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正云是要到东山沉草道长处求一盒线香的,没想到上山走了一半,就见乌云拢了过来,离道长住处还有一段时更是下起大雨。原正云加快脚步朝前跑去,雨雾中见道长的草房便一头扎进去,没料到在院门口绊了一下,他赶紧扶住用作门框的木杆站住。
“哎呦!”原正云脚下有人疼的叫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走路不看人的?”
“这位小兄弟,实在抱歉,是我莽撞了,”原正云提低头一瞧,门口的雨帘下趴着个小道士,“我扶你起来,撞坏了没有?我带你去找郎中看看可好?”
“不用,千万别动我。”小道士弓着腰摆着手说道,“我这好好的,找郎中干嘛?”
说着,这小道士慢慢起身,原来他身下放了个小茶桌,桌上摆着茶具和茶点。要不是他护着,原正云刚一脚准准得踢翻。一见茶桌还好好的,小道士笑了,扶起旁边的小板凳,坐上去。
“哎呦呦,你这一脚还真够重的,”小道士十岁左右的模样,这会想起疼来,龇牙咧嘴的说。“这大雨天的,你来这破地方做什么?”
“家父要我来向沉草道长求香,道长可在家?”原正云答道。
“我师父不在家,一早下山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小道士倒了一杯茶,热茶升腾,茶香四溢,端着杯有意无意的回答。
“既然这样今天是白来了,”原正云想着既然沉草道长不在,趁雨势见小不如早早下山,于是跟小道士作别,“不打扰小道长,我先回去了。”
“你这人,好没趣,这雨下山走一半就会大起来,那时候躲没可躲,避无可避,不如留下来等雨停了再走,若不停,过了夜再走也不迟。”小道士说道。
原正云见他年龄虽小,但说话却很有道理,山路湿滑,跌到山谷里性命堪忧,于是他决定留下。“若是这样,就打扰小道长了。”
小道士也不见外,又拿出一个板凳递给他,“坐。”
原正云坐下,小道士把小茶桌挪了挪,给他也倒了杯茶。要说原正云本来也不比小道士大几岁,今年刚满十四。
“我叫风渐忆,我师父叫我风儿,你叫什么名字?”风渐忆虽与他说话,眼睛却盯着前方的雨里。
“原正云。”
“好名字,正气凌云。云哥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只是今后未免杀伐过重了些。”风渐忆似模似样的说道。
“风儿会卜卦预测之术?”原正云听他说完为之一震,父亲为他取名意在他一身正气、义薄云天,没想到居然被他说中了。
“风儿随口说说而已,我师父才是铁口直断,不许告诉他,否则又要说我信口胡言。”风儿这会才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我不说就是了,风儿你坐在这是等师父?”下雨常人早就进屋里了,他怎么摆着茶桌坐这?
“师父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不用我等,我坐这听雨、看雨。”说着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听雨、看雨坐在屋檐下不更好?”这地方前后漏雨不挡风的,顾前不能顾后,没一会,他身后的衣服就给溅湿一片。
“大家都知道屋檐下最好,但我说这最好,”风儿一边喝茶一边说,“找了好几个地方,这雨,就这地方最合适了。你闭上眼睛听……”
原正云学着风儿的样子,闭上眼睛,侧着头仔细听着。
“雨水落在茅草上的沙沙声,汇成雨线落在石板上的噼啪声,落在前面小水洼的叮咚声,顺山路流淌的哗哗声,加上风声岂不是最动听的?”风儿轻轻的说,“你将神识延伸到更远的地方,是否能听到山下行人凌乱的雨声……”
原正云听着他的话一点点听着,周围安安静静,各种雨声又让世间更加清晰,只是再远怎么也听不到了。“山下的声音真没听到。”
“我也听不到,哈哈哈……”
“好啊,你竟敢捉弄我,”原正云一本正经的听着,最后竟然是玩笑。
“云哥,莫生气,风儿给你讲个雨仙的故事当赔罪了可好啊?”风儿见原正云面有愠色,于是哄他说道。
“那你先讲来,不好听可不行。”原正云本来也没生气,只是见他讨人喜欢的样故意给装给他看而已。
“我讲故事最好听了,”风儿又给他斟满茶说道。
话说,那也是个夏天,恰逢连雨天,雨水或绵或紧,有徒手的路人沾湿了衣褂,有撑伞的一路滴滴答答。来往人等少了平日的喧闹,倒也洗尘如镜,自心与外世都好不清静。
小镇上有一家药店名为久和堂,掌柜姓洪,洪家是杏林世家。相传上五代先祖还是学徒时,到镇东边的山上采药,路遇猛虎袭击,顿觉此生休矣时,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神仙突然现身,不但和退猛虎,还念其济世慈心,于草庐中传授金方良药,这才成就久和堂几代神医名号。洪家先祖多年后再去寻那老神仙,漫山遍野已无踪影,因感念老神仙大恩,便以当年草庐中的一副槛联为药店命名。
这故事在久和堂第六代传人洪悉闻看来,老神仙再神通广大,自家先祖如不用功勤学,恐怕也无用,山中老神仙的未必有,但时常传出猛虎伤及人畜的事来。这话他是万万不敢与父亲说的,打断他的腿不说,还得罚他在祖宗牌位前跪几天。
镇西边法恩寺的予筑长老,每逢雨天肯定会来久和堂坐坐,或诊脉、或喝茶。
“法如兄,老衲看这天与三十年前那天倒是有几分像。”予筑长老与久和堂老当家洪法如在堂内一边饮茶一边说道。
“是啊……”洪法如望着那门外淡淡的答道,洪悉闻看得出,父亲有些失神。
予筑长老早年也是久和堂的学徒,与洪法如年纪相仿,每日朝夕相处早已成为至交。后来怎么就出家做了和尚,有说看破红尘生死的,有说为情所困的,但凡问起予筑长老本人,他都笑说红尘过往都已隔世,早就不记得了。
“父亲,店里几味草药快用完了,天色还早,我去山里才些还来得及。”洪悉闻从柜台后绕出来,恭敬地对父亲说道。
“雨天路滑,切记留神脚下,早去早回。”洪法如的目光始终在室外的雨里,这么多年也不知是在看什么、等什么。
洪悉闻带上草帽,拿上背篓和镰刀出门,朝镇东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