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学不久后,方舸告诉渔来她的妈妈和他的爸爸要结婚了。
渔来现在已经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在这里可以每天看到妈妈的笑容,每天和她一起吃饭,现在渔来已经不觉得一起吃饭是件难受的事,还有方舸,还有这个小阳台,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方叔叔对她也很好,在公司百忙之中会抽空回来看渔来,问她在这里是否生活得习惯,渔来看得出这个已经四十的男人待她待妈妈都很好,对于事业成功的男人来说这真的是很难得的事情。所以渔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真的祝福他们,但她有一点没明白“方舸,为什么他们现在才结婚啊?要结婚不是可以在搬进来的之前结吗?”
方舸摸了摸她的头说“傻渔来,不是怕你不习惯吗?得你能够接受我们的时候,他们能受到你的祝福,这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渔来愣了愣“是因为我吗?”
方舸笑了笑“嗯”
渔来顿时觉得心里涌起一种很复杂的心情,以前渔来觉得没什么人会在乎她的感受,除了那个小白脸儿。现在看来自己其实是真的很幸运啊。
“谢谢”渔来对方舸说
方舸有些惊讶“说谢谢干嘛?”
“你们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虽然这话有些矫情,但我还是想说,谢谢。”
“渔来,你来我也很开心。”渔来和方舸在晚风有些昏暗的灯光下相视一笑。
婚礼定星期日,方舸当伴郎,渔来只有当花童。看着方舸穿着帅气的白色西装挺拔而俊朗,自己却只能穿着一条白色花边小短裙,从来不穿裙子的渔来穿着这身衣服浑身不舒服,有些别扭的问方舸“奇不奇怪?”
方舸看着眼前捏着裙角皱着眉头望着她的渔来。十二岁的渔来已经长成了少女的模样,及肩的黑发,细长的眉,清亮的眼,精致的五官稍显稚嫩似墙外清丽的小叶铃兰。渔来,你很漂亮,有时候我真的不希望你是我的妹妹。
方舸移开了视线眨了眨眼睛回过头对渔来说“怎么会奇怪,我家的公主很漂亮。”说完把渔来推到全身镜前,渔来看着镜子里如同瓷娃娃模样的自己,似换了另一个人。渔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发愣。小白脸儿,你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生吗?
在渔来还对着镜子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方舸和渔来猛一回神,一起朝外面跑去,在围着人群里,方叔叔抱着妈妈,不停的喊着“小惠,小惠,你醒醒,你醒醒”
方叔叔怀里的妈妈还穿着白色的婚纱,化了精致的妆容,如同绝壁雪莲,清华而美丽。但此刻应该笑着的妈妈却躺在方叔叔的怀里闭着眼睛,似沉沉睡去。“快打120,快啊!小惠你等等,小惠你不要吓我,小惠..”
渔来站在慌乱的人群中,看着静静闭着眼的妈妈,身边的人影似乎都淡成了黑白二色,喧嚣也一点点消失,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人,眼前闭着眼睛的妈妈只是睡着了而已,她只是睡着了。“渔来,渔来,你看着我”。听到了方舸的喊声,渔来眼前出现了方舸的脸,方舸捧着渔来的头,对她说“渔来,你看着我,于阿姨她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渔来双眼无神的看着方舸,摇了摇头转过去看着妈妈,一句话也不说。过了会儿,救护车来方叔叔把妈妈抱上了车后去了医院。方舸抱着渔来现在门口,看着白色的救护车逐渐远去..
一旁还挂着妈妈和方叔叔的照片,上面写着
新娘:于惠
新郎:方玺成
愿有情人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渔来,方舸,方玺成等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没有一个人说话。走廊上的气愤沉重而寂静。这时走廊的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舅舅和舅妈赶了过来。“小惠怎么样了,出了什么事?”舅妈急切地问,渔来没有回答,方舸对着渔来舅妈说“于阿姨晕倒了,现在还不知道情况。”一旁的舅舅听了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捂住嘴“难道,难道..”“难道什么?”坐在椅子上的方玺成突然起身“难道什么?你知道小惠她怎么了吗?”舅舅皱着眉头“我不敢确定。”“到底是什么,你尽管说,我只想知道小惠怎么了?”舅舅有些痛苦的说“我们家族的女性在都在不到四十的时候突然晕倒,然后,然后..”舅舅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方玺成的声音有些颤抖的问“然后,然后怎么了?”舅舅深呼吸了一口,闭紧了眼睛满脸痛苦的说“然后都突然死去了”。方玺成再也站不住,滑倒在地“爸”方舸过去扶着他。方玺成一直不停的呢喃着“我不相信,怎么会,我不相信..”一旁的渔来紧紧抓着椅角,瞪大眼睛看着地面,胸口不停的起伏。这时方玺成吃力的问舅舅“小惠,她,她知道吗?”舅舅点了点头“她知道”“怪不得,怪不得昨天..”。方玺成闭上眼睛表情痛苦的陷入回忆。
前一天晚上,在他们入睡以前,于惠拉住方玺成的手喊他“玺成”“怎么了,睡不着吗?”于惠眼神有些闪烁的对他说“玺成,渔来我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对她好知道吗?那孩子从小就没有受过我的疼爱,我希望你能代我对她说对不起。”方玺成轻轻抚了抚于惠的脸庞对她说“小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明天我们就结婚了,渔来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好好待她。渔来这孩子是个好姑娘,以前你因为工作太忙顾不上她,她一定会理解的。不要想太多了,睡吧。”方玺成将于惠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肩头,自己沉沉睡去。黑暗里于惠始终睁着眼睛“渔来,妈妈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希望你以后能一直快乐无忧的长大。”
手术室门口的灯啪的一声熄灭了,变得一片灰暗,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方玺成和渔来舅舅舅妈连忙迎上去“医生,小惠她怎么样了”“医生,我妹妹没有危险吧”
医生取下了眼睛,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方玺成绝望的往后退了两步,似有些站立不住,最后冲进了手术室。
渔来仍然坐在原来的地方,没有说一句话,听到医生的话后,渔来感觉胸口一紧,眼睛涩得如缺水的河床,干得生疼却始终掉不出一滴眼泪。渔来这是才知道,一个人在最悲伤的时候,原来是不会哭的。
方舸在不远处皱着眉担忧的注视着沉默的渔来。
过了会儿,于惠的遗体被推了出来,白布盖住了她的脸,看不见模样。渔来看着被推出来的妈妈,早上的时候,妈妈也是一身白衣,可那时还是最美丽的新娘,下午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方舸走到渔来身边,搂住渔来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轻轻地抚着渔来的头发“渔来,哭出来吧”
渔来无力的靠在方舸肩膀上,轻轻闭上了眼,眼里因为太过干涸,闭上眼的时候引得阵阵生疼,我也想哭,但哭不出来。
出殡的时候,天下着雨,渔来撑着一把黑伞,另一只手抱着妈妈的遗像,到了墓碑前,轻轻的将相框放在了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妈妈一脸笑容的照片,仿佛她此刻还在世上。
于惠葬在了河公墓地最靠里的角落里,这里很安静,渔来知道妈妈素来都是喜静的,在这里的话就不会有人打扰了。
当人都散了以后,方玺成来到渔来面前蹲下对渔来说“渔来,你妈妈把你交付给了我,以后就留在方叔叔的身边,好吗?”
渔来点了点头,“走吧,渔来”
“方叔叔你先回去吧,我再在这儿看看妈妈。”
方玺成勉强的笑了笑“那我陪渔来一起吧”说完站起身,拉起渔来的手站在于惠的墓碑前,就这样站了很久。
不远处方舸撑着黑伞站在雨中望着坟前静静站着的两人。
方叔叔,我们回去吧”“渔来,你妈妈有话对你说。”渔来一愣,方玺成蹲下看着渔来说“她让我对你说,’对不起’。”渔来猛的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她,什么时候说的。”方玺成看着渔来的眼睛“就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你妈妈也许感觉到了自己要离开,所以让我对你说对不起。渔来,我希望你不要怪你妈妈从前对你的冷淡,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方玺成笑着说“你妈妈和我,都希望你能快乐的长大,所以渔来,不要太伤心好吗?”渔来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头。方玺成看着渔来娇弱的小身体,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自己并不是不伤心,但还有更伤心的人需要自己安慰。
这时陈安无聊的坐在沙发上陪着母亲看新闻,孟世美曾教他游戏可以不打,但新闻必须要看。但陈安觉着吧,新闻里每天播的都一个样,要么总统访问哪个地方,要么哪个地方和中国友好建交,或者就是哪儿哪儿哪儿发生了火灾,地震,海啸啊。真是一点儿新意也没有。有些地方台的新闻就还会播些八卦什么的,比如某某某公司的老板和谁举行了重大婚礼,这不现在播的就是方世集团董事长的妻子在婚礼当天突然死亡,于今天下午在河公墓入葬。画面切到了河公墓地,这时陈安突然扑倒电视机面前,画面上穿着黑色连衣裙头发披在两肩的不是渔来吗?虽然她没有这样打扮过,但陈安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渔来,方舸,方世集团..陈安感觉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来不及多想便向楼下冲了出去。
“喂,儿子你干嘛去,在下雨呢!”但陈安已经冲到了楼下,他现在脑子有些乱,自己是该去河公墓,还是在这里等她,但等到了自己又能为她做什么。陈安最后站在了渔来家下的楼下门口等她,陈安的头发有些被雨打湿,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头上,打湿的衬衫贴在身上,风吹过来的时候,冷得阵阵刺痛。渔来他们三人到楼下的时候,渔来看到浑身湿漉有些狼狈的陈安,愣了一愣对方玺成和方舸说“方叔叔,你们先上去吧,我等下再上来。”方玺成看了一眼门口的少年,回答“好。”“方舸,走吧”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方舸回望着身后两个隐约的身影,眉间藏着复杂的心绪。
渔来走到陈安面前,陈安皱着眉头看着她并没有说话,渔来想开口叫他,却发现喉咙里有些发不出声音,此时渔来看着陈安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带着哭声叫了一声“陈安..”陈安心疼的抱住渔来因哭泣而不住颤抖的身体,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的陪着她。看到妈妈晕倒的时候,渔来没有哭,在得知妈妈走了的时候,她没有哭,出殡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却在看到陈安的时候止不住的大哭。一个人在独自受伤的时候自己还能承受,当自己最在乎的人关心自己的时候,便受不了了。下雨天的城市很安静仿佛一切喧嚣都被融化在雨珠里滴进土壤,消失不见。陈安静静的抱住渔来,周围只有嘀嗒的雨声与渔来哽咽的抽泣声。渔来,我还在这里。
今天家里特别冷清,方叔叔回房后就没有出来过,方舸做了两个小菜和渔来安静的吃着晚饭。渔来吃得很慢,米饭在嘴里的味道如同嚼蜡,但她必须把碗里的饭吃完,不然方舸会担心。方舸看着渔来无神的嚼饭的样子,有些不忍“渔来,吃不了就不要吃了”
渔来抬起头勉强的笑笑“我吃得完的”。
方舸皱着好看的眉看着努力咽饭的渔来心里一阵阵犯疼,他一向很会安慰人,可这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吃完饭后渔来依旧在阳台上吹风,因为下过雨的原因倚栏上都挂着水珠,渔来用手轻轻一接触水珠,水珠便滴落在了自己的指尖,渔来看着指尖晶莹的水珠,纯净而透明。里面有粒小小的尘埃在水滴中打着转。过了一会儿,渔来轻轻的一挪手指,水珠却很快的从指尖滑落,根本来不及抓住,就这样消失了,就像妈妈一样。
渔来叹了口气,不管倚栏上沾着的雨珠,双手靠在了上面。看着依然不变的夜景,这个世界真的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改变啊,广场上的大妈们仍旧放着广播跳着广场舞,公园里的情侣依然甜蜜拥抱,酒店里或许还有人正办着喜宴..人,真的太过渺小。
这时方舸走过来将外套轻轻搭在渔来双肩“不要着凉了”。看着渔来打湿的袖口,方舸叹了一口气,细心的将渔来的袖口挽起“湿衣服贴着皮肤会冷的。”
“方舸,我没事”
“嗯,你没事”
“我说的真的,你不用担心我。”
方舸摸了摸渔来的头,就那样看着渔来有些苍白的脸庞。
“我想明白了,人总是要死去的,不是吗?即使妈妈现在不离开也会渐渐老去,布满皱纹变成糟蹋的老太婆,与其孤单的老去,不如像现在这样,至少妈妈永远幸福了,她是带着方叔叔的爱离开,我想妈妈走得时候一定是快乐的。那我为什么还要伤心呢?她只是暂时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等到我也有一天死去的时候就可以与她再见面了。”
“渔来..”
渔来转过头对着方舸释然的笑了笑“所以,不用担心我。你应该去安慰方叔叔,他才应该更伤心才对。”
方舸回望了一眼楼梯说“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房间里,方玺成背着手看着阴云未散的夜空,轻柔地说“小惠,以后早上谁为我泡茶啊。你就这样走了,留我一个人..”
远处,被阴云遮挡住的夜空里,一颗暗小的星辰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第二天,方玺成照常去了公司,到公司的时候他先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放在案桌上,退出去再走进来,看到桌上的热茶仿佛那人还在。渔来方舸也照常去上了学,学校里除了老师和陈安似乎并没有人知道她的妈妈去世了,叶写乐还是喜欢在渔来耳边唠唠叨叨不停,老师还是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讲着课,下课走廊依旧嬉闹。一切还是如平常一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