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飞不知道心灵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自从教堂一案发生之后,凶手就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到两年后的现在。
他来到办公室门前,不由自主发了一会愣。
路飞还记得那一场灰白色的葬礼上,他们身着警服肃立,看着心灵的遗体被葬入墓园,更讽刺的是那天的阳光格外灿烂,天气异常晴朗。
他们是警察,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
但是有时候他们连自己身边的人都守护不了。
主任办公室:
“——这件事对你们队长的影响很大,你别看他一直大大咧咧笑得跟傻子一样,但是他每天都会去教堂那里待一会……嘶——因为这事总是迟到,我也没怎么说他。”马尔科跟守鹤解释完两年前的事,敛去之前的严肃,变得有点头疼,他将资料递给守鹤,“这是包括两年前的那些案件和最近新发生的案件,记得给你们队长。”
守鹤低下头接过来翻看了一下,最后一页上面赫然贴着一个金发蓝眸的男人的照片,眼角的余光也瞥见了正摆放在马尔科办公桌上的照片,看见被擦得很仔细的相框里,是一群笑的开心的人,看起来很像一张家族照。
照片最中间坐着一个高大的有着月牙状白色胡子的老人,马尔科站在他旁边一手插兜,挂着慵懒笑意,肩膀被旁边有着飞机头的男人揽住,而站在两人旁边的男人金发蓝眸,笑意柔软。他们身旁背后都有一群人或勾肩搭背或比着剪刀手,让时间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幕中。
“看来这个男人就是我们的副队了啊……”守鹤呆呆的想着,然后又在脑海里问那个沉默了许久的神明,“我说你啊,还在吗?话说你自从我跟马尔科主任来了之后你都没有说过话啊。”
“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啦。”神明的语气带着些许伤感,“毕竟那个时候……已经死在了教堂里……嘛,不过这样也好……”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在守鹤的内心最深处,悬浮在一片闪着光点的空间里的男人嘴角扬起了一点微笑,他伸出手揉了揉鼻尖弯起眉眼,清澈的眼眸里面映着马尔科没精打采的表情,轻声说出的话只有守鹤才能听到,可是其中的哀伤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到:
“能再见到他们,真的太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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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神明居然认识他们?”守鹤抱着资料独自走向办公室,奇怪的问。
“神明无所不知。”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却惹来守鹤一个嫌弃的白眼。
“既然你无所不知,那么为什么会任凭别人在你的殿堂里死去呢?”守鹤正想开口,却看见了正站在办公室门口发呆的路飞。
“咦?路飞队长,你怎么在这里发呆?不进去吗?”身旁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路飞的思绪,守鹤拿着一叠资料,一手揉着头发向他投来疑惑的视线。
就在路飞将视线向他投来的一瞬间,盘旋在脑海里的声音突然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停止,突然的安静竟然使守鹤有点不适应:“……怎么了?”
“没事……”
“没什么……”
脑海里的声音和路飞的回应重叠起来,使守鹤眨了眨眼,看见路飞咧嘴一笑,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资料:“我们先进去吧。”
路飞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便看见娜美的一记重拳直面砸来,伴着一阵咆哮使办公桌上的杯子震了三震:“你这个混蛋来的也太晚了吧!现在已经是九点半了!!”
“唔……这也没有多晚啦……娜美……”路飞退后几步捂住被砸中的眼,撇了撇嘴说道。
“哦呀哦呀,路队又被娜美揍了啊。”守鹤嬉笑着关好门,坐在自己位置上喝了一杯水,“别的队里都传说娜美大姐才是我们的老大呢。”
“你说谁是大姐!”娜美叉着腰一瞪守鹤,便把他吓得举手投降,只能无力的扶额叹息,“还不是你们这些混蛋总是一个比一个乱来啊!”
“娜美小姐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山治在一边叼着烟转着圈圈,“不过生气的娜美小姐也好可爱~”
“说出去我们是警察都没人信好吗!”娜美指着右边正坐在电脑桌前的索隆,“尤其是你!”
无端受到波及的索隆抬起手指推了推防辐射的黑框平光眼镜,一脸不满地看过来:“哈?这关我什么事?!”
“哟嚯嚯~娜美小姐是在说你把救下来的人质小孩吓哭的事吧。”布鲁克端起咖啡轻抿一口,笑了几声说道。
乌索普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要是把面部表情放柔和一点就不至于把人家吓哭了。”
“你们要我的表情多柔和?!这样吗?!”索隆的额头浮出一个青筋,阴森森得咧出了一个恶鬼般的笑容,“嗯?!”
“……”
“……”
“……噗。”守鹤最先忍不住笑出了声,伴随着周围起伏的笑声传来,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稍稍放松了许多。
“哎呀呀,索隆还真是……”神明轻声笑着,低沉的颤音在守鹤的心底响起,使他忍不住按了按胸口。
“好了好了,先说正事。”娜美最先收敛起来,拍了拍手看向路飞,再也挡不住眼底的隐隐担忧,“路队,这次案件……”
路飞带着众人走向会议室,背对着他们缓缓敛下了嘴角:“啊……这次……我们一定会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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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按序坐在会议室的长桌前,路飞站在白板前示意守鹤分发资料。
“不得不说真的好怀念啊……”神明的声音略带感叹,“他们平时看起来跟警察一点都不搭边,但是只要是有重要的事情的时候,都会变得异常认真呢。”
“毕竟这是我们队的风格。”守鹤点了点头,又突然顿住。
为什么这个神明……看起来好像很了解大家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守鹤皱了皱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轻声问道。
“我是神明。”男子的声音似汩汩溪流漫过鹅卵石的温润,他长身玉立,矗立在虚空中,金色的发丝之间闪烁像阳光一般的点点微芒,蓝眸似海,其中仿若蕴含了整个世界,那是属于神明特有的眼神,怜悯又温柔。
只是他嘴角扬起的那抹苦涩笑意稍稍淡化了他身上的神性,反倒使他更像一个人类,像极了被马尔科存留在相框中,被路飞刻在了记忆里的男人。
“只是一个神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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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为什么不等待伙伴们集合之后再去抓捕那个凶手呢?
就在心灵闯进教堂看见凶手的第一眼,便对上了那双偏执到疯狂的红眸,听见他咧嘴一笑:“我说警官……你相信神明吗?”
“不相信也没关系,就在我的祭祀成功之后,我就是你们的神明!”
新世界市里传说曾出现过一个神明,在某次可以摧毁一切的天灾面前拯救了绝望的人们,最后却是自己耗尽了所有神力,身形就此消散于世间。
你听这个故事多么像编造出来的神话。
然而神话或许虚假,但仍然是支撑着人们精神的信仰。
有人说神明并没有死,只是坠入了轮回,潜伏在人海之中;有人说神明已经死去,这个世间从此再无神明;也有人说神明可以再次诞生,能重现于人们面前。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深信不疑;有人虔诚的祷告,有人敷衍的祈祷。
各色的人群怀着不同的心思跪在神像下,向着隔着遥远的千百年前,形同虚幻的传说做着许诺。
在新世界市里的居民看来,这座教堂是与神明对话的地方,那是最神圣的地方。
只是他们恐怕永远不会想到,会有人在这个地方进行残忍的祭祀。
以人命为祭品,以鲜血为介谋,以自己为容器,妄图将神明的一生如法炮制。
心灵退后几步背抵在刻印着壁画的墙壁上咳出几口血沫,按住自己胸口的伤,试图止住潺潺流出的鲜血。
“你这个该死的警察!居然打断我的祭祀!”对面的人手里拖着从教堂的雕像上硬拔出的长剑,一脸不可遏制的怒意,“这明明是最后一个了!我本来快要成功了!要不是你突然来搞鬼……”
长剑带着巨大的力度狠狠的碾压在他的胸口上,随着骨骼蔓延至全身,在剧烈疼痛的影响中他下意识一挣,有什么从口袋里掉出来,跌落在了地上,随着一阵震动,沾着一点灰尘的手机屏幕中赫然亮了起来。
被设置为壁纸的照片上,路飞灿烂的笑脸首先映入心灵的眼帘,然后便是他身后吵吵闹闹的众人——这是在一次宴会上的情景。
准确来说,是心灵的生日宴会。
那一天,不大的客厅里被五彩的气球和缤纷的彩带装点上了绚丽的色彩,众人都脱下了板正的制服,穿着休闲的便装,如同普通人一般在宴会上大吵大闹。
在他们的簇拥下,最中央的心灵闭上眼许了生日愿望,吹灭蛋糕上的蜡烛后,便猝不及防的被一手奶油糊了满脸。
罪魁祸首香克斯顶着欠揍的笑脸,将手里的奶油又往心灵脸上抹了抹:“嘿嘿!生日快乐呀,小太阳!”
“混蛋香克斯你居然欺负我们的向日葵!”马尔科眉头一挑,拉着咋咋呼呼的萨奇抓起一把蛋糕往香克斯呼去。
“我们的副队长被欺负了!我们要帮他讨回公道!”路飞见状不嫌乱的又添了一把火,带着刑侦队的众人加入了“战局”。
坐在高位上的白胡子局长端着酒杯“库拉拉”大笑着,桌子另一边的艾斯已经塞了满口食物倒在餐桌前呼呼大睡;贝克曼叼着烟一脸头疼的看着自己队长被人逮住猛塞蛋糕的一幕,深思熟虑之后毅然决然的带着自己队伍加入了战局;一时间宴会上笑声共呐喊一色,奶油与酒水横飞。
心灵舔化了嘴边的奶油,拿一张纸巾擦干净自己的脸,掏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功能:“来,各位看这里!”
最先反应过来的路飞首先对镜头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背后都是笑意未减仍没有停下打闹的众人。
闪光灯一亮,将这一幕永远定格在了心灵的记忆里。
“有许下什么生日愿望吗?”热闹的氛围里,顶着一头奶油叶子的马尔科摇晃着酒杯,问旁边的心灵。
“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啊,马尔科。”
马尔科了然的挑了挑眉头:“哦~好吧,你不说我也知道。”
“是什么?”心灵回以微笑。
“世界和平。”
两个人对视一会,忍不住笑了起来,互相碰了碰酒杯。
——我愿你们的未来,即使会跌撞,会匆忙,会受伤,会迷茫,也永远不会将自己的初心遗忘。
——我愿你们平安此世,百岁无忧。
瞳孔里的光逐渐黯淡了下去,艳烈的鲜血从长剑刺入的地方喷涌而出,浸红了心灵一身白色的制服,他伸手握着手机,仿佛紧握着跌落在尘埃里的记忆。
而被引起注意的凶手看见了他的动作,像是思索了一下,略带些恶趣味的血腥微笑在他的脸上扬起:“你的手机里一定有你的同伴联系方式吧?”
“如果我让他们听到你被我杀死……会怎么样呢?”
“唔……我看看,我听说过你们的队长……貌似是叫路飞的那个吧?”
——住手……
——不要让他们……
“喂?心灵?”隔着淋漓水声传来的,是路飞略带沙哑的声音。
心灵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却被满口血腥塞住了喉咙。
电话那头的声音逐渐焦急起来,心灵被人拖曳到了伫立在教堂中央的麒麟金像上,逐渐漫漶的视线里,看见那个人一张一合的嘴角得意地扬起,他没有出声,而心灵却听到了他的话:“你应该感到荣幸,我让你死在了神明的背脊上。”
目光掠过他高高举起的染血长剑上,心灵不甘的合上了眼,伴随着路飞在那头无力的呼喊,剧痛贯穿了胸膛,撕裂了他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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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模糊混乱的意识再度清晰起来,心灵于黑暗中用力的睁开眼,空洞的蓝眸中闪过一瞬的迷茫,而在下一秒如同突然爆发扩散出来的剧烈疼痛使他的身体蜷缩起来,紧抓着胸口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心灵低吟一声,脑海里破碎纷乱的画面闪过,他最终看见了那次生日宴会上,所有人欢笑的容颜定格在这一秒间。
“噗通——噗通——噗通——”
一阵持续有律的声音突然从黑暗的四周响起,一声一声振动着他的耳膜。
就在这一刻,心灵听到了整座城市的脉动,也就在这一刻,他眼前的黑暗逐渐褪去,无数个小光点浮现在他的身边,随着他的动作飞舞。
心灵的蓝眸中闪现出无数画面,首先显现在脸上的惊愕逐渐变成了平静,最后他的嘴角噙着一点复杂的笑意,轻声开口:“原来是这样吗……我竟然……”
祭祀在某一方面已经成功了,他以人身死去,又以神明的意识复活。在阴阳差错间竟接收到了先前神明的记忆,成为了这座城市新生的神明。
——我们是警察,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如果人民需要我们,我们必然冲在第一线,这是我们必须担起的责任!
心灵还可以想起在第一次穿上警服的那一天,白胡子局长对所有人说的话。
也好,他作为警察的身体早就已经死在了教堂里,那就作为神明守护这座城市吧。
只是……
初生的神明站在自己的葬礼上,看着冰冷的墓碑下簇拥着一圈圈白花,缄默的黑色里,几乎每个人都被泪水浸红了眼角。
印象里面那个一直大大咧咧的男人此刻彻底失去了比阳光还要灿烂一些的笑容,他伫立在墓碑前,低沉了嗓音轻声说着:“对不起……”
神明伫立在令人窒息的肃静里,看着他们满溢悲伤的面容,就在听到路飞的一句低沉的抱歉时,突然胸口传来了一股比被利剑刺穿时更加强烈的剧痛,令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堂皇逃离。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神明站在众人面前,敛了敛眉眼,轻声说。
可是他的话语只能在微风里渐渐消散,无法传进任何人的耳畔。
也没有一个人能看见神明逐渐通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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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前并不孤单,尽管在年少时有一场意外的大火烧毁了他的一切,但是最后他又重新拥有了家人,朋友,伙伴。
而这一切都在那个下着淋漓暴雨的夜晚,随着穿胸的利刃溃散成了一场梦境。
这一场温暖绚丽的梦境只能遥远的观望,一旦伸出手去,便瞬间如泡沫般虚幻消失。
葬礼之后,已经成为神明的心灵沉默了一年,他看着自己所牵挂的人们逐渐走出了那一天的阴影,看见他们将悲痛掩埋于心,将笑容重新挂在了脸上。
只是在重新恢复平静的生活中仍旧发生了些许改变——是马尔科摆在办公桌前擦拭得异常干净的家族相片;是开始几乎每日都会去教堂静候一会的路飞;是香克斯在醉酒时偶尔脱口而出的一声“小太阳”;是在刑侦队的办公室里仍旧空着的座位;是墓碑前一天一换的花束。
“我就在你们身边呢,可惜你们看不见。”心灵站在路飞身边,敛眉微笑,像是在对别人述说,又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没关系,我能看得到你们就好。”
“不过我的愿望,我可以自己去实现了。”心灵抬起眼,清澈蓝眸里彻底消散了最后一份迷茫,他顺着路飞的视线看去,教堂正静默的伫立在他的面前,像是等待着些什么。
心灵终于离开了路飞身边,缓步进入了教堂,每踏出一步,他的周身便凝集着一圈光点将他全身包围。
最后光点散去,身披白色长袍的金发男人悬浮在虚空中,衣袖上的金色丝带无风自动,好似阳光在缠绕他的周身,他轻敛眉睫,眼眸里唯剩似海的温柔,怜悯般的俯视着整座城市。
他舍弃了自己的名字,真正接受了神明的身份。身蕴浩瀚神力,庇护整座城市里的居民,也包括生前的自己所珍视的人们。
“那么今后……”神明的眸中是最璀璨的星河点点,他的言语是最虔诚的誓言,一旦许诺,便是永恒——
“就由我来护你们平安此世,百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