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的天,你不也出来了?”他抬手叫小二加了支酒杯,给她满上一杯,又斟满自己这杯一饮而尽。
“我倒无所谓,只怕慕大公子会有些不方便。”风渐忆又干了一杯。
“我有何不方便之处?”
“这里距京城仅百里之遥,又是南下北上的交通要道,难保哪位在这夜市走过便认出你来了。”风渐忆又将一杯酒灌入口中,放下酒杯继续说道,“临近京城与一女子酒店对饮,传出去怕是好说不好听。”
“如与我对饮之人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又有何妨?”慕寒从她手中拿过酒壶给自己斟满。
“慕大公子说笑了,我一山野之人攀不上公子这等豪门贵胄。”酒劲儿上冲,风渐忆觉得雨声有些远,慕寒的脸有些模糊,她的头有些沉,于是她托这下巴看着慕寒,脸上露出她醉酒后惯有的笑容。
慕寒见她眼神略带散乱,料想她刚刚豪饮几杯怕是醉了,“你这就拒绝我?”
“还需多做考虑?”风渐忆掏出铜板拍在桌上,拿起油纸伞就往外走,只到门口一阵晕眩上来,她扶了扶门框,撑起伞走入雨中。
次日,风渐忆祖孙一行人出发时并没见到那两位贵人,方修齐去向店家询问得知,他们二人城门刚开已先行出城。
一百里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郑豪他们最后这一百里倒是走的比以往悠闲,回想这一路,除了赶路,祖孙三人车上聊的最多的是郑家这十几年的事,还有朝中的大小变故与趣闻。最后这八百里,祖孙三人倒各自看起了书,谁也不多说一句话。就连已近京城城门都不自知。
“二位大人,我们就要进城了。”方修齐在车外说道。
“到了,到了。”郑豪收起书,撩开窗帘向外看,“云依,你看,京城到了。”
郑云依从车窗望出去,京城城门高耸,绵延数里望不到尽头。守门将士列队整齐,一派肃穆,城门口,车来人往,秩序井然。瞧着城门口有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一人朝他们这车望来,他腰间似有一虎型腰牌。之前洛城客栈中,她也见过有人挂此腰牌做寻常人打扮在慕寒周围不远不近的护卫着,恐怕这是慕寒府上的人。她正想着,那人果然调转马头朝城内奔去。
郑家世代书香,虽然尽是读书人,并不迂腐,又好清静,府邸并未选在亲贵和朝廷大员云集的东城与西城,而是选在南城。马车一路走来,京城集市热闹非凡,叫卖的铺席摆着南北商品,各路伎艺沿街表演,叫人看了眼花缭乱。
郑家早好几天就得了消息,日日盼、夜夜盼,终于盼了回来。小厮回报说老爷们的车进了城,一家人赶紧都到大门口迎着。
“思遥,再派小厮去看看,怎么还没到?”老夫人对儿媳李思遥说道。
“娘,小厮已经派出去了,刚说进了城,应该快了。”郑夫人扶着老夫人安慰道。
“这都到家门口了,怎么还不紧不慢的?早先说前儿就应该到的,白让咱们等了这些天,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老夫人拍着媳妇的手说道。
这会见小厮一溜烟的跑回来,气都没喘匀,急忙说道,“回老夫人、夫人,大小姐,老太爷他们已经进巷口了!”
正说着,马车驶了过来,瞧见马车,老夫人和夫人的眼圈红了。
方修齐跳下马车行礼,“修齐见过老夫人,见过师娘。”
“修齐一路辛苦了,快起来!”老夫人扶起他。
那边有小厮打开车门,放下脚凳,郑豪和郑士居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人呢?”老夫人追问道。
“爹,可找到妹妹……”郑云楚也急着问自己的父亲。
两位郑老爷站在那坏坏一笑,最后还是郑豪开口说道,“云依,还不快来拜见你祖母、母亲。”
只见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天青色的身影,不施脂粉,头上的发髻也简单,除一支白玉祥云簪,未有任何装饰,但整个人却明媚清亮。
“云依见过祖母、见过母亲,见过姐姐。”风渐忆福身请安。
老夫人一看她,眼泪止不住的流,一把抱住她,“云依,我的孙儿,终于回来了……”
哭了好半天,大家劝着,老夫人才止住哭声,“这是你娘,你姐姐悦心,你弟弟墨轩。”
“娘,姐姐,弟弟……”风渐忆见到这一家人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我的儿……”李思遥抱着她泣不成声。
“妹妹……”
“二姐……”
郑府门口哭哭啼啼的,引来不少路过的人围观。又过了一会,一家人才进去,来到郑豪的院子,风渐忆规规矩矩的给祖父母、父母行大礼请安。郑家第三代唯一的男孩郑墨轩来给郑云依行礼。
“快起来,你这一路也辛苦了,坐奶奶这来。”老夫人拉着她坐在身边。
“娘子,我瞧云依倒是有你年轻时的影子,”郑豪在旁边说道。
“我瞧瞧,”老夫人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有那么几分,但这模样还是跟她娘像,一看就是云楚的妹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爷,你们几个爷们不懂女儿心思,云依又不好开口,怎么就一点脂粉和首饰都没给我女儿寻到?”虽然女儿素净的也好看,但女儿家那个不是精心打扮才出门的。
“云依平日也不好这个,既然回家了,就交给你们妇道人家来安排的好。”郑士居说道。
“云依,等会我挑些首饰给你先戴着,改天咱们再去选。”郑云楚说道。
“谢姐姐。”
这会有小厮进来,“老太爷,老爷,老夫人,夫人,端王府派人来了。”
“快请。”郑豪吩咐道。
只是老夫人和郑夫人奇怪,他们素来与端王并无来往,这会怎么差人来?
没多久,端王府一位管家摸样的人捧着一个盒子来到厅里,规规矩矩的行礼,“郑老大人、郑大人,小人端王府管事陈忠,奉端王爷之命,送来才进贡的头面首饰给府上的新贵人。”
郑豪派人收下礼盒,“多谢王爷惦念,也辛苦陈管事跑这一趟,改日郑某必登门道谢。”
“郑老大人客气了,小人一定将老大人的话带到,府上还有事,小人告辞。”陈管事拱手转身离开。
郑老夫人和郑夫人看着风渐忆,郑府的新贵人,现在只有她,只是端王怎么会特意差人送东西给她?
“东西一会送到云依房里,剩下的事,稍后再议。”郑豪吩咐道。
郑家团圆,方修齐也不是外人,又辛苦一路,晚上家宴自然也少不了他,就连郑云楚的夫君也告假前来,真正的一家团聚。
晚上风渐忆的院子,郑夫人亲自叫人打来热水给她沐浴,接过丫头手里的手巾,撩起她的头发,给她擦背。瞧见她背上一小块红色印记,眼泪又流了下来。
“娘,我自己来就行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你生下来才百日就离开娘,十几年,日日思,夜夜盼,终于把你盼回来了。我的儿,你受苦了。”她一边说一边落泪。
她能感到背上有泪,“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女俩后来又聊了好一会,郑夫人干脆就住在她这,跟她一张床,搂着她睡了一夜。这一睡就是十五日,直到郑士居来跟女儿理论,才把夫人抢了回去。
郑云楚的夫君是前锋营校尉,平日军务繁忙,不常回府,父母都在江南,京里仅他一人,郑夫人心疼女儿,平日就留郑云楚在家,等夫君回府的时候再回去。所以平日他们姐们也多了些时间相处,聊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这一日,风渐忆又来到姐姐的院子,瞧见郑云楚正在廊下做着针线。于是她蹑手蹑脚的过去,从郑云楚背后看过去,那是一个红色的小荷包,绣着一对并蹄莲。
“姐姐好手艺,定是送给姐夫的吧。”
风渐忆突然一句,吓了她一跳,差点把手里的荷包扔了出去,“你这丫头,越来越皮了。”
“姐姐莫要生气,云依给姐姐赔罪了,”她假模假样的告罪道。
“那你倒说说,怎么给赔罪法?”
“等姐姐的荷包做好了,我扮成跑腿的小厮,给姐夫送去可好?”她逗趣的说道。
“那全是男子的军营,你去做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给我做一碗银耳莲子羹才真真是赔罪了。”郑云楚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好吧,我还想着趁机出去逛逛呢,看来不行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府里,她可憋死了。
郑云楚继续做着手里的针线,像她这种闺中女儿,自幼就鲜少出府,早就习惯了,“你啊,要不了多久也该议亲了,看咱家这情况,你恐怕要老在闺中了,到时候可别怨。”
“一辈子不嫁也不怨啊,姐姐你到时候可别怨我这个老姑娘赖定爹娘才好。”这些天在家里,跟家人在一起,才是她温暖的日子。
“大姐、二姐,”郑墨轩从外面跑进来,一头扎进风渐忆的怀里。
“瞧你一头的汗,从哪来啊?”郑云楚把他拉过去擦汗。
“从爷爷那来,二姐,爷爷喊你去他书房呢。”他虎头虎脑的说道。
“云依,你快过去看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