良听蔡瑁一说，立马浑身大汗。
他的确是想让刘表未雨绸缪，但也不能上来就帮曹操啊。听蔡瑁说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有一点汉臣本分的他，立刻反驳起来。
“汉室江山，已尽迟暮。大厦将倾，非人力可为。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假，那马超呢？虽然手段高明一些，但其本质还不是想借汉朝的威名，行自己的大道？即便不说曹操、马超，就如当年的董卓，也不是祸乱朝政一时？此时的汉室江山，跟百年前大汉王庭已经有着千差万别，不可再同日而语了。”
蒯良一惊，虽说这话十分露骨，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话绝对没错。至少，虽然内心不愿承认，但不可否认的是，汉室已经日薄西山了，早已沦为各路诸侯手中的工具。
但蒯良吃惊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因为这话不是出自蔡瑁之口，居然是从他弟弟蒯越的口中说出来。
这样看来，即便是两兄弟，在政治观点上，也是有着不一样的观点。
“异度所言有理，不过曹操新败，实力大损，而马超大胜，且扬威匈奴，此刻向曹操靠拢，会不会得罪马超？”蒯良不再汉室方面纠缠，转而问起形势。
“锦上添花人人做，雪中送炭却见真。正因曹操此刻新败，我军出兵相救，才显诚意，届时等到曹军反败为胜再出兵，也不见得能换来曹操的好感。”蔡瑁见蒯越似乎赞同自己的观点，立马出声说道，力求驳倒蒯良，使得刘表采纳自己的意见。
可惜这番话简直就是空中楼阁，光从情感道义方面出发，完全不顾荆州实际，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果然，蒯良默不作声，但眼中却已经有了一丝蔑视，而床上的刘表虽然已经病入膏肓，但听到蔡瑁如此说道，眼中不免也冒出一丝精光，脸色潮红，气得连声咳嗽起来。
蔡夫人见状，微微臻眉，但当着这些人的面，也不好意思不管，只得俯身轻拍着刘表的后背，但却没有正脸看刘表。
众人看到此状，心中自然愠怒，但身为臣子，他们也不敢说些什么。而蔡瑁眼中却冒出一缕杀机，盯在蔡夫人身上。蔡夫人感应到蔡瑁的不满，赶紧尽心服侍起来。
刘表此刻已经无心过问蔡夫人的态度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他把眼光放到了蒯越身上。
蒯越自然明白刘表的意思，他待刘表微微平静一下之后，缓缓说道：“今汉室倾颓，无力回天，而马超、曹操势大，不可遥顾，明哲保身。蔡将军虽然心切，但所言不无道理，先不说此刻确实能博得曹操信任，单说曹操治下与我荆州接壤，且近日又得宛城，已将兵锋指向我荆州。我军暂时依附曹操，摇旗呐喊，却不是下策。”
这番话下来，看得出来蒯越是个务实的人：你马超纵然厉害，但离我荆州还有十万八千里，我要是投靠你，先不说你能不能帮我多少，至少人家曹操擦干净屁股之后，上来就会收拾我。还不如这是违心加入曹操，再怎么说，也能换得几日平安。
“异度所言差矣，且不说曹操此番是否能反败为胜，但说马超于我们曾有贸易，还曾在此得过马超照顾。要我们尽量牵制曹操，保卫宛城不说。就说马超之能，从一介微末之身到现在坐拥五州，雄霸一方的潜力来说，曹操能撑得几时？政治风向，不可儿戏，若是日后马超得势，岂能放过我荆州朝秦暮楚之过？”
蒯良也是有政治头脑的人，从这句话可以看出，蒯良是个善于从大方向、长远打算的人：现在加入曹操，可能几天会不挨打，但是加入曹操就要跟马超反目成仇，马超这小子忒厉害，日后要是收拾完曹操，那还不可着劲揍荆州？
刘表看着这两兄弟渐渐有些争吵的意味，而一边的武将蔡瑁又插不上嘴，便知道这次密会又得已不欢而散的结局告终，便微微挥了挥手，打断了蒯良、蒯越意图再说下去的欲望。
“马超...曹操...当世之雄，不可轻易言战。青州...从长计议。”磕磕绊绊将话说完，似乎要费劲刘表的全身之力。
不过这话三人倒是听明白了：马超和曹操都不是好惹的，还是等青州那边的事儿真正有了眉目，但俩人到底谁更厉害再说吧。
刘表啊，刘表！直到这个时候，你还既不想降曹，也不想联合马超，还想着守中立，你想保住你这一亩三分地。但是你管得了自己，管得了你儿子？管得了生前，你管不了你身后？你都这幅德行了，还有什么杀手锏？
三人退去之后，刘表轻叹一声，迟暮的病气顿时弥漫起开，蔡夫人不禁捂鼻远离，但她却看到刘表的嘴一张一翕，待忍住厌恶，离得近了，才听见刘表说道：“召新野...玄德，来见...”
蔡夫人听到此言，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杀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