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挺胸而立,缓缓收着手中的软剑。目光如炬的盯着吴睿臻。竟然是闯了进来。
“母后为何不见儿臣?”
“哟,怎么懿儿回来了,也不事先知会本宫一声。看样子,刚回宫还未沐浴梳洗便来此了吧?本宫真是安慰啊。”吴睿臻瞅了瞅榭紫懿冷峻的面庞将手中粥碗放下,轻笑“母后。霓儿在何处。”榭紫懿不想与吴睿臻废话冰冷开口,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
吴睿臻早已猜到,他这么急切的赶来必定是为了那丫头。只是惊讶,他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丫头这般与自己正面对抗。那丫头真的有那么重要么?若真是如此,呵呵。那就更不能放了那贱人。她正愁找不到这小子的把柄呢!
“哪个霓儿?本宫为何不知有这样的人物?”吴睿臻靠在宝椅上,娇媚得笑着。
榭紫懿瞪着吴睿臻眸中冷光一闪,握紧了拳头:“母后,儿臣不是紫闫!只问你一句。放人,还是不放!”
他似乎威胁的话语传来,吴睿臻原本还有些温度的脸立刻寒了下来。重重拍向镶银紫檀桌,怒道:“你这是跟本宫说话的语气么?那贱婢要毒害本宫。你说本宫放还是不放!”
“毒不是她下的。”榭紫懿言语坚定。
“证据确凿,你还替她狡辩?若说不是她要毒害本宫,你便拿出证据。说服本宫!”
“本太子的话就是证据!”榭紫懿一声怒吼,气势万千。正堂中,除了吴睿臻与他怒目而视以外,其他人都低着头不敢动弹。
这样的僵局对峙了良久,吴睿臻突然嫣然一笑:“果然好气势。那么,太子殿下要如何从本宫手里救回那贱婢呢?不如杀了本宫,如何!”
“您不要以为我不敢!”榭紫懿咬了咬牙,眼中杀气流动,缓缓的发出低沉语音。为了霓儿,与这个女人正面冲突又如何!三天了,只怕霓儿早已受尽折磨,他一刻也不能再拖。如果一定要闯,那就闯吧!
“皇兄,莫要乱来!”榭紫闫来到宸薇宫时见到了榭紫懿,心里松了口气,但是见他杀气腾腾就要拔剑与母亲相向时,立即就唤了出来。
榭紫懿回首,压抑着自己濒临爆发的怒火:“怎么连你也要阻止我?”
“皇兄,您要怎样都好,但是不可以伤害母后。”
“告诉我,霓儿在哪!”
“就在……”
“闫儿!”吴睿臻见儿子张口就要说司马霓裳所在立即出声制止。榭紫懿缓缓转眸冰冷的瞪向她,此时的他眸光已泛出了腥红,显然忍耐已是极限。
“母后既然不说!就莫要怪儿臣无礼了!”
简洁的话语刚一道出,榭紫懿就迅速拔剑准备独闯宸薇宫。榭紫闫心中一惊,立即也拔出武器准备和榭紫懿硬拼。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外堂又有尖细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乾帝着一身墨黑锦服,其上彩丝绣出双龙抢珠祥云图,腰间束着金丝暗花彩云佩绶,头上戴着束发嵌玉紫金冠,脚踏流云赤舄,带着帝王威严踏入正堂。然,眼前之景象却令他呆了呆,随之而来的便是怒海滔天的气势:“你们造反了吗!”
密牢里,司马霓裳似乎对疼痛都已经麻木。
整整三天,她们为何就是不懂,即使杀了自己。也得不到她们想要的结果。
“看来你是不会说的了。”小楠见司马霓裳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终于没了折磨她的兴趣。抬手扯起她的头发,迫使她能够直视自己。
司马霓裳虚弱得勉强睁开双眸望着眼前之人,就连疼痛也那般无力……唯有强忍着因多日来的折磨造成的疲惫扯了扯唇角淡漠得轻笑。
小楠望着司马霓裳淡漠的容颜突然又扯出一道残忍的笑容,似乎下一步的行动将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司马霓裳见她笑得嗜血,还不及反应拇指上便立即传来一阵锥心刺骨般的疼痛。有一瞬间仿佛感觉灵魂被抽离了一般的空白。
小楠望见了司马霓裳疼痛的扭曲,心中说不出的痛快……
“嘿嘿,爽吧……让你来点更爽的。”小楠嗜血的笑着便又将染满血腥的手伸向司马霓裳深深扎入竹签的食指……
司马霓裳望着小楠缓缓靠近的手掌却动弹不得,无力反抗。唯有咬紧牙根死死的忍着,不及食指上噬心般的疼痛传来,却是接着到中指,无名指,再到小指……不过短短数秒的功夫,她指尖的竹签都已退去。然而疼痛却不能随之而褪的紧紧啃噬着司马霓裳的触觉神经……
司马霓裳咬紧的下唇滴出一株艳红,再抬眸直视小楠。惨淡一笑:“疼痛不过是在提醒我还活着……而你,却是即使疼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你!”小楠被司马霓裳激怒的抬手便要扇去。
司马霓裳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于是闭了眼默默的等待那粗重的手掌。可是久久的没有等来面庞本该传来的疼痛,等来的却是某人的痛呼以及另一人说不出什么滋味的呼唤。
“霓儿……”
司马霓裳应声缓缓的睁开双眸,竟然望见了他俊美的面庞,甚至连他眉间的紧蹙,眸中还未褪尽的愤怒都看得那么真切。
“榭紫懿,怎么办……我想你想得都有了幻觉。为什么感觉你似乎就在身边……可是,明明就是人在东宫的……”司马霓裳惊讶过后低头自嘲。他又怎会来这阴冷的密牢呢。
“霓儿,我来救你了。”榭紫懿望见司马霓裳惨淡的自嘲心中的疼痛更是无法压抑。
然而万千心疼最终也只能化作一道无力的话语。是他来的太晚……所有的安慰都是无力……她不需要。
司马霓裳在榭紫懿熟悉的声音传来之时惊了惊,再抬眸时却是已经被某人抱起,无意间牵动了身上的伤处,疼痛立即使脑中清醒了些,她痛吟出声随即再看向他,竟然真的是……
突然间,内心万千滋味涌动……泪就这样不受控制的滴落下来,犹如断链的珍珠……
她本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他的……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颤抖的抬起满是鲜血的双手司马霓裳想要抚摸他的脸,却发现不愿那肮脏的污垢染他一身。
最终,抬眸歉意一笑:“殿下,对不起。弄脏了您的衣服。”
仅仅这样虚弱的一句话传在榭紫懿的耳中竟然刺痛了心房,胸中的仇恨终于再不受控制的无限蔓延着……
他还记得,刚踏入密牢时那腐败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记得,找到她时,她伤痕累累的身躯。记得,她指尖溃烂,抬眸间却笑得坦然。一切的一切就像印入脑子里一样,抹也抹不去。
找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多么煎熬。有瞬间的错觉,几乎以为她就要这样永远消失在自己眼前。他愤怒,眸光血红几乎就要大开杀戒。然而她的痛吟唤醒了自己,一定得先带她离开这残忍的密牢。
霓儿……是他不好。为什么要去默州,为什么不带上你。为什么不快些回来!为什么竟然就那般傻傻的昏睡三日!
“霓儿,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谁也不能!”榭紫懿望着怀中因为见到自己而安心昏睡过去的她低声呢喃。
胸间窒闷的疼痛突然就泛起一阵甜腥,唇边随之有温热的血滴流下,竟然是不知何时牵动了体内的伤。
然而即使这样,他也要坚持着将她带离这地狱!
肖鹇在东宫大门内来回踱步显得异常焦急。这三日来他都不曾知道司马霓裳的情况,心中担心又无能为力……此刻不知殿下是否把那丫头救回来了……
就在肖鹇焦急得几乎快要疯掉的时候……不远处的红木金漆龙门突然破开,有人便焦急的闯入……
“肖鹇!快去准备热水,派人去请太医!快!”
肖鹇闻声心中一惊,肖鹇是他的全称。敢这样叫的只有殿下。是殿下回来了!
于是心中欢喜着回身向门处探去。然而正是这一探,却将所有的冷静瞬间瓦解。他急急的跑到来人身边,望着他怀中锦袍下裹着的人儿,面无血色……双眸紧闭,竟然正是司马霓裳。
此时此刻,肖鹇望着狼狈不堪……一身血污的司马霓裳完全没了主见:“殿下,霓裳怎会伤成这样?”二皇子不是说了,要保她不受苦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竟是这样的严重。
“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快按我吩咐去做!”榭紫懿抱着司马霓裳往自己寝宫而去。
怀中人儿明明裹着自己的墨蓝青丝外袍,身体却依然那么冰凉……甚至还有些颤抖。就是这样单薄的身体,竟然在那密牢里受了整整三日的折磨。那般虚弱,她怎么受的了。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该死!
司马霓裳幽然醒转,感觉自己的侧脸倚靠在什么人的胸膛前,鼻尖嗅到丝丝松香,使得心间一片静逸。
感受着那宽厚的容纳着自己的怀抱,那么温暖、安全。司马霓裳终于忍不住轻唤出声……
“殿下……”
“霓儿……我在,你不要说话。我现在抱你去床榻,你好好休息。”榭紫懿的声音难得的低沉温柔,犹如暮鼓晨钟。小心翼翼得仿似害怕惊了怀中之人。
司马霓裳惊诧的抬眸便望见他浓黑的剑眉,坚挺的鼻翼,还有那双透着怜惜的桃花眸。
原来不是梦。看样子,自己被救了。
转眸打量周围景致,不远处就是暗红梨花木床榻,榻前明黄丝娟帷幔轻卷,竟然是他的寝宫。
“殿下……我不要……”轻抓他胸前衣襟,有些抗拒。
“为何?”榭紫懿停下脚步,疑惑。
“脏……”司马霓裳有些难以开口。她还记得自己素花罗裙上的血污,还记得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息。她又怎么忍心染了他的床。
榭紫懿眸中闪过一丝疼痛,都已经这般了,竟然还想着不要染脏他的一切。霓儿,你为何这样傻?
“不碍事,肖鹇已经去准备热水了。你先躺会,待会为你沐浴。”
他将她小心翼翼得置入铺满苍黄色龙锦丝帛的床榻。司马霓裳眸光流转,榻软软的接触间并未牵动身上的伤,很是温暖。
这就是他日日安眠的床榻么?呼吸间,还残留他特有的松香气息。一切依然那么如梦似幻。还以为就要这样死在那阴暗腐败的密牢里。没曾想竟然可以活着再见到他。这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而如今竟然又安然的霸占着他的软床……
“霓儿,告诉我。是谁陷害你。”榭紫懿问得沉静,却隐忍着愤怒。
司马霓裳没曾想他竟然就这么问了出来。不由得眸光黯了黯,并不打算告诉他是什么人陷害自己。
“殿下,如果此事再不会有人追究。您也不要追究了好么?”
“霓儿,你在说什么?那人害你这样凄惨。我怎会放过?”榭紫懿望着司马霓裳,邪魅的桃花眸中填满了对她话语的惊诧。他又怎会想到,她竟然不要自己为她讨个公道?
温暖的月白锦丝鹅绒被终于使司马霓裳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指尖原本因为僵冷而麻木的痛觉在这样的温暖中苏醒了过来。
司马霓裳静静的忍耐轻微摇头:“殿下。即使追究了又能怎样?事情该发生的已经发生。就算你将我受的苦连本带利还给那人。我的痛还是痛,并不会因为那人受到惩处而瞬间痊愈。事情过去了……”
“霓儿……”你为何这般善良?
榭紫懿心中疼惜,望着她惨白的面容,因为温暖而终于泛起点点红润,即使如此,却还是那般虚弱。
终于,他不忍心忤逆了她,伸手为她轻扯被檐,展出一道温柔的弧度,低吟:“就听你的,只要你乖乖养伤。我什么都听你的。但是现在,你得先听我的,闭上眼睡会。”
司马霓裳浅浅点头,微阖双目。柳叶弯的细眉轻微拧紧,显然疼痛难耐。
榭紫懿伸出修长厚实的手掌抚着她毫无血色的温唇,剑眉心疼的蹙起。低头在她唇间轻吻,竟然尝到了一丝甜腥。眼中闪过疼痛,剑眉再度拧紧。霓儿,对不起。伤你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
此时,窗外有鸟飞过,羽翼扑扇间有清脆的鸟鸣。床间的人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想是过于疲累,才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榭紫懿疼惜的捋了捋她的青丝。门外有叩门声传来,回转头时,肖鹇已经带着太医走了进来。
榭紫懿站起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心领神会。
太医身着素白青衫宫服,小心翼翼的掀起鹅绒被的一角。那显露在眼前的双手触目惊心。
榭紫懿眼中隐去冷怒,静静的问:“太医,怎样。”
“殿下,您不用太过担心。基本都是皮外伤。只不过受了些寒,伤了元气。调养些日子就好了。”
“会不会留下伤痕?”
“老臣开几贴生筋养肉的药,用于外敷。不会留下伤疤的。”
“如此就好。肖鹇,随太医去取药。派人把烧好的热水送到寝宫来。再备些秋衣,等霓儿醒来。为她清理。”
“老奴明白。”
“去吧。”榭紫懿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回身又再来到榻前,为司马霓裳掩好身体,便坐于她身旁,静静的,不再离去。再也不会放她一人。任何危险,都要由他为她挡下,任何危险……
王氏宗府,有人从红木镂空荷花回廊那边疾步而来。王虞轻盈转身,流苏随身而动,小巧的铃铛带出叮咛脆响,显得那样欢快。
“兰儿,何事这样急?”
“公主,听说殿下回府了。”兰儿在她身前跪停。藕色罗裙洒在地上,犹如兰花一般盛开。
王虞眼中欢愉,上前将她扶起,带过玫瑰熏的气息,有些兴奋:“真的么?我们快走。现在就去见他。”
兰儿沉静的眸将王虞的欢快尽收眼底。心中为她升起一丝悲哀:“公主……听东宫的公公们说,殿下之所以这样快回来。是为了救司马霓裳。”
“什么!”消息传入耳中……王虞的心突然从云间沉入池底。就连那顾盼生辉的动人眼眸也似乎坠入寒冰……
居然是为了那只妖狐吗??不会的……不会的……
“公主……奴婢听说。殿下刚一回宫就在宸薇宫大闹了一番。幸好陛下临时到来,才阻止了他与二皇子间的一场战斗。并且……”兰儿沉吟,不知是否应该让这个为了自己所爱牵动着一切喜怒哀乐的主人知道那个消息……
“并且什么?说!”
“公主……殿下为了救司马霓裳,已经完全顶下了她的罪。他称是自己临走前命人在香水里下的毒。本是想实验那东西是否可以驱除蛇虫鼠蚁的,结果不小心不知道让谁误送了贵妃……一切都与司马霓裳无关。”
“这么牵强的理由,他也能想出来!为了救那女人,他当真什么都愿意做么!”
“公主,陛下也知道这不过是殿下牵强的借口。可是已经发展到了两位皇子拔刀相向。陛下不想事情再无限扩大,所以下令,此事不允许再追究。”
“那么,司马妖狐现在如何?”这才是目前,她最关心的问题。
兰儿有些不忍,顿了片刻才道:“司马霓裳已经被殿下带回东宫了……”
微风又起,却不似初时那般令她心旷神怡。这一次,更多的是刺骨的寒冷。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带起青丝飘扬。王虞感到一丝飘摇,几乎就要不稳的跌倒。心间的怨恨节节攀升。最后也只能化作凄厉的一声发泄。
怎么可以让那妖狐这样轻易就避过鬼门关!她王虞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司马妖狐,就算你有九条命。也只能逃九次,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卧榻上,司马霓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屋内已经燃起了烛火。突然感觉身子似乎有些僵硬,轻微蠕了蠕,竟然牵动了脚踝的伤,痛得小呼一声,不小心惊醒了身边倚靠在塌檐小憩的榭紫懿。
见床榻人儿醒转,榭紫懿伸手扶起想要起身的司马霓裳,疼惜道:“霓儿,睡着不舒服么?”
“不是。”司马霓裳低头,有些无所适从。
榭紫懿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便不多问,为她垫起一层茶色莲花锦绣软枕,让她倚靠着能够舒服些。等司马霓裳稳当以后转身朝着寝宫外又唤了一声。很快就有太监躬身进来,尊畏的询问他有什么吩咐。
榭紫懿瞅了瞅那太监道:“去吩咐御膳房熬点血燕粥来。”
“奴才明白。”守夜的太监将红木拂尘搭于右手肘间,恭敬的告退。
待到太监合上了寝屋外的门再回首时,却发现司马霓裳正看着自己。温柔一笑:“霓儿,怎么了?”
“没。”她脑袋轻摇,又低下了头。
昏黄的烛光照得整个屋子都染上了它的颜色,初冬的夜,凉得透彻。现在的自己很丑吧?司马霓裳心中烦恼。
“霓儿,内室里已经备好了温水。我带你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