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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因狼而生

新世纪134年,在那场曾经席卷整个大陆的大灾难一百三十四年后,位于这片大陆最北端的某个小国、同时也是最后一个依旧保留着旧神崇拜的国家——冰原国,也终于在一场规模空前的兽潮中化为了一片废墟。其后的一段时间里,关于冰原国覆灭的消息渐渐传到了大陆的每个角落,然而对于生活在大陆上其他地区的人们来说,大陆上哪个地方又爆发了兽潮啊、哪一个根本没人会去关注的小国又覆灭了啊,这些消息在如今这个世道里都是再正常不过了。如今这片大陆已经失去了神明的庇佑,而沦为了异端和魔兽的乐园,就连那些普通人,在彻底失去了信仰之后也会变成穷凶极恶的盗匪……

一百三十四年前发生的那场大灾难将这片大陆区分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大灾难之前的旧世界与大灾难之后的新世界。在旧世界里,主宰一切光明与黑暗的那两位神明依旧存在,并且一直守护着这片大陆不受任何灾难或者魔物的侵袭,这两位神明被人类称为双子之神,而所有的人类都是这两位神明的虔诚信徒,他们称自己为拜神教徒;但是在某一天,神明终于不再回应拜神教徒们的祈求,毁天灭地的大灾难和残忍恐怖的魔兽几乎灭绝了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类,而在那之后,便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充满了杀戮与毁灭的新世界。

大陆北方,相传白色恶魔所出没的冰雪覆盖之地,新世纪134年冬季的某个雪夜。

冰原国南方一片白雪皑皑的森林里,在穿过这片森林通往大陆南方的唯一一条道路上,惨遭屠戮的无辜者的惨叫声和哀鸣声已然沉寂,树脂和木头点燃的火焰依旧在凛冽寒风中瑟瑟发抖,覆满白雪的泥泞地面上鲜红与暗红的颜色触目惊心,伤痕累累的马车、折断的刀剑、残缺的人和马的尸体四处散落。其间几个穿着厚实皮毛的凶恶大汉提着沾满鲜血的兵器来来回回,时不时往地上的某具尸体上戳一两刀。还有更多人,大概五六十个土匪强盗模样的粗野汉子正在四处搜刮着他们所能带走的一切,死人身上带着的衣物首饰、遗落在地上的完好的兵器和防具、被惊跑了的马匹以及还能正常行驶的马车,同时还有女人和孩子。

这一次他们的收获格外丰厚,不仅仅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贵重皮毛,而且还有女人,让这些强盗汉子们口水大流的漂亮女人。要知道在北方这片森林里,粗野汉子就跟熊和狼一样常见,但是女人可是比没毛的兔子还稀罕。平日里一个年轻女人就可以抵得上好几块上好的皮毛,而且还经常换不到。为了女人这些强盗汉子只能去袭击冰原国或者是南方的村庄,可是北地居民大多都是以打猎为生,民风跟野兽一样凶悍,袭击村子抢女人能不能成功不说,而且抢回来的女人多半比母狼还要危险。但是这一次可不一样,这次他们遇到了一大群穿着贵重皮毛、带着金银首饰,而且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女人!而且更加幸运的是,这些女人身边竟然还带了一大群累赘的老人和孩子,而负责保卫她们的就只有十几个卫兵!

于是在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之后,他们杀死了所有的卫兵,随后连没有任何价值的老人和小男孩也统统杀了个干净,只剩下了小女孩和那些年轻的女人。而这时候,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夫人们早已经被吓得浑身发软,只能任由这些强盗将她们赶上马车,准备带回寨子里去。

“哈哈哈哈!这一次真是赚大发了!这些人身上可都是金银财宝啊!这么多……这些都是……有了这些兄弟们都可以风风光光地过上好几年潇洒日子了!”

“金银财宝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只是女人!女人!老子已经半年没摸过女人了!”

“哎,你们说这些肥羊会不会是从冰原国逃出来的啊?听说毛狼那小子说,北边的兽潮今年特别凶,兽潮都冲到了冰原城下了!也不是他机灵跑得快,恐怕也得困在城里了……”

“说不定啊……冰原国那些人都是傻子嘛,呆在北边肯定迟早都要被魔兽吃掉的啦!不过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一次逃出来的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男人们都上哪去了?”

“也许他们还在守着冰原城呢!我们正好帮他们照顾照顾他们的老婆女儿,哈哈……”

“管他呢!反正都已经到了兄弟们手里管他是什么贵族还是国王!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我们抓到的那些女人还是漂亮呢!一个个都是水灵灵的,说不定还真是冰原国的贵族小姐夫人,这下子兄弟们可有福了,哈哈哈……老子这辈子都没尝过贵族女人是什么味儿呢!”

“那是那是!就是不知道那些贵族夫人们到了床上是不是也是那般娇滴滴的,哈哈哈……”

此时战斗已经全部结束,十几个浑身沾满鲜血的强盗汉子纷纷围在自家老大身边,兴奋地大声议论着这一次抢到的珠宝和女人。当然,这一次到底抢到了多少珠宝女人、到底要怎么分给下面的兄弟们,这些问题都要等到回去了才能决定,他们现在也只是提前过过瘾罢了。不过在这一群粗野的强盗汉子中间,那个被他们叫做老大的魁梧男人此时却闷声不吭地蹲在雪地上,而且蹲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在他的面前的雪地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衣着华丽、年轻貌美,腹部被一把匕首刺出了一个深深的伤口,早已死去多时了。或许在他们刚刚出现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已经自尽身亡了。

“老大,她已经死透了……”

一个心细一些的干瘦汉子蹲在一边,哆嗦着地对自家老大说道。老大蹲在这里默默地看着这个女人已经有好一会儿了,而且神情看起来也很不对劲,以至于他都开始怀疑自家老大会不会有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癖好了,所以在说话的时候都是心惊胆战的。

“我认识她。”就在干瘦汉子在一旁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直蹲在雪地上的魁梧男子开口幽幽说道,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忧伤。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是冰原城里一名小小的卫兵,就像那十几个被他们杀掉的卫兵一样。那时候她在万众欢呼之下微笑着走过他的眼前,他和其他卫兵一起将她和身后狂热的人群分离开,她从他的面前缓缓走过,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那一刻他便已经将她的容颜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只是,她死了,因为他和他手下这些人渣的到来而选择了自尽。

“埋了吧。”片刻之后,魁梧男子站了起来,转身走开,声音也恢复如常。

“是是是,老大!”干瘦汉子连声应道。既然是老大认识的人,而且老大又这么吩咐了,他自然要将这件事办好。不过让手下那些想女人都快想疯了的小兔崽子们来办他又不放心,鬼知道他们会不会丧心病狂地连尸体都不放过,所以他决定还是自己来。

只不过才过了一会儿,他便大呼小叫地追上了老大,结结巴巴地说道:

“老大,快快快过来看啊!小孩!她的孩子!还还活着!”

原本没走出几步的魁梧男子听到他的呼喊便又快步走了回来,走到跟前一看,原来那个女人身上穿的那件厚厚的狐皮大衣里竟然还藏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此时被微微掀开的大衣之下,那个小婴儿正安详地睡着,嘴边还含着女人那早已冰冷的**。

“他他刚才……动了一下我才发现的……”干瘦男子紧张地解释道,要是老大误会自己是想对这个女人做什么事的话那可就不妙了,谁知道老大会不会迁怒到他头上。

“算了,一起埋了吧。”

魁梧的男子再次转身离去,这一次就连说话声都变得冷冰冰的了。干瘦汉子被这冷漠无情的语气吓得脖颈一缩,赶紧跪在地上用手扒拉着周围的雪盖到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身上。

“小娃娃别怪我啊……你也听到了不是我要埋你的,你要怪就怪这世道不好,死后千万别来找我啊……去找老大也行,千万别来找我啊……”

干瘦汉子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将白雪堆在女人身上。不一会儿,他所扒拉过来的雪堆已经盖住了女人身体的大部分位置,就只剩下胸口婴儿的位置还暴露在空气中,而那个婴儿却还在安详地睡着,小嘴还时不时吧嗒一下,看起来分外可爱。干瘦汉子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狠下心将一大捧雪泼到了他身上,随后又是一捧,接着一捧。冰雪落到婴儿裸露的娇嫩肌肤上,感觉到寒冷不适的婴儿终于醒了过来,随后放声哭了起来。

“哇哇哇……”

或许是因为女人之前刚喂过他一次奶,而且厚重的皮毛也很好地将他与寒冷的空气隔绝开来,此时婴儿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很不错,响亮的哭声一下子就爆发了开来。

“哪来的小兔崽子,吵死人了!”

一个正提着刀在附近走来走去、检查还有没有幸存者的强盗大汉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于是向那干瘦汉子毫不客气地吼道:“秃猴,赶紧弄死他!再吵老子连你一块弄死!”

但此时那个干瘦汉子却像是被着哭声吓傻了一般,跪在雪地里的身子像被冻僵了一样一动不动。强盗大汉站在他侧面,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所以便再次吼了一声:

“秃猴!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啊?想死的话吱一声,老子现在就成全你!”

哭声还在持续,而且依旧响亮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一点,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四周喧闹的声音顿时平静了下来,不管是可怜女子的低低抽泣又或者是强盗们的大声喧哗,在这个响亮有力的哭声面前都诡异地沉默了下来。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婴儿的哭声如同月夜里的凄厉狼嚎一般回荡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所有人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不安。那个嘴里骂骂咧咧的强盗大汉终于忍受不住这个哭声,向着这边走了过来,手里的刀上暗红色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凝结,他抓紧了刀柄。

“你、他、妈、的、听、不、到、啊!”

大汉一个字一个字地怒声暴吼,他手中的刀已经举了起来,但是却是对着干瘦汉子身前的那个婴儿的。他当然不敢二话不说直接砍掉自己的一名同伴,但是那个吵吵闹闹的婴儿就没什么问题了,而且此时他仿佛已经看到四溅的鲜血溅到秃猴脸上的情景了。

秃猴那小子一向胆小,说不定还能吓他一吓,让他在所有人面前出丑。不过这个小娃子也太古怪了,他的哭声真是难听,简直比狼嚎还渗人……

强盗大汉如此想着,手中刀刃已经举过头顶,即将落下,然而,在下一刻,他的动作却完全僵住了。因为他也看到了,在他和干瘦汉子前方、侧面、周围的黑漆漆的树林里,那些好像燃烧的炭火一般的黄绿色的眼睛,在北地生活的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是狼的眼睛。而现在,这些黄绿色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盯着他手里举起的刀。

“狼!狼!好多狼!”

有人在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就像他们每一次将刀刃砍在那些无辜者的身上的时候,他们那充满绝望的喉咙里所发出的哀嚎一样,只不过这一次轮到他们自己了。

“快快快!拿起武器!点火!点火!这些畜生怕火!妈的!快点!”

刚从女人和婴儿身边走开的强盗老大并没有看见干瘦汉子和强盗大汉所看到的那些眼睛,所以他还在大声怒吼着,指挥那些惊慌失措的强盗们拿起武器准备抵抗狼群。事实上,在这片森林里生活的人对于这些狼的习性都相当了解,本来他是让手下这些白痴赶紧收拾完东西走人的,因为每一次他们出来狩猎的时候狼群多半都会跟在他们身后,如果他们来不及离开的话自己就要沦为狼群的猎物了。但是这一次,他们大意了,而且狼群也来得特别快。

都是因为女人,因为那个女人他心神恍惚,因为那些女人,手下这些人竟然忘记了狼群的存在。不过好在他们人数很多,而且都带着武器,狼群会退去的。他这样想到。

然而下一刻,一个更加恐惧绝望的声音击碎了他的信心。

“哦不……白色的恶魔……”

影影绰绰的树林里,一个巨大的白影走了出来,它的姿态优雅大方,犹如一个倾国倾城的窈窕淑女一般;那一身纯净美丽的银色毛发在微弱的火光映衬下闪烁着点点银光;它的眼眸是深沉的如同夜空一般的暗蓝色,它的眼眸里透露出自然而然的高傲而安静的神采,这是一只何其优雅而同样危险的生灵啊!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瑟瑟发抖的贵妇人小女孩或者是穷凶极恶的强盗,没有一个人不曾听说过它的传说,因为它的传说在这片土地上就像冰雪一样泛滥——巨大的白狼、白色的恶魔、主宰这一片冰雪覆盖之地的冰雪魔狼!

当那一只优雅而美丽的巨大白狼渐渐走近的时候,它面前的那两个强盗便已经动弹不得、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而事实上,此时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因为随着这一只巨大而优雅的白狼的出现,那些原先躲藏在树林阴影中的黄绿色的眼睛也跟着出现在众人眼前。不只是一只白色恶魔,是许许多多,它们都有着漂亮的银色皮毛和优雅的身姿,体型至少有普通狼的两倍大。而且在这些白色的巨狼身后,普通大小的狼密密麻麻地将所有人团团围住了,它们的皮毛有灰色的、黑色的、黄色的、杂色的,唯独没有白色的。

所有的狼都安静得可怕,就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它们静静地盯着每一个人,那残忍而贪婪的目光似乎是在威胁他们,防止他们做出一点点动作,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只有婴儿的哭声还在继续,哭声不再像之前一样响亮有力,而是渐渐变得低沉起来,婴儿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母亲的身体不再温暖了,变得僵硬了,她死了……

那只白狼伸出一只前爪轻轻地、慢慢地拨开了盖在婴儿身上的雪和皮毛,婴儿还在抽泣,而且声音正在变得越来越无力。白狼张开嘴巴,用猩红的舌尖温柔地将他身上的雪一一舔去,仅仅裹着一层白狐皮的婴儿在它的血盆大口下显得无比弱小,然而白狼却只是十分温柔地舔舐着他,抚慰着他,直到他完全停止了哭泣,再次沉沉睡去为止。

然后白狼用舌头轻轻地将他卷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含在自己的嘴里,它缓缓地抬起头来,那双暗蓝色的眼眸里那充满灵性与母性的温柔目光早已化作了冰雪。那样的目光让刚才还为它的行为感到无比震惊的人们顿生绝望,它感觉到了恶意和残忍,所以要将这一切还给他们。随后,它转身离开了这片充满了罪恶与杀戮的雪地,就像刚刚出现的那般悄无声息。

“嗷呜!”

“嗷呜!”

“嗷呜!”

在白狼离开之后,狼群中几只狼开始在雪地里蹲坐下来,对着夜空发出了悠长凄厉的狼嚎,渐渐地,不断有狼加入它们的歌声。而那些被狼群重重围困的人们绝望了疯狂了,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正在吟唱的狼群,然而却被几只沉默的影子狠狠地扑倒在地,随后惨叫声和撕咬声不断响起。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氛中,一个女人癫狂地大喊着:“是他带来了狼!是他!就是他!”然而凄厉的狼歌依旧,这是一曲象征着死亡与新生的狼歌,在这个寒冷的雪夜里,有人因狼而生,也有人因狼而死,这就是命运……

而此时,那只巨大白狼正独自向着南方疾奔而去,它的前方,是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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