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们开始抽签,太太抽的是大吉,霍小宝是抽的小吉。
他的太太已经久没有抽到大吉,这次抽到了笑呵呵的,霍小宝对小吉也不怎么在意。
总之,就像尽完做丈夫的义务,一回到家,他又准备出门。
“我去常董那里。”
换上新西装,说是去上司家拜年,其实他另有去处。
今晚六点在三亚饭店和蓝馨有一个约会,这是他们春天里的第一次约会。
年前丧父的蓝馨,新年应该是在娘家过的。
她哥哥已继承家业,但怕刚丧偶的母亲寂寞,可能会去阮她。
霍小宝在电话里听到蓝馨这么说时,瞬间想起她的先生,蓝馨倒是主动说:“当然只有我去。”
看来,蓝馨的先生也回自己家去过年。反正知道蓝馨不和先生在一起,霍小宝的心里多少感觉轻松些。
当然大过年的就急着约会,蓝馨没那么容易就答应了。
起先以“没时间”啦、“太忙”啦等理由推拖,其实是她心里还留着去年守灵那晚他强行求欢的疙瘩。
“那天晚上都怪我。”
霍小宝连连赔不是,总算约定初三晚上在上次那家饭店大厅见面。
不过,霍小宝还是忐忑不安,过年时想确定一次,她只说“知道了”,没说不来。他这么安慰自己,到常董家里适度寒暄后,他就赶在六点前到达青岛。
正是过年时节,大厅里鲜艳装扮的女人触目皆是,洋溢着华丽的气氛,但已是年初三,有些家庭已经准备打道回府。新到的客人和要求的人交涉,大厅里混杂一片,霍小宝坐在边边沙发上,似看未看地盯着入口。
就要六点了,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蓝馨会以什么模样出现呢?
他定不下心,再度望着入口,看见不断旋转的门前有位美丽女人。
霍小宝不觉起身,蓝馨走过来。
蓝馨今天穿着白色衣服,系暗紫红色的带子,手上拿着貂皮披肩,待她走近,看出衣服胸前到裙摆是一落枝桠交错的梅花图案。
霍小宝赶上前去,说声:“恭喜!”蓝馨也轻轻鞠躬,回答:“恭喜。”
“衣服真漂亮!”
蓝馨害羞地垂下眼皮,不见去年底守灵夜那苍白着脸离去的憔悴模样。
“上去吃饭吧!”
霍小宝对青岛不太熟悉,一开始就预约这家饭店的餐厅。
直接上到顶楼餐厅,在窗边相对落座。
还是新春期间,多半是携带伴的客人,但霍小宝几乎不在意四周的目光。蓝馨也像不在乎,或许是两人已经习惯这样而变得大胆。
霍小宝亲自点菜,先干一杯散酒后,再对蓝馨说:
“我怕你不来哩!”
“为什么?”
“只是毫无来由地……”
霍小宝一直惦念蓝馨介意守灵夜强行求欢的事,但蓝馨既然来了,也就不必再担心。“过年时都在娘家?”
“照顾妈妈呀!”
看来这几天蓝馨没和先生在一起。
“都安定下来了?”
“家里还好,只是我妈很寂寞。”
她父亲猝死,母亲或许到现在还不能接受。
“那不是一直要人陪着?”
“我觉得这样也好……”蓝馨干脆地回答这个微妙的问题。
第一道菜清蒸生蚝上来,有淡淡的香槟味。
霍小宝在常董家几乎没吃,再干一杯白酒。
“一年罗!”
霍小宝在去年正月认识蓝馨,当时还没发生深厚的关系。
因文化中心的关系后,也只是偶尔见面吃饭。
如今看来,这一年两人之间有很大的变化,至少在去年过年时,他根本想不到会和蓝馨这样亲近。
“同样的一年,却是经历了许许多多。”
是鲜明刻刻在记忆中的一年,也是想不清楚究竟做了什么,只是增加一岁的一年。
“再一阵子天气就暖和了,再去热海吗?”
去年和蓝馨发生关系,是在去热海赏梅之后。
霍小宝因为早就想去看了,不经意地约她,蓝馨爽然答应,两人共把早春寒梅掀赏个够。吃完饭又到酒吧喝酒后,霍小宝不想放蓝馨回去,直接约到饭店里。
两人单独约会已多次,加上酒的微醉,蓝馨也没抗拒而接纳了霍小宝。
想起当时的新鲜触动,霍小宝再望着蓝馨。
“你穿这套衣服真配!”
从左胸到衣服带边是梅花乱绽,梅花的静谧和桃花的璀璨相较,更显得清冽,真是像透了蓝馨。
“去年底做的,想在今年过年穿。”
赏梅之后发生关系,如今穿着梅花衣服来会,更煽惑着年初伊始的男人的心。
蓝馨拿起汤匙浅尝刚端上的汤,她端正的姿势,手肘略张拿着汤匙舀汤进口的姿态,就是那么美。
霍小宝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低声说:
“我还是觉得你像梅花甚于桃花。”
“怎么说?”蓝馨停下喝汤的手。
“桃花美是美,但太过华丽浮夸,比较起来,梅花静静地却无损清丽。”
“不会太朴素吗?”
“怎么会呢,反而高雅清淡。”
“以前人说看花只有看梅是吧!”
“古人以前确实爱梅,梅花除了花外,枝也值得观赏。”
蓝馨点头,目光移到衣服下摆,
“下面只有枝桠没有花。”
“画师说什么‘桃花画花梅画树’,但梅还是凛冽的枝桠有看头。”
霍小宝想起一句咏梅的诗句。
“有首咏梅佳句,好像是这样的‘枯梅一枝,端正如死者仰卧。”
说出以后才想到蓝馨的父亲刚过世。
“不是说梅花适合死者,而是梅花有种说不出的清冽庄严的感觉,就像樱花比喻世事流于情感的虚幻,梅那清寂、张力十足的气氛,也被拿来传喻其人的生活方式了。”
“可是我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难道不是吗?”
“不是,只是突然想到……”
瞬间,霍小宝脑中浮现蓝馨妖魅的姿态,那是梅花还是桃花?如果是梅花,或许近似上下枝桠交缠狂舞的梅。
霍小宝像要挥去这份绮思,夹了块烤鸭,问道:
“今年抽到大吉还是小吉?”
“还在丧中不能去,你呢?”
霍小宝没提和太太一起去的事,只说:“哎,抽到个小吉签。”
“去年也是嘛!”
“你倒记得清楚。”
一年前的正月,霍小宝和蓝馨曾到多宝寺,那天已是初十,算是有点晚了。不过两人在神前合掌膜拜抽签以后,感情急速亲密起来。
“今年还去不去?”
“去是想去,但还是别去为好。”
霍小宝,故意不经意地问:“那么你先生呢?”
“他没去。”
蓝馨话说得太肯定,霍小宝停下手中的筷子:
“为后父守丧,没必要那么严格吧!,’
“不是这个,是他从不做无谓的事。”
“无谓?”
“他觉得拜神啦抽签啦这些事很无聊。”
“因为是学科学的吧……”
“是吗?”
她语气像想撇开这个话题,于是霍小宝赶紧改变话题:
“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回去。”
“那么快……”霍小宝以为她还要停留两三天:“你先生的学校还在放假吧!”
蓝馨轻轻摇头,朗声说:
“猫咪还在等我。”
蓝馨确实养了猫,但为了猫要回去,霍小宝有点不明白。
“你先生不在家?”
“元旦那天回他家去了,初二以后可能在家。”
“就他一个人……”
“他不待在自己书房里就无法安稳,在那里让书本包围着,他才会觉得幸福。”
“人家是学者嘛!”
蓝馨没回答,霍小宝喝口酒:
“你先生在家,猫咪不就没问题了?”
“不行,他对动物毫不关心。”
“他不是医生吗?”
“所以不会管猫咪呀,喳喳去年还因为小便恶化去看兽医呢。”
喳喳是她的猫咪的爱称。
“其实去看兽医也没用,都是随便看看,做点治不好的治疗就算了,不过去看兽医,总是好得快一点,如果再犯,治疗费怕要更多。”
“的确,猫狗没有医保,治疗费是太高。”
霍小宝表示同意,皱着眉着说:
“猫咪也痛苦呀,不管它的话太可怜了。”
“当然,猫也算家人。”
“如果交给他,搞不好被拿去做动物实验。”
“难道……”
“总之,他和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侍酒师过来,为蓝馨和霍小宝的杯子斟入葡萄酒。
看他斟满酒,视线再转向窗边,人们住在一个又一个的灯光下,男女成对,感觉不可思议又有点可怕。
当然,那里面有恩爱的伴侣,也有貌合神离的夫妻。
蓝馨和她先生在那里面,或许属于貌合神离的一对。
这样直视这般景致,霍小宝内心逐渐浮现出一个影像。
老实说直到现在,他还不明白蓝馨为什么会亲近像他这样的人。是因为他的先生有些无聊,同时想尝尝感情出轨的刺激才找他解闷吗?
可是听刚才蓝馨的话,并非出自那种无聊才想找个情人
的心情,虽然只透露了一星半点,但她先生好像是那种觉得拜神抽签很无聊、彻底持否定态度的人,他总是冷静清醒,对猫狗宠物毫不关心而冷淡,也不想了解疼爱猫狗的蓝馨。
听到的虽然有限,但对当事人来说却有相当份量,反正这些不是可以用道理逻辑去分析的,因为关系着感性与价值,彼此无法轻易妥协,也很难体会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