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想归想,敖思仁心里却依然空落,感到悲哀的恐意。他一直不明白山上的事,不明白何以会有那道山崖?又是怎么撞了邪,恐慌中和妻儿走散的?其中一定有违反常理的地方,一定有怪!敖思仁一时彷徨无措,怕得不行,刚刚积聚起的一点信心顷刻间消于无形,他不由记起少年时的一件事。
那时的他,应该是上初中吧。去城里考试,晚上回不去了,只能住路边店。乍换新环境,四个人挤两张床,电灯不灭,风扇常转,敖思仁辗转反侧睡不着。好容易迷糊过去,又被一泡尿憋醒了,忍了一会不行,再把尿泡撑破了就不值当了,同学有说过这个的,只得匆匆爬了起来。
厕所在走廊尽头,不用看光闻也能找到。其实已夜深,曾经喧闹的小城一派死寂,一如这座灯火幽暗的旅社。每走一步都像是一声低吟的叹息,轻抚着敖思仁单薄的头皮,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涌上心头的则是一些惊怖的鬼神无眼的似是而非的记忆。这更令敖思仁慌得脚软,连忙三步并两步跳进厕所,却又一时尿不出来。正聚劲呢,耳听得门外“啪”的一声,好像砸在了心上。敖思仁吓得一哆嗦,正不可开交,一股巨大的水头带着些许温热的腥气劈头盖脸摔下来,把他淋了个精湿!
当时敖思仁的神经还不够强健——便是现在也没有长进,只不过披上了一层成人的外壳,有家做温室,看着人模狗样而已——,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居然没有尖叫,只是呆鹅样的立在地上,露出档间的小事物,傻了似的。倒时门外的人听着声音不对,探头一瞧,先嚷嚷起来:“你咋知不道躲?刚才我敲门问了的,你没听到吗?咋不出声啊?”来人胸大腰阔,有一张发面脸,咄着公鸭嗓子气势汹汹,好像淋了一身不怪她,怪敖思仁自己不小心。
敖思仁撇撇嘴,露出要哭的神情,“我……我……”
“呃,好啦好啦,我以为没人呢,你快回去吧,我要刷厕所啦!”来人一面说,一面挤进厕所,显出巍峨的体形来。
敖思仁委委屈屈,想要争辩一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从来就不善言谈。只得一步一滑地往外挪,一边感受着冷水在衣服里迅速渗透、在皮肤上凝滞的苦涩。忽而觉得鼻翼有点凉,原来是泪水不争气的流下来了。
长这么大,敖思仁是第一次受这么大的灾殃。而且,虽然他受了惊吓,可怜的汗衫还在往下滴水,全身又湿又冷,可他的苦难还远没有到头。他忽然发现,走廊漫漫,灯火黯然,门全都一样,他找不到自己的房门了!这可怎么好,不回去如何睡觉?他绕着走廊转了一圈又一圈,有心想敲门又不敢,怕敲错房门召来骂声。蓦的喉头发痒,想要打喷嚏。但是此情此景,死寂非常,冰如雪谷,又不敢打,硬生生把一个良好的喷嚏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