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宛若一片落叶，随风飘扬于空中。苏文来不及体验这种感觉，他的全部心神已经被下方的一群人所吸引。
“苏武，你可知罪！”一声咆哮响彻天际，天边飘荡的白云甚至都泛起了一丝涟漪。
这本是一片森林，之所以说它‘本是森林’，是因为此时的森林已经面目全非。
数不胜数的尸体的倒在地上，他们姿态各异，或进攻或防守，或愤怒或冷静。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脸上都没有恐惧之色。即使在生命即将凋零的最后时刻，这些人依旧能够直面死亡。
这里是，上古洪荒年代。
这片森林占地极广，但此时却燃烧起了滔天大火。绿色的叶子被烈火烧焦，参天的古树被狂风刮倒。让人心悸的喊杀声充斥在森林的各个角落。
下方，一处被冰所隔绝的空地中，站着许多人。
他们身上穿着不同的服饰，武器也不尽相同。有的拿斧，有的拿刀，有的拿枪，苏文粗略的算了一下，站在这片空地中的人最起码有二十人！
每个人的身上都流露出无比强大的气息，苏文根本无法看透他们的修为。这二十多人形成了一个圆圈，围住了中间站着的两人。
一男一女，年纪约在二十五六，男子面若寒霜，女子艳若桃花，皆是天下一等一的容貌。但此时此刻，他们的眼中却充斥着浓郁的杀气，似要择人而噬一般恐怖。
那两人的模样苏文有些眼熟，略微回忆苏文就想起来了。
这是缚灵塔大门外所刻画的那两人！
苏文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场面应该是当初人类战胜了洪荒巨兽后，因讨伐最后一只龙兽而违反了誓约，十一部落率大军袭击冰川部落的场景！女子是龙兽，男子则是两世为人的族长之子！
那被唤做苏武的男子面对眼前十一部落精英丝毫不惧，眼瞳中杀气几乎变为实质。他的手中有一柄蓝色长剑，剑柄有雪花图案，而剑身上则闪耀着四个明亮的上古文字。
霜冷九州。
“你们违反誓约，毁我部落，杀我族人，还问我知不知罪？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苏武身为冰川部落第七十一任族长，终身为之奉献，一生功名赫赫。再世为人后更是带领人类将洪荒巨兽屠戮殆尽，给后世之人留下了一个和平的大陆。却没想到竟会被你们几个宵小之辈毁于一旦。”
苏武的身上涌动着蓝色的力量，身体周围隐有白雾。他神色平静，语气更是平静，但口中所说之言却将他此刻心中的不满与愤怒发泄了出来！
一生为部落，一生为人类，甚至再世为人受了两番苦难终于击溃了驰骋大陆无数年的洪荒巨兽。这本是一个惊世功绩，本应万古流传，可现在却变成了如此局面。
“苏武，我敬你为人类付出了许多。只要你甘愿交出龙兽，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依然是冰川部落的族长，史书中依旧会留下你的名字！只要你肯交出龙兽，我们就会承认你对人类的忠心！”
龙兽，所指的便是苏武身边的那名美丽女子。
那女子此时眼中神情闪烁不定，听到这话忽然好似鼓起了勇气一般，紧握着苏武的手，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这声音极其轻微，周围的二十多人都不可能听到。但苏文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晰。宛若一柄重锤一样，重重击打在苏文的心上。
“交出我吧。我愿意为了你，为了冰川部落而死。”
孰知苏武一听，便再也保持不了平静。眼中顿时涌出了两行清泪。他抓着女子的手又紧了许多。
“我绝不会将你交出去。在这场战役打响之前，我们不是已经约定好了吗？你还记得那句话吗？我们说过要同生共死的！”
女子也终于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知道，面前的这位男子，这位她心爱的男人绝不会将自己交出去。就算自己甘愿，他也不会愿意。
他是两世为人的苏武，冰川部落的第七十一任族长，霜冷九州的主人，洪荒年代的第一强者！
“我记得。”女子点点头，擦干了眼中的泪水。在泪水擦净的那一刹那，两人的眼神都变了。
没有愤怒，没有憎恶，有的只是平静。
就像那些已经成为尸体的冰川部落勇士临死前的眼神，那种甘愿赴死的豪情！
两人牵着手，忽而朝前踏了一步。
而后他们异口同声的轻声说道：
以血为碑，以身祭月。
天地赋予我们生命与智慧，勇武与力量。
族人赋予我们权利与名望，勇敢与坚强。
吾等感谢天地，感谢族人。
但，请允许我等最后借用一次这天地之力。
以此，让逝去的族人得以瞑目。
吾等将以生命与灵魂为祭礼，请求这天地，请求这日月。
完成吾等最后之愿。
这是一场以生命与灵魂为祭礼的献祭。纵然苏文再无知，也明白一旦让这等强者完成献祭，他们将会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那力量，毁天灭地都是轻的，毁掉整个世界甚至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在两人共同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献祭就已经开始。那二十人自然有所察觉，想要阻止他们。
可是，献祭是受天地庇佑的。
两人的身体被罩上了一层无形的薄膜，无论他们用何种方法都无法突破。而天色也在此时发生改变。原本就凛冽的风变得更加剧烈，原本就被乌云笼罩的天空变得更加昏暗。
而最特殊的事情，就是东方的太阳与西方的月亮竟然同时悬挂于空中。
历史典籍中，献祭的次数屈指可数。
理论上，献祭这种事即使最普通的人都可以做到。但是，献祭却有一个非常特殊的要求。
意志。
唯有意志足够坚强，足够无谓，足够让他们抛下对死亡的恐惧，足够让他们对将做之事完全无悔，才有可能献祭成功。
献祭，不论等级，不论强弱，只有这一个要求。一旦献祭开始，整个过程便是不可逆的，于此同时献祭之人将会受到天地的庇佑，直到他们完成献祭。
倘若在这段时间中献祭之人意念有所松动，那献祭便会失败。而献祭之人将会受到反噬，下场只有一个：死亡。
两人共同完成了这场献祭。
“我本是想将这股力量用在与洪荒巨兽的战斗之中的，却没想到现在用在了你们的身上。”苏武与龙兽的声音好似重合了一般，无论是语气、语速、还是语调都保持着惊人的重合。倘若不是音色不同的话，简直就是一个人。
在献祭结束的那一秒，两人的身体都开始变得虚幻起来，而后竟然缓缓地重叠在了一起！
这不是简单的重叠，无论是他们的身体，还是他们的力量，亦或是他们的灵魂都重叠在了一起！
“不……这不是重叠，这是融合！”苏文惊骇欲绝，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仅仅只有理论中才能发生的事情，竟然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自己的面前！
人，终究只是个体。即使关系再亲密，他们依然拥有两个灵魂，两个身体，两种意志，是不可能保持同步的。即便是朝夕相处白头偕老的夫妻，也仅能称得上是默契。
而融合，则是另一种超乎想象的概念了。只有两人心意相通，目标一致，并且对对方完全信任，还有许多苏文并不知道的条件，这许许多多苛刻无比的条件汇聚在一起，才能实现融合这种事情！
“这怎么可能……他们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苏文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思绪无比杂乱，他甚至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静静看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一掌，仅仅是一掌。
融合后的两人失去了身体，化作一个白色的光团。光团中伸出了一只虚幻的手。
那些人见状皆是在第一时间逃离，没有半分犹豫。可是当那只手的手掌朝下，轻轻按去的时候，他们便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走了。
“这怎么可能……”其中一人发出了临死前最后的声音。他与苏文一样，根本无法相信这种事情！
每一个人的胸口都出现了一个掌印，掌印很浅，但却封死了他们身上的所有生气，在一瞬间将他们体内的一切碾的粉碎，只剩下了一个瘫软的皮囊。
而后皮囊甚至还未从空中掉落至地面，便一下子迸发开来，化为最微小的颗粒，消散于这天地之间。
森林中的火熄灭了。
但是没有幸存的人。
察觉到这一点后，白色光团中传来了一阵悲戚的情绪。这是灵魂的波动，苏文很轻易的便感受到了。
自白光周身开始，地面蔓延出了薄薄的冰层。随后冰层迅速向外蔓延，并越来越厚，甚至蔓延到了地下数十米的地方，将发生战斗的整片森林以冰封锁了起来。最后成为了一个高达百米的巨大冰层。
使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被永恒的冰冻在岁月中。
除了悲戚之外，白光再无其他情绪。完成这一切之后，白光飘到了冰层上方的某个不起眼地方。在接触到冰面的一刹那，光球化作点点光斑，随风逝去。
日月消声觅迹，乌云烟消云散。
不再有人会怒吼，也不再有人会伤悲。
苏文看到，在白光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花苞。花苞是粉色的，连着绿叶。
这是一朵没有根的莲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