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文章。能够写文章著书立说。如司马迁、班固等。
十、儒学。能够传承圣人的思想和学说,而不能做具体事情,不能为官施政。如毛公、贯公等。
十一、口辩。辩论时观点不一定正确,但能言善辩,应对自如。如乐毅、曹丘生等。
十二、雄杰。胆略力量超众,才智谋略过人。如白起、韩信等。
【原文】
综察诸书所比较之人伦名号,由简入繁,由泛归实,虽圣哲之见解各殊,然人伦之流别,大抵不出于此。如圣、庸以质分,君子、小人以德分,士、农、工、商以业分,雅、俗以学分,十二流业以才之全偏分,其间虽偶有未合,然皆具至理者也。惟观人一术,于君子、小人之分,尤应重视。宋崔与之论人才云:“天生人才,自足供一代之用,惟慎辨其为君子、小人而已。”即知此意者也。君子小人之称,屡见于《周易》、《论语》诸书,而温公《通鉴》于论智伯事,以德胜才为君子,才胜德为小人,尤为语简义富,观人者可取法焉。夫天壤间人数浩穰,接识岂易,使能别斯二者,已足用才取士推昵结友矣。
【译文】
综观各书所比较的人才的种类,都是由简到繁,从泛泛而论到具体实在,虽然圣贤哲人们的见解不大一样,但对人才种类的区分,大致上不出这几类。如圣人与庸人是从本质上区分,君子与小人是从道德上区分,士、农、工、商是从职业上区分,文雅与粗俗是从学识上区分,上述十二类职业是从才能的全面与专长区分,其中虽然也有不科学的地方,但都是有道理的。只是在观人术中,尤其应该重视区分君子与小人的标准。宋朝的崔与之论述人才时说:“天生人才,自然足以供一代之用,只是要审慎地辨别他们是君子还是小人。”这说明崔与之是知道这个意思的人。君子与小人的称谓,多次出现在《周易》、《论语》等书中,而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谈论智伯一事时,认为德行高于才能为君子,才能高于德行为小人,语言简短而含义丰富,观人者可以学习和效法。天地之间人海茫茫,接触了解一个人哪里是很容易的事呢?如果能够区别君子与小人,就能够据此以才取士、对亲交友了。
【原文】
刘孔才《人物志·流业篇》分别人品,极有意向,又其就德、法、术三材考其全偏,论次清节家、法家、术家、国体、器能、臧否、伎俩、智意八品,尤为比较观人之要法。德、法、术之全备者,谓之国体。国体犹昔人所谓天下才也。文武兼资,出将入相,无施不可;德、法、术具体而微者,谓之器能。器能者,犹言国器。可当方面之寄,如汉之贤方伯是也②。清节家、法家、术家,各得德、法、术之一才,各足名家匡世。盖清节家能正风俗、厚德化,其所去留,犹将轻重其国者也;法家创制大政,随时损益,其所建立,必能致国富强者也;术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以术辅世,而无死亡者也。至第二表:臧否则由清节家减损而成,维德是依,而器稍褊,见善睹恶,终身不忘,其人为政,则可为昔之御史台谏,在学则可如今之批评家;伎俩则承法家之意,法制之才不全,然可为能吏,在官有声,人不敢欺;智意得术家之一长,有济变之才,而无坚确之操,不能自善其身如术家然也。此八体比较可知者也。
【注释】
①具体而微:内容大体具备而规模较小。
②方伯:一方诸侯之长,泛称地方长官为方伯。
【译文】
刘劭《人物志·流业篇》对人才进行分类,很有特点,他又从德、法、术三个方面考察一个人的才能是全面具备还是有所侧重,依次分为清节家、法家、术家、国体、器能、臧否、伎俩、智意八种,这尤其可以作为比较观人的重要方法。
德、法、术三方面全都具备的,称为国体。国体犹如古人所说的天下之才。他们文武兼备,外出能领兵打仗御敌,在朝中能当宰相治国,无所不能;德、法、术三方面大致具备,但水平相对较低的,称为器能。器能,犹如说具有治理一国的才能。他们可以独当一个方面,就像汉代优秀的地方官员一样。清节家、法家、术家,各自具有德、法、术三才中的一才,各自都可以成为匡世济俗的名人;法家能够创建重大的方针政策,并随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增删修改,他们所建立的方针政策,一定能使国家富强;术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以施政方法和技巧辅佐治理国家,不使国家灭亡。表二中,臧否是由清节家减损而成,他们注重德行修养,但器量稍嫌狭小,看到美好和丑恶的现象,往往终身不忘,这些人为官行政,可以担任以前负责进谏弹劾的御史、台谏等职,治学,则可以成为当代的批评家;伎俩继承了法家的思想,虽然法制方面的才干不完全具备,但可以成为能干的官吏,作官时能有好的名声,别人也不敢欺侮他;智意得到了术家的一技之长,有解救困难应付变乱的才能,但没有坚定正确的操守,不能像术家一样能保全自身。这八种类型的人才,通过比较就可以知道了。
【原文】
八体之外,复有文章、儒学、口辩、雄杰四品,似无所附丽者①,愚参究其故,觉儒学、文章、雄杰三者,犹与德、法、术有些微关涉,而于清节、法家、术家,则失其精而得其粗者也;若口辩则望见臧否尚不可得,与德、法、术三才更无一毫关涉矣。何以言之?清节家德行高妙,仪止可法,其所行事,暗合经典(即象山六经皆我注脚之意)②,岂可谓之不通于儒学?然其人矩范③,足为人师,不仅仅以经师自见也,如只能为经师,不足为人师,则儒学是已。法家创制立法,岂能离文字?然其制作,皆经国之良谟④,人不能以文章家目之也。如无经国之创制,只能属文赞述,则文章是已。术家策谋奇妙,战则必胜,攻则必取,岂非雄杰所慕?然而不以雄杰名者,其人晓阴阳,通治道,非徒如雄杰,仅有攻城略地搴旗斩将功也。故仅有战阵之功者,雄杰是已。臧否者好尚讥诃,岂能无辩?然所据援者,非道即学,不同口辩者辞有余而理不足也。故仅有辩给之才者,口辩是已。此余所以论儒学、文章、雄杰与德、法、术,犹有些微关涉,而口辩则与三才绝无影响,不过形似臧否而不至者耳。孔才未尽之绪,或在于是,如曰不然,请俟来哲。
【注释】
①附丽:附着,依附。
②象山:即陆九渊,宋代理学家,字子静,因居象山讲学,学者称象山先生。曾与朱熹会讲鹅湖,论多不合。朱重道问学,陆重尊德性;朱好注经,陆谓学苟知道,六经皆我注脚。
③矩:法度。范:规范。
④谟:计谋,谋略。
【译文】
上述八种之外,还有文章、儒学、口辩、雄杰四种,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依附的,我考虑其中的原因,认为儒学、文章、雄杰三种,尚且与德、法、术有一点点关系,而对于清节家、法家、术家来说,则可以说是失其精华而仅得其皮毛了;至于口辩,与臧否都不沾边,与德、法、术三种才能就更没有一点关系了。为什么这么说呢?清节家品德高尚,行为举止值得人们效法,他们所做的事,合乎经典的要求(就是陆象山所说的“六经都是我的注脚”之意),怎能说他们不通晓儒学呢?但他们为人循规蹈矩,足以成为做人的楷模,不仅仅是以经学大师著称,如果只是一个经学大师,不能成为做人的典范,那就不是清节家,只能归于儒学一类。法家创立制度,确立法则,怎么能离开文字呢?但他们所起草和制定的,都是治理国家的良策,所以人们不能简单地把他们作为文章家来对待。如果他们没有治国安邦的创见和谋略,只能舞文弄墨,著书立说,那只能归于文章一类。术家策略和谋划奇特绝妙,战则必胜,攻则必克,难道不是雄杰所仰慕的?然而人们之所以不把他们作为雄杰看待,是因他们懂得阴阳,精通治世之道,不像雄杰,仅有攻城占地、夺旗斩将的功劳。所以仅仅有浴血沙场的功劳,只能归入雄杰一类。臧否一类人喜欢审查盘问别人,难道没有雄辩能力?然而他们所依据、所援引的,不是道德就是学问,和口辩者的辞有余而力不足完全不同。因此仅仅有雄辩才能的人,只是口辩一类人。这就是我认为儒学、文章、雄杰与德、法、术二者还有一点点关系,而口辩则与三者毫无影响,不过是形似臧否而实际上达不到臧否境界的原因。刘劭没有讲透的地方,或许就在于此,如果我分析的不对,还有待于今后的哲人阐述。
实用的比较
【原文】
实用的比较观人法,以某事或某种行为鉴衡两人之优劣长短者也。此法极无巧思,惟须审察事实而已。事实昭然,众人共见,然后两人之优劣,呈现目前,不必俟智者而后可知也。此法有似本篇第二章第八节之“行迹观人法”。特行迹只观一人①,而此则比较两人耳。实用比较观人法,惟取故事证明如次,不复赘述。
【注释】
①特:不过,只。
【译文】
实用的比较观人法,是以某件事或某种行为来鉴别衡量两个人的优劣长短的方法。这种方法不需要巧妙的思考,只须认真考察事实就行了。事实清楚,有目共睹,然后两个人的优劣,呈现在眼前,不需要等聪明人来判断就可以知道。这种方法类似本篇第二章第八节讲述的“行迹观人法”。不过行迹观人法只是观察一个人的方法,而这种方法是比较两个人。对实用比较观人法,我们只选取一些故事来说明,其它不再罗嗦。
【原文】
《世说新语·德行类》: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歆辄难之。朗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至,王欲舍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遂携拯如初①。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世说新语·方正类》: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答曰:“如卿于卢毓、卢。”士龙失色。既出户,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父、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鬼子敢尔!”议者疑二陆优劣,谢公以此定之。
《晋书·阮孚传》:初,祖约性好财,孚性好屐②,同是累而未判其得失③。有诣约④,见正料财物,客至,屏当不尽,余两小簏,以著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正见自蜡屐,因自叹曰:“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神色甚闲畅。于是胜负始分。
【注释】
①拯:救。
②屐(jī)木头鞋
③累:毛病。
④诣:到……去。
【译文】
《世说新语·德行类》:华歆、王朗一起乘船避难,有一个人想搭乘他们的船,华歆不同意。王朗说:“所幸船上还宽敞,为什么不行呢?”后来强盗追上来了,王朗打算甩掉那个人。华歆说:“刚才我所以犹疑不决,正是基于这一考虑。但既然已经收留了他,怎么可以在危急关头把他抛弃呢?”于是让那个人像刚才一样坐在船中。世人根据这件事分出了华歆和王朗的优劣。
《世说新语·方正类》:卢志在众人面前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你的什么人?”陆士衡回答说:“就如同你与卢毓、卢的关系一样。”他的弟弟陆士龙听了大惊失色。出来以后,他对哥哥说:“你怎么能用这种口气回答呢?他也许不了解我们的家世啊!”陆士衡严肃地说:“我们的父亲和祖父名扬海内,怎么能不知道?他个龟孙子竟敢这样!”本来人们还分不清二人的优劣,谢公根据这件事做出了判断。
《晋书·阮孚传》当初,祖约生性喜欢钱财,阮孚生性喜欢木屐,两人的爱好都是一种毛病,人们不能判断出他们的优劣。有个人去见祖约,见他正在整理财物,客人来到,屏风没有完全挡住财物,还有两个竹箱子露在外面,祖约就把它们放在自己背后,并侧着身子挡住,心里惊慌不定。有人去见阮孚,见他正在给木屐上蜡,还感叹地说:“不知人的一生要穿坏几双鞋!”当时的神色很是闲适舒畅。于是二人的高下才有了结果。
【原文】
《世说新语·雅量类》:①过江初,拜官舆饰供馔。羊曼拜丹阳尹,客来蚤者,并得佳设,日晏渐罄,不得及精,随客早晚,不问贵贱。羊固拜临海,竟日皆美供,虽晚至,亦获盛馔。时论以固之丰华,不如曼之真率。
《世说新语·品藻类》②:冀州刺史杨淮二子乔与髦,俱总角为成器。淮与裴、乐广友善,遣见之。性弘方,爱乔之有高韵,谓淮曰:“乔当及卿,髦小减也。”广性清淳,爱髦之有神检,谓淮曰:“乔及卿,然髦尤精出。”淮笑曰:“我二儿之优劣,乃裴、乐之优劣。”论者评之,以为乔虽高韵,而检不匝,乐言为得。然并为后出之俊。
《世说新语·品藻类》:王黄门兄弟三人俱诣谢公③,子猷、子重多说俗事④,子敬寒温而已⑤。既出,坐客问谢公:“向三贤孰愈?”谢公曰:“小者最胜。”客曰:“何以知之?”谢公曰:“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⑥。推此知之。
【注释】
①此段文字见前中篇第二章第十一节“食息例”。
②此段文字已见前中篇第一章“混合观人法”,文字详略有异。另:《世说新语·品藻类》原为《世说新语·赏誉类》,今改。
③王黄门:王徽之,字子猷,王羲之第五子,曾任黄门侍郎。
④子重:王操之,字子重,王羲之第六子。
⑤子敬:王献之,王羲之第七子。
⑥躁人:浮躁的人。
【译文】《世说新语·雅量类》:朝廷过江南渡初期,官员接受任命时都要把车子装饰一新,还要设宴招待宾客。羊曼被任命为丹阳尹时,客人来得早的,可以吃到美味的酒菜,到天晚时再来,饭菜快要吃完了,就没有精美食品了,羊曼待客,就是这样,不论客人来的早晚,也不论其身份高低贵贱。羊固被任命为临海太守时,一天到晚都有精美的饭菜,即使来的晚了,也能吃到丰盛的饭菜,而当时的议论却认为羊固酒宴虽然丰盛华美,却比不上羊曼的真诚率直。
《世说新语·品藻类》:冀州刺史杨淮的两个儿子杨乔和杨髦,都是少年成才。杨淮与裴、乐广关系很好,让两个儿子去拜见他们。裴性情旷达正直,喜欢杨乔有高雅的气质,对杨淮说:“杨乔将来当官至公卿,杨髦则稍微差一点儿。”乐广性情清正淳朴,喜欢杨髦有非凡的品格,对杨淮说:“杨乔将来当官至公卿,但杨髦则更为突出。”杨淮笑着说:“我这两个儿子的优劣,就像裴、乐广的优劣一样。”当时有人评论,杨乔虽然气韵高远,但没有神奇之处,乐广的见解较为恰当。但二人都是杰出的后生。
《世说新语·品藻类》:黄门侍郎王子猷兄弟三人都去拜见谢安,子猷和子重说的多是些平庸的事,子敬则只是寒暄几句而已。三人走后,在座的客人问谢安:“刚才那三个人哪个更好一些呢?”谢安说:“那个小的最好。”客人问:“您怎么知道?”谢安说:“吉祥之人话少,浮躁之人话多。我是根据这两句话推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