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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竹林论剑

群雄散尽,人物稀疏,只有少数与尹家相交匪浅的武林名宿留宿庄中,自有庄中家仆将其等引往客舍之所。用过尹家家厨精心调制的解酒茶后,尹雪端便亲自领着君暮雪二人行向一座清幽别院。这座别院位于庄中后院,景象别具一格,院中遍植翠竹,竹影婆娑,随风轻摇,簌簌作响,声如天籁。院中央是一座木式二层小楼,雕梁画栋,精美非常。楼上楼下皆有卧房,可容数人入住,楼前侍立着两名俏美婢女。

在两名温婉可人的侍女侍奉下洗漱完毕后,君暮雪便躺上雕龙画凤的精美檀床。床上被褥皆是新置,被面乃是上等苏绣,绣工非凡,龙舞凤翔,栩栩如生。床前窗纱月光似水流泻,君暮雪却久久不能入眠。今日可谓他出道江湖的第一战,即遇月幽明这等不世强敌,心绪自然难平。以修为而论,他与月幽明同处在天人交感之境,但月幽明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精纯功力却非他所及,此战看似轻松,实则他已出尽全力,方占据一丝上风,下次交手,他未必便能稳胜对方。

思绪良久,不由又想起尹正宵的奇特内伤,身为武学大宗师,尹正宵会因练功而走火,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要知步入天人之境的武者,内息运转,与道合真,几无走火之虞。尹正宵的内伤,绝非他所述的那样简单,只怕另有隐秘,但他既隐瞒内情,不愿道出真相,君暮雪也不好冒然相询。

夜色渐深,虫声呢喃,思绪翻转中,君暮雪方沉沉睡去。一夜无话。

第二日方至卯时,君暮雪便已早早起身,这是他在避尘谷中养成的旧习,一日之计在于晨,于此晨光熹微之时,无论炼气舞剑,均是更为增益。依旧一袭白衫,君暮雪持剑立于万竿翠竹之中,剑势随意挥洒,无所定式。若在常人看来,自是毫无章法,不成体统,但真正的剑道高手方才明白,这等如行云流水、任意所至的剑术变化,正是剑道中一种极高明的境界。君暮雪此时剑法变化,并非极快,一招一式分明,正如泼墨大家挥洒江山,一笔一画令人看得清清楚楚,但剑势挥洒中,剑气呼啸,凌如劲风,万竿翠竹随之摇摆不定,竹海翻浪,碧光耀目。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君暮雪缓缓收势,头顶白气蒸腾,聚如云雾,久久不散。忽然一声如银铃般的语音赞道:“君师弟好剑法!”君暮雪回目望去,伊秋水白衣胜雪,倚门而立,眉目如画,娇艳无伦。君暮雪微微一笑道:“师姐谬赞了,峨眉剑术,冠绝武林,我不过班门弄斧罢了!”

伊秋水笑道:“本门剑术讲究因势制宜、以静制动,论及变化归真,却是远远不及剑阁武学了。君师弟是当世奇才,练成问剑七诀这等剑道无上奇学,纵是峨眉历代祖师,恐怕也未必及得上你!”

君暮雪谦然一笑,丝毫不因此言而生骄矜之心。

伊秋水忽然拔出青冥剑,曼声道:“君师弟,今日有暇,正好向你讨教一下。”语声方落,剑如流光,斩向数丈开外的君暮雪。这一剑先发制人,凌厉无匹,却并非济世剑法中任何一式。伊秋水行走江湖数年,搏得偌大声名,自非幸至,她的修为虽未步入天人之境,但一身剑术融会贯通,自成机杼,实已不输于当世任何剑术名家。似她这等剑术高手,随手一击,便是妙至毫巅,非常人所能抵挡。君暮雪凝神肃立,待伊秋水剑势攻来,手中水月天心剑缓缓画了一个圆圈,这一道圈圈,阴阳相融,与道合真,于无声无息间便将伊秋水这一剑化于无形。一招无功,伊秋水剑势顿转,剑光挥洒,如万点星光降临人世,瑰丽无伦。面对这奇幻瑰丽的一招,君暮雪水月天心剑以一种至美的弧度斜斜斩下,至简至拙,全无半点气象,却一剑斩下,星光泯灭。伊秋水神色不变,万点星光散落中,忽然凝成一弯新月,清冷孤寂,高悬长空。这一剑清高绝俗,非人间气象,那似水月华,流泻长空,正是无边剑气凝聚。

君暮雪微吃一惊,盖因这一式清幽绝世,已是有了剑阁祖师镜湖月所创水月天心剑法的三分剑意剑韵。武学剑理,本是各有相通之处,这也不足为奇。面对这惊世一剑,君暮雪心神交融,水月天心剑仿佛自然运转,如浮云之聚散,剑意高渺,莫可测度。

浮云蔽月,这一剑,正仿佛是伊秋水先前一剑的克星。剑势受克,伊秋水深吸一口气,步法一展,斜退三尺,青冥剑上扬,剑芒暴涨,正是峨眉派济世剑法第一式“金顶礼佛”。峨眉这套济世剑法博大精深,“金顶礼佛”这一式虽是剑法中的起手势,但气象万千,绝不输于任何奇奥招数。君暮雪目中露出一丝赞赏,手中剑却丝毫不留余地,平平一剑削出,看似平淡无奇,却正好截断伊秋水的剑势剑路,这一式“金顶礼佛”顿然施展不下去了。伊秋水处变不惊,剑势随意变化,一剑斜劈,尽显清峭奇寒之气,正是一式“孤峰飞雪”。这一着变化之奇,连君暮雪也不禁动容,剑势回守,一式“沧海横流”将门户守得严严实实。伊秋水稍占上风,顿时抢攻,身剑合一,剑芒吞吐,一式“惊虹贯日”直刺向君暮雪。各派剑法中均有“惊虹贯日”这一式,不过大同小异,但这一招在伊秋水使来却如电闪星飞,奇快无伦,剑似长虹,人如飞仙,纵然一派剑术宗师睹之恐亦将自惭不如!

君暮雪心神清澈无尘如水中月,镜映天地,面对这一剑奇攻,犹自不惊不惧,水月天心剑画圆走方,正是云宓平日里所说过的武当派先天无极剑法中一式“太易无极”。云宓当年行走江湖,见识过各门剑术,以她的剑法造诣,见得一次便已融会贯通,一一传于君暮雪。这一剑正如混沌苍茫,浩瀚无尽,演化无极而生太极的天地至理。伊秋水的剑势被这一剑破得干干净净,再无余力,一口真气消散,身躯一斜,竟自半空中跌落。君暮雪不由一惊,身如浮光掠出,一把将那香软娇躯抱在怀中。软玉温香在怀,君暮雪似是痴了,伊秋水青丝如瀑,流泻在他胸前,明眸如水,朦胧似雾,檀口微启,似惊似羞,一种淡雅幽绝的女儿芳香不住溢入口鼻之中。时光漫长,又仿佛一瞬之间,身形落地,君暮雪方自醒觉,忙将伊人放开,低着头道:“师姐,请恕我冒犯了!”

伊秋水仿佛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声如蚊蝇,听不真晰。君暮雪疑惑抬头问道:“什么?”女子抬起纤纤素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娇嗔道:“傻瓜!”

沉默了半晌,伊秋水忽然道:“君师弟,你昨日不该答应为尹正宵疗伤的,若是平常,自然无虞,但如今我们肩负重任,实不宜多生枝节。你出手击退月幽明,已算是尽了江湖道义,任谁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君暮雪神色一动,却是沉静道:“师姐,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然出手,就不能有始无终。更何况,依我之见,月幽明来的蹊跷,明面上是寻仇尹家,暗地里未必不是对我们有所图谋?你我在此人生地不熟,不若以静制动,伺机而变的好。”

听得他这番言论,伊秋水沉思片晌,方道:“师弟所言甚是,愚姐失虑了。”忽展颜一笑,俏生双晕,妩媚动人,“你倒似行走江湖多年一般,令人不由刮目相看!”

君暮雪一笑道:“师姐智慧过人,小弟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一个俏生生的声音道:“君大哥,伊姐姐,在聊什么呢?昨晚休息的如何,可还适应?”

二人转身,只见身后数丈外俏立着一名红衣少女,裙袂飞扬,笑容甜美。比之昨日,尹雪端却是略略妆扮,唇若涂丹,眉如翠眉,光润玉颜,肌肤似水,更显娇艳无伦。

君暮雪乍见之下,心中一跳,定了定神,微一礼道:“我久居山林,住的粗俭,承姑娘厚情款待,君某真是何以克当!”

尹雪端嫣然一笑道:“君大哥哪儿来的这么多俗礼,时辰不早了,随我去用些早点吧!”说着话间,便上前来一手挽住伊秋水,另一只手拉向君暮雪。她生性无忌,不拘俗礼,心中对君暮雪又极有好感,丝毫不顾男女之嫌,拉上他的手便向前走去。

君暮雪只觉一只柔软、细腻,仿若无骨的纤手拉着自己的手,心头又是一跳,脸上不禁微微一红,抬目望去,却正见伊秋水明眸似水,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尹雪端犹自不觉君暮雪的尴尬,笑靥如花,脆生生道:“君大哥,你的剑法好厉害,刚才我都看见了,能不能指点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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