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过后，天气变得越来越坏。每天都阴沉沉的，刮着北风，让人感到阴冷。
下午五点刚过，天色朦胧，已有将黑的感觉。独自在家的林建志，下了一碗面条，匆忙吃完，洗完碗筷，开始收拾回老家带的东西。先从冰箱里取出带有胰岛素的注射器，撕了一块干净的卫生纸包好，放在一个新的小方便袋里裹起来，系好。又从茶几上拿起自己正吃的治眼的药，也放一小方便袋里系好。又拿了一件夜里防寒的厚袄，将放胰岛素的小方便袋与放眼药的小方便袋一同夹在厚袄里，放进一个大黑方便袋里。又顺手将每天翻阅的《周易正宗》，和刚刚看到的第三册的《明朝那些事儿》，一同放在大方便袋的顶端，系好。拎起下了楼，骑上电动车往老家赶。
林建志十几年前辞职不上班后，在离县城三十多里路远的老家，修了两栋猪舍养猪。他属于自繁自育型，自己养着母猪，母猪生下猪崽后，自己养大，到时只卖肥猪。这几天，有一头母猪已进了预产期。每天林建志夜里都要在猪舍里陪睡，生怕母猪赶在夜里生了小猪。可陪了几宿了，那头母猪仍没有动静。
每天清晨，早起的老爷子林世奋，总要先进猪舍，瞧一眼母猪生了没有。一看没生，总会先骂一句，“养的这破猪，糟践人！生个猪也这么费劲。”然后就会冲自己的小儿子建志发牢骚：“你就不该选这活！当初怎想起来养这玩意？全叫黄岳新给害了。”接着就会本着脸问，“今早在家吃吗？”“不了，我一会回家吃。”还未起床的建志，听到老爸的抱怨就来气，总冷冷的用这句回敬老爷子。往往林世奋出了猪舍，建志也就接着起床了。先穿上脏衣服，清圈。完事后，换上干净衣服，也不与屋里的林世奋老两口打招呼，骑上电动车就往县城的家里赶。
林建志也想在老家吃早饭的。尤其冬天，吃饱了饭，身子暖和。晚走会，天也变暖和了。回县城的路上，骑着电动车不会感觉那么冷，不遭罪。可他爸林世奋的性格暴躁易怒，爱絮叨，无来由的就会发脾气。又与老伴独处久了，家里来人待得时间长了，即使是自己的子女，也烦躁，爱起赖。而且总爱指桑骂槐的说话给人听。四个孩子中，也只有老三林建义能忍受他几句讥讽，不顶撞他。听不下去了，也不与老爷子犟，气呼呼的一走了之。老大林建仁，与老爷子死顶。平时爷俩见了面如仇敌一般，阴沉着脸，谁也不理谁，远远的就会躲开。林世奋进了家门就冲老太太发狠，“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不孝顺儿子？....”大骂不止。逢年过节，一家人在一起时，林世奋一说话，建仁不是别起头，嘴里‘啧啧’着，眼睛斜楞着看着别人，嘴里却说出与老爷子相反的论调，一副抬杠的架势。要不就是站起身就走，不屑听的样子。气得脸都发黄的林世奋总会在大儿子走后，守着全家人，骂大儿子不会来事，白当村支书了。老二是个女孩，叫建英，在县医院工作。基本一星期回家来看老两口一趟。每次回来，吃的，穿的，大包袱，小包袱的往家买。林世奋在外人面前谈起女儿总会眉飞色舞。每次建英回家走后，林世奋总会在几个儿子面前夸耀自己的女儿，又给他买了什么什么东西。建志却不以为然的告诉父亲：“能者多劳。我姐单位好，工资高，她花一百元钱给你买东西，与我花十元钱给你买东西，孝心是一样的。”这时，老爷子总会笑着骂儿子狡辩。建英就这样给老两口买东西，与老爸林世奋也没少吵了嘴。建英口快心直，得理不让人。林世奋人虽老了，可说话爱占上风，摆功，耍老资格的毛病剧增。有时爷俩争吵，即使自己不对，也要摆老资格，动降情，说：“要不是我把你调进县医院，你还比别人强了吗？”建英则一边掉眼泪，一边不住口的与老爸争辨。老太太谁也劝不住，只有在旁边唉声叹气的份。建志是老小，自尊心特强，性子也暴。虽然明白爹妈为自己养猪，看病，没少花了钱，可也不愿听老爸三天两头在耳边说讥讽挖苦的话。林世奋这人看事肤浅，又急功近利。看到别人做买卖赚了钱，就眼红，回到家就数落自己的儿子没能耐。总以羡慕的口气说：“你看XX，挣了那么多钱，干嘛花呀？人家的爹妈有这样的孩子真有福！”自从建志养上猪，猪价格好的时候，总抱怨：“咱这时怎没猪那？咋一次好时候都赶不上那？”当猪价格下落时，又会不停地抱怨说：“这么便宜，赔了，你借银行的钱拿什么还啊？当初你怎么选这么个职业，安安稳稳的上个班多好。”建志对自己的老爸的评价就是：小人物一个。自己不能容忍老爸的絮叨，可也不能总与老爸抬杠，于是他就采取了‘躲’的策略。虽然患有糖尿病，而且前些日子还犯了并发症：眼底出血。可他仍不听家人的劝阻在老家多待，每天插黑回老家，第二天一早清完圈，喂完猪，就往县城的自己的家里跑。就图个耳根清静。
林建志得一型糖尿病快有二十年了，每天都要靠注射胰岛素生活。年数久了，体质变弱，并发症发生的几率大增。前些日子，就因弯腰泼水，用力过猛，眼底渗血了。
那天下午，建志清完圈，便把夏天不再穿的脏衣服扔到大盆里涮洗。当低头涮完一遍，用力端起大盆，挺身泼水后，突然感觉左眼前有一丝黑影，在眼前晃动。他用手摸了一把，摸不去，又摸，还在。他就就着水管子洗了几把脸，抬起头，可那丝黑影仍在眼前晃荡。他烦了，冲正在猪圈前菜地里侍弄菜的林世奋喊：“爸爸，过来帮我看看，我眼前吊了个啥呀？怎老弄不掉那？”林世奋走到小儿子面前，凑近儿子的脸，仔细地看了一遍，“没什么啊？”“不可能？你再好好看看。我这左眼前，一直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在晃悠，怎会没东西哪？”老爷子瞪大了眼又仔细看了一遍，并用手在儿子脸上轻轻扫了一下，说：“啥也没有啊！是不是你眼里面有东西啊？”建志的心一沉，想起医生曾告诉过他，糖尿病人控制不好血糖，时间久了，眼底就会发生病变。难道自己？他后背冒出了冷汗，不敢往下想了。
“到家后，明天赶紧去找你姐，让她领你查查去，可别出什么毛病。你儿子刚上高中，你这眼要瞎了，你这一家人怎么混啊？”林世奋说着说着又烦躁起来。
“你就咒吧！哪会那么严重那？”看着又要起赖的父亲，建志虽有些生气，可还是用调侃的语气说，“瞎不了，即使这只眼瞎了，还有另一只眼啊。放心吧！不单单供完你孙子读书，为他娶上媳妇，还要为他辅导孩子那。至少也要为你养老送终啊，呵呵....。”
“但愿吧。别说为俺送终了，把你这家人弄好了，不让我挂着就念阿弥陀佛了。”林世奋嘟囔着，“本来过的日子就穷，自己身体又有病，偏偏选这一行。力气没少下，赚钱了吗？光上里面赔！你若有你二哥的体格，我也不挂着你。这倒好，弄得我成天围着猪圈转，连个干净的衣服也不敢穿。你不在家时，一步也不敢出这个家门，生怕这些破猪出事。成天在家闻着臭猪粪味，俺可倒了八辈的霉了。”老爷子越说越来气，也不弄菜地了，嘟嘟噜噜的抱怨着回屋了。
回家的路上，建志感觉左眼内像有一绺头发，黑乎乎的，就在眼睛正中，轻飘飘的，随着眼睛的眨动，上下的晃。看路久了，眼发胀，头发晕。建志索性闭上左眼，只用右眼看路。闭上的左眼内的正前方，仍有一团黑黑的东西在晃呀晃。到家后，他先给姐姐建英打了个电话。建英听后，叫他明天上午去县医院的门诊大厅找自己，她在那等建志。
第二天，建志去县医院看眼。临出门时，老婆小娟叫他，“建志，带些钱吧，不能每次看病都让姐姐给垫上吧？怪难为情的！”建志边换鞋，边笑着对老婆说：“不用，这些年了，我去县医院看病何时带过钱？呵呵，穷人吃大户，应该。姐姐知道咱过得紧，别说我不带钱，你倒带钱去看病了，她要了吗？到头来还挨一顿呲。姐姐疼弟弟，正疼。你外姓人客套一下可以，我这做亲弟弟的就免了吧，别玩这虚的了。哈哈。”“哎！你这就快成无赖了，让你姐说不出道不出的。”伴着小娟的话，建志带上屋门，下楼走了。
在县医院的门诊大厅，建志见到了正在等自己的姐姐建英。“咱坐电梯上五楼吧。”建英告诉弟弟，“我听说，前些日子，眼科从一楼搬到五楼去了。”姐俩乘电梯，不一会就到了五楼。县医院的眼科分为两个科室，一科室的主治大夫是一个姓李的男医生；二科室的主治大夫，是一个姓王的女医生。建英本想让一科室的李医生给弟弟瞧瞧的，到了五楼才知，一科室还在一楼那，只有二科室搬上来了。建英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二科室的门，建志随着姐姐走了进去。
这是个两间的大科室，当中断开，有一套门通着。迎门这间科室，靠里墙放着一张大条桌，桌上相背摆着两台电脑。冲门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医生。高高的身条，圆圆的脸，戴着一副眼镜，面相很善。她对面坐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大夫，正不停的点击鼠标，两眼死盯着屏幕，不知看着什么。屋内除了她俩，没有一个病号，冷冷清清的，与平时看到的门诊大厅闹哄哄的场景恍如隔世
“嗨，你好。”林建英清脆的与女医生打招呼，“麻烦你帮俺弟弟看看眼睛。”
“好的，什么情况？”女医生歪着头看着建英，认真地问。
“这是我小弟弟。昨天下午，他突然感觉左眼不得劲，嗨，还是让他自己给你说吧。”建英回头看着建志，示意让他自己说。
“昨天下午，我在家洗衣服，......。”建志把昨天发生的事对女医生讲述了一遍。
“我弟弟得一型糖尿病快有二十年了，不会是并发症吧？头几天早上，我刚刚在咱医院为他查的血糖。空腹血糖值才五点几，挺正常的，不高啊。”建英在旁边不解的问。
“奥，应该因它而起吧。得糖尿病时间久了，血糖控制不好的话，极易引起眼底病变。我还是先给他查查吧。”王医生扭过头，低声训斥对面的小大夫：“小丽，别玩了。去给她滴几滴眼药。”建志这才知那小大夫是在专注玩游戏。小大夫不情愿的从墙边的药柜里取出一瓶眼药水，让建志靠套门边坐下，仰起脸。她翻起建志的眼皮，给他双眼都点了几滴眼药。
“这是扩瞳用的，滴上十几分钟后就可以检查了。”王医生告诉建志，“你把眼闭上，效果会快些。”建志听话的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坐着，听姐姐与王医生聊天。
“今天你这还真不忙那？”建英笑着问王医生。
“不忙。自从搬上来以后，一直不忙，病号少得可怜。你收费处忙吗？”王医生****。
“呵呵，忙也忙不着我了，我退休了。”建英回答。
“退了？你多大年龄了？看上去这么年轻！在家不烦吗？“王医生惊奇地问。旁边的小女大夫也用羡慕的眼光盯了建英一眼，小声嘟呶了一句：“真好，在家上网，愿怎么玩就怎么玩，也没人管。”王医生瞪了她一眼，说：“就认识玩，还会别的吗？”小大夫，吐了下舌头，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五十岁了，上半年刚退的。已不是小岁数了，我儿子再过几天就要结婚了，明年说不准就要去看孙子了。”建英感慨道，“退了，可轻心了。你不知道，我们收费处的人，每天与钱打交道可累心了。现在都是微机管理，病号输入微机的姓名，要与身份证上的一模一样才行。像人家大城市的人，出门都随身带着身份证，我们看着身份证打字就行。可到咱医院来看病的，乡下人居多。老农民出门看病有几个会装身份证呀！为他们在微机上输个名字，不知要问多少遍。若赶上忙时，再碰上个文化低的，或上年纪耳背的，别提多费劲了。若在后面排队的再有性急的一吵吵，可心烦了。还有，你们大夫为病人看病，大家都敬着你们，可我们收费处是要钱的地方啊，有些病号花钱多了，冲我们起赖，甩脸子，好像钱进了我们自己的腰包似的。”
“也是，现在有些病人的素质太低。”王医生应允着，“你现在退休了，工资还能开多少？”
“不多，才三千。”建英回答。
在旁边静静坐着的建志，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姐姐一月能开多少钱。听了，心想：可以了，就这么一个身材单薄的小妇女，退休在家，一天什么事都不干，就能拿到一百元钱，行了。现在在工地上搬砖推水泥的壮工，一天最多也就是挣这些吧。可他们一天不只干八个钟头，早来晚归，披星戴月的，至少要十几个钟头。
“真不多！”王医生感叹道。
建志心一颤，心想，还不高啊？一个月的工资顶我买两头肥猪的钱了。我刨出料钱，不算人工钱，一头肥猪也就赚百十元。若按纯利润算，自己买近三十头猪才能顶上姐姐的工资。
“与我同一院校毕业的同学，在同样的县级市医院，工资都比我高了一倍。地级市的更别提了，比我高了好几倍的都有。与那些同学聚会，都不好意思提自己开多少工资。”王医生接着抱怨着。
建志暗暗咋舌。他知道自己的姐姐建英，在县医院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工人。即没职称，又没文凭，工龄还短，工资应是医院职工最低的了。没想到，即是主治医师，又兼科室主任，肯定工资比姐姐高的多的多的王医生，竟仍不满足，不禁唏嘘不已。可王医生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迷茫了。
“我不在意挣多少钱。我对象在检察院工作，我公公在法院退休，婆婆过去是老师，老两口退休金都高，家里不在乎我这点钱。自己就是想干成点事，把自己学的东西用上。哎！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一事无成，想想就伤心。”建英笑着恭维道：“你有志向，心气正，我可跟你比不了，老太婆了。呵呵。”“你看现在咱医院这现状，我就不服气。”王医生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在一楼时，我二科室月月超额完成任务，没比那姓李的为医院少挣了。可医院领导说让眼科都搬五楼上来，我二科室搬上来几个月了，一科室却还在一楼那。再有，同是眼科的主治大夫，他科室的设备也比我科室的全，俩科室共用一个手术室，钥匙却只有一把，还是他带着。有时我的病号做手术，我这二科室的主任还得给他要手术室的钥匙，你说气不气人！”“你不会配一把吗？”建英不解的问。“我才不那，领导怎么说，咱就怎么听。真自己弄了一把，倘若出点什么事，责任大了。谁让人家是院长的外甥那，能者多劳嘛。反正我的病号做手术，我就先去一楼找他要钥匙，耽误了也不怨我。”“呵呵，也是。”建英支吾着应承着。建志却有点迷惑，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呵呵，至少你可捞着歇着了。”建英调侃道。“也是，有啥办法哪？”王医生提高了声音，一边笑着回答建英，一边走到建志身边，说：“时间到了，你跟我到这屋来。”她走进了里间屋，建志睁开眼，与建英也跟了进去。
这是一间治疗室，里面摆满了各种仪器。王医生让建志在靠墙的一张方凳上坐下。自己将头上戴了一个类似手电，用来照明的仪器。她俯下身子，一手扒开建志的左眼皮，另一手拿着一件看眼底的仪器，借着头顶的灯光，俯在建志脸上，口里命令着建志，“向前看，向左看，向右看，向下看，向上看，直视，看灯光，....。”反复十几次。然后又用同样的方式检查了建志的右眼。几分钟后，王医生停了下来。一边摘下头上戴的仪器，一边对旁边的建英说：“很严重了！俩眼都已出现了白内障的征兆。左眼眼底血管破裂，淤血遮挡了瞳孔。”
“是糖尿病引起的并发症吗？好治吗？”建英略带焦急地问。
王医生一边向外屋走，一边回答身后的建英，“他这就是并发症。他得糖尿病的时间太久了，眼底血管已经老化，毛细血管壁极脆弱。当用力过猛时，眼底的毛细血管就会破裂，造成眼内淤血，遮挡了瞳孔，使人看不到，或看不清东西。像他，以后必须注意，不能干过重的体力活，不能猛用力气。就是解大手时，也不能很用力的，要不很危险的。”跟在后面的建志听了，心里有些慌。可装着很轻松的样子问王医生：“大夫，我左眼内的淤血能给弄出来吗？它在里面太碍事了，看东西不得劲。这样时间久了，对眼睛有伤害吗？”“当然有伤害了！”王医生回答，“时间久了，淤血会把视网膜拉脱落的。淤血能吸出来，但那的去省城，咱这没那仪器，办不了。”忽然王医生兴奋起来，眼睛变亮了，热切地看着着建英，说：“带你弟弟去省医院看看吧！我老师在那呢。我已经介绍了好多病号去他那里，治疗效果都不错。要不我给你联系一下？”建志听了，心里发毛，想：你以为我是大款那！来这看病还蹭钱那，去省城？上哪弄钱去，想都不敢想的。“先给他拿些药吃吃看，保守治疗一下可以吗？他家中养着猪那，一天也离不了他。不行的话再去省城吧。”建英用商量的口气问王医生。“好吧。”王医生的热情顿减。从桌上扯下一张处方笺，一边写，一边对建英说：“治疗眼底出血的西药都很贵的。我开的这几种，有软化眼底毛细血管的，有促进眼底血液循环的，。这个叫《复方血栓通软胶囊》的药，是促进血液循环的，它最贵了。到药房，买东北产的，红盒的那种，它效果最好。”建英拿过王医生开的处方笺，看着，又重复了一遍王医生交代的话：“东北产的，红盒包装的，好了，记住了。谢谢你了，我先给他拿上吃一星期的，吃完了，到时再来麻烦你给查查。”“好的。”王医生把建英姐俩送到了科室门口，又低声用温和的口气建议姐俩，“最好去省城治疗吧，怎么说那的设备与人员素质都比咱这强。若去的话，别忘了找我，我给你联系我老师。他可是有名的眼科专家。”建英虚应着，与弟弟走了。
建志跟在姐姐身后去买药，可心里总感觉刚才的王医生太热情了，让人心里不踏实，却又想不明白哪不对。“以后你自己可要注意了！”建英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真若去省城看的话，哪的花多少钱那？无底洞！”“嗯。”建志答应着。建英走路很快的，怕弟弟跟不上，已放慢步子。可建志仍是暗暗使劲紧赶才能跟上。来到门诊楼大厅，建英让他在这等自己，自己则放快步子，去门诊楼外远处的便民药房买药。这时已十点左右了，门诊楼大厅里人满为患。建志在靠门厅大门口的一僻静处站着，四下打量着大厅里的人。人们的神情各异：有穿着讲究，站在原地，阴沉着脸，漠视着四周的；有着裝随便，却干净利落，匆匆走过的；有穿着邋遢，呆头呆脑，似无头苍蝇，四处乱撞的；有几人搀扶着的踽踽而行的老人；有吊着胳膊、头上缠着纱带却仍蹦蹦跳跳的小孩；......，一片嘈杂的氛围。放在大厅中央的两张桌子，与桌后坐着的几个被咨询的小护士，已被人流淹没了。三个聚拢人的地方，分别是：挂号处、电梯门口、药房窗口。挂号处排了长长的队伍。挂号的挨挨挤挤，吵吵嚷嚷，充斥着焦躁的气氛。电梯门口也簇拥着很多等着上楼的人，却很安静，个个表情肃穆，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最镇静的要数药房里取药的医生了。窗口拥挤了许多的人，他们却不急不躁，有条不紊的刷卡，拿药，喊取药者。
“建志，用你手机给王医生打个电话。”建英提了一大方便袋药，急匆匆的回来了。“我问她下，我从药房买的《复方血栓通软胶囊》是广州产的，药房只有这一种了，用这个可以吗？不行我去街里的药店看看去。”建志掏出手机，按姐姐告诉他的号码拨号。建英没手机，她怕辐射，家里扔着两个丈夫弄回来的新手机也不用。而且对老公用手机也管得很严。每晚睡觉前都要叮嘱老公关机，然后把手机放到客厅去，说辐射对人伤害太大。家里人感觉找她不方便，她却说，家里有座机，自己又不出远门，能有什么大事。建英瞧着弟弟的手机换了，不禁气起，挖苦道：“什么时候又买新手机了？你同学送你的那翻壳的哪？这个多少钱？你真舍得！”“奥，那个坏了。我同学送我时已用了七八年了。”建志搪塞着姐姐。他看出姐姐见她买新手机了，生气了，认为自己乱花钱，不知节省，不会过日子。
建志原来花三百元钱买了一部手机，杂牌子，可功能也很全的。每天建志在回老家养猪的路上，不是听歌就是听评书，感觉也挺滋润的。可不经用，没几个月就坏了。恰巧那几天去同学黄岳新的猪场，给自己的猪拉料，与岳新闲聊中，谈及手机坏了的事。岳新听后，爽快的将自己用了几年的，一部翻盖的金立手机送给了建志。岳新赶时髦，又换新手机了，这部就一直扔在抽屉里再也没用。开始建志也很满意。即没花钱，也不耽误通讯，挺好的。但后来因手机的一些事对他刺激很大，使他不再喜欢同学送自己的这部手机。每年春节过后，在县城里上班的这帮同学都会聚会一次。每次聚会时，进了酒店的单间，几乎每个同学都会先将自己的手机掏出来，放在自己的面前，然后再脱掉外衣。摆在每个人面前的手机，不经意间成了主人混得好坏的代言品。有些人还特别爱关注别人用的什么手机。问品牌、价位，看样式，比功能，互相炫耀、吹捧。起初看谁的手机大，显得阔绰；后来比谁的手机薄，轻灵；见面后由彼此询问QQ号，又变成了互加微信号；每当酒酣耳热之时，都拿着自己的手机又拍又录。这样的时候，建志不好意思拿出岳新送的手机。别人的手机都已是4G，玩微信了；自己的手机还停留在2G，只能发一条一毛钱的短信。这还好说，大不了不掏出来，没人知道。最要命的是自己在岳新面前用手机的时候，总感觉不舒服，不自然，很尴尬。可建志因为养猪，平时在一起最多的人就是岳新。建志也曾给老婆小娟说过这些感受，小娟劝他再买一个，可总舍不得。直到小娟花一百元钱买的手机被儿子玩坏了，两口人才狠下心，咬着牙，到商厦花八百元钱买了这部新金立手机。原价一千元的，趁搞活动的机会买的。即使便宜了二百元钱，买后两口人也心疼了好几天。岳新给的那部旧手机就由小娟带着用了。建志没有给姐姐解释这些。他明白：人穷了，怎么说也没理的；即使你很节俭，在别人眼里，你仍是不会过日子的人。与其与姐姐争辩，还不如吱唔过去，免得姐俩怄气。
“姐，通了。”建志打开免提，把手机递给了建英。
“喂，王医生啊，便民药店没有你所说的那种东北产的，红盒子的《复方血栓通软胶囊》。他们给我拿的是蓝盒子的，广州产的这种药。他们说，药店里这种药就一直只有广州产的，从没有过别地的。我买的这种，可以吗？”
“奥，那就用这一种吧，我可能记错产地了。回家吃完后，回来我给他复查一下。情况不好的话，你还是带他去省城吧，到时我帮你联系，......。”
“好的王医生，谢谢你了。”建英打断了王医生的话，将手机递给建志，示意他挂掉。建志接过手机，随手关了。问：“姐，这王医生够热情的，心肠蛮好的。”
“哼，你以为她白忙活吗？两头都要吃的。”建英不屑的回答。她将手中盛药的方便袋先递给建志，“这三种药就花了近五百元。B12不贵，最贵的是那一盒叫《卵磷脂络合碘片》的进口药，是用来软化眼底毛细血管的，一盒就二百多。王医生说的贵的那种，才一百多元，我给你拿了俩盒。”又把手中王医生给开的那张处方笺递给建志，“这上面还有注射的与点滴的，都是常见药，很便宜的，花不几个钱，在小诊所都有。我就别从医院给你拿了。你去你小区的诊所输液，一点也不用人家的药，不让人家挣点，不好吧？”
“嗯，别管了。我去棉纺厂刘辉的私人诊所输。”建志答应着。
“不远嘛？在你小区输多好，离家近便。”
“跟刘辉惯了，反正每天我也回老家养猪，正从他门诊门口经过。从他那输完液，接着回家了，也不怠道。”
“嗯，也行。来回可穿暖和了。记着，以后不能猛使劲，不能干过重的力气活。不行叫咱爸帮你干些，听见了吗？你没听大夫说吗，解大手以后也不能用大力气，你可给我小心点。不行等这批猪长大了，全买它，你以后别养了。你挣的那点还不够给你治病的那。”
“嗯，看看说吧。”建志应承着。
“你回去吧，我的去后面病房，找一下内一病房的主任张红。你刚得糖尿病时，她是你的主治医师。前些年，你是以一型糖尿病入得重大疾病医疗保险。按理说，你这次眼底出血，是视网膜病变，属于糖尿病的并发症。拿药应该给报销啊！可听药房的人说，现在政策变了，严了，眼睛的重大疾病需另报另批。你这次拿的药都是我掏现钱买的。以后这些药你都离不开了，不能报销的话，哪的花多少钱哪！我去问问张红，看怎样给你办一个重大眼疾的医疗保险，想法抓紧时间给你办一个。”建英说完，就急匆匆的去后面病房楼了。建志也骑上电动车回家了。
一星期后，建志又来到了县医院。仍在大厅等他的建英见面就问：“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吧？”
“那时在眼中央的那块黑斑全散开了，在眼中散布成密密麻麻如针尖的小黑点，像一张网。看东西不像开始那么累了。可看东西变得模糊了，看不清楚，看久了，眼胀的难受。”建志告诉姐姐。“奥，今天让一科室的李医生给你看看吧。”建英一边说，一边带着建志去坐电梯。“怎么还上楼？李医生不是在一楼吗？”建志一边随着姐姐走，一边疑惑的问。“也搬五楼去了。”建英答道。
来到五楼。在上次建志看眼的二科室旁边，靠电梯的这一侧的屋门上，挂上了：眼科（一）。门前围着一些人。姐弟俩到了一科室门口，建志看到紧挨在里侧的二科室门口空无一人。王医生穿着白大褂，两手揣兜，正半探着身子向这边瞧。看到建英姐俩，脸上瞬间挂满了笑意，“来了，怎样了？”边说，身子边向外挪了半步。“好多了。我想为他办一个眼疾的重大医疗保险，病房的张主任让我找李医生，说这事必须他给开证明才行。”建英利落的给王医生应酬着，脚下却一刻也没停就进入了一科室。跟在后面的建志，看着表情悻悻的王医生，不知是否该给她打声招呼。正犹豫着，被建英拉进了门。
屋里人很多，靠着墙壁有站着的，有坐着着的，有的似病号，有的似陪护的。中间的条桌旁，坐一男医生。四十几岁的模样，身材瘦小，眼睛很有神。他正给坐在对面的病人讲着应注意什么。他扭过头，对进门的建英点了一下，没吱声，扭回头去继续给那病号说着。给那病好交代清楚了，这才转过身问建英：“林姐，有事吗？”“这是我弟弟。”志英指了一下身旁的建志，接着说：“他的左眼眼底出血。一星期前本想找你看的，听说眼科搬五楼上来了，我领我弟弟直接就来五楼了。没成想只王医生的二科室搬上来了，我让她给瞧了瞧。这不，这是她给开的药。”建英把王医生开的那张处方笺放到了李医生面前。接着说：“我弟弟吃了一星期了，只感觉淤血散开了，并没感觉减少，还是你再给看看吧。再有，我想给我弟弟办一个眼疾的重大医疗保险。病房的张红主任说，需由你出具证明才行。这不来麻烦你了。”李医生拿起那张处方笺，仔细看了一下，没说话。站起身来，对建志说：“你跟我来一下。”他把建志领进了对门的治疗室。这间医疗室内的仪器设备，建志感觉与王医生那的没啥区别。李医生也如王医生一样，把建志的双眼都仔细查了一遍，然后又领建志回到办公室坐了下来。“林姐，你弟弟符合条件，我一会就给你开证明。”李医生对建英讲，又拿起王医生开的处方笺看了看，说：“我建议那个《复方血栓通胶囊》就不要吃了。血管已破裂了，再活血，不好。我给你加上《甲钴胺片》吃吃，其它的还按王医生给开的用。用上一星期，再过来查查。”“谢谢你了。那证明我什么时候来拿？”建英笑着问李医生。“不用你来拿，一会我从电脑上直接传给病房的张主任了。”李医生回答。“那太好了，谢谢你了。你忙吧。”建英向李医生告辞。李医生冲姐俩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询问其他的病号。将要出门的建英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对李医生说：“忘了。李医生，我儿子后天结婚，别忘了去喝喜酒啊。”“好，好，好，一准去。”李医生应允着。
姐俩出了一科室的门，往电梯口走。建志瞥了一眼冷清的二科室门口。王医生已缩进去了，门口没人。“庸医。”建志小声嘀咕了一句。走在前面的建英听到了，用眼示意弟弟不要乱讲。建志赶紧闭了嘴，紧走几步，撵上姐姐，俩人钻进电梯下了楼。
一星期又过去了，建志感觉眼中的淤血少了很多。只有细细的一条，如蛛丝一般，已不影响看东西了。又去医院查了两次，李医生也说大有好转。他让建志必须控制好血糖，再按他改后的处方坚持吃一段时间。他说淤血能够清除干净的。姐俩听后，心情好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