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八,夜,有风,柳州福寿街。
福寿街是柳州最出名的一条街,因为这里出产着让柳州享誉世界的正宗柳州棺材。福寿街无疑也是柳州白天最热闹的一条街,因为世界各地前来采购棺材的商人,几乎都是涌向这里。
但到了晚上,这里又是柳州城最凄清最死寂的一条街,因为没有人会在晚上来买棺材的,所以街道两旁棺材铺的老板一到晚上全都紧锁着门,留着铺前挂着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吱呀吱呀’的叫唤着黎明的到来。
死寂的街道,忽然一阵强风吹过,卷走了片片落叶,也卷来了一个紧束腰带的纤纤女人身影。这样的深夜,一个女人来这里干什么呢?这个神秘的女人才刚刚落地,似乎嗅觉到什么异样,转身就急步走向一个胡同。胡同里灯光更弱,胡同里的景象更令人不寒而栗。
窄小的胡同,此刻躺着七八十具尸体,残缺不全的尸体,有的身首异处,有的拦腰而断。这些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显然遇见了极其可怕的人,他们有的人刀还没完全抽出,就被人连刀一起拦腰砍断,他们有的人显然想跑出胡同,但也被人拦腰砍断,他们的上半身落下,下半身却还跑出几丈远。
这个女人慢慢的走着,终于在几个女尸体前停下,她弯下腰用手帮她们理了理额前的乱发,就从一个青衣女人手中拿过一把断掉的琵琶,缓缓站了起来,摘掉蒙在脸上的黑布,泪就顺着她既迷人又冰冷的脸流了下来,滴在她挺拔的胸膛。
“桂子。。。桂子,宫主来迟了,宫主对不住你们。。。。”这个女人原来就是宫主,这个女人当然就是莲花宫主。
她让小翠带队去华山,让桂子带队来这里协助快刀王他们埋伏木格子,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死得如此悲惨。世上有谁可以在一瞬间就破了桂子她们的弹唱神功,况且还加上快刀王他们?
莲花宫主现在静静的看着快刀王的尸体,她看得出快刀王脸上的惊恐,更看得出快刀王的刀还未抽出,喃喃道:“好快的刀!好快的刀法,好狠毒的心!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手法和长江杜氏镖局以及白龙寨镖局灭门案一样!”
长江杜氏镖局灭门案以及白龙寨镖局灭门案,无疑是想栽赃嫁祸给她和莲花宫的,但起初她还不知道,以为这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利益冲突导致的,直到她从千色庄回去后,才知道灭门案出现后,莲花宫忽然出现一批官银,而这批官银正是被灭门的镖局押送的。而当时宫里的人还不知道这是丢失的官银,竟然拿出去使用!
对方是什么人呢?是不是木格子和他的朋友所为?不!不可能!那时木格子正在孤岛上,他没有作案时间,他的朋友也没有这样可怕的刀法!
“不管你是谁!我都要你付出代价!血债一定要血偿!”莲花宫主冷冷自语道:“我发誓!从今往后凡是阻我的人,必死!”
“很好,血债只有用血偿!”一个比她声音还要冰冷的人在她身后道:“现在就是偿还的时候!”
莲花宫主缓缓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威武的男人左肩背托着一个醉醺醺的醉汉,右手紧紧拿着把刀看着她。她当然知道来的人是柳之州,她当然也知道柳之州肩膀上的是木格子,她更知道柳之州现在无疑已经把她当是杀人的凶手。
但她并不想解释,因为她知道有时候解释就是掩饰,她冷冷道:“柳捕头,如果我是你,此刻本该快快逃命去的。”
“你不是我!你是莲花宫主。”柳之州把木格子放了下来,看着那些倒在胡同的拍档尸体,接着道:“我更不是你,我是柳之州!”
莲花宫主在冷笑:“凭你?知道什么叫螳臂挡车吗?”
柳之州不再说话,缓缓提起刀,忽然使出他的成名刀法‘泣鬼十三刀’,他深知对方并不是等闲之辈,如果要取胜就必须全力以赴抢占先机。‘泣鬼十三刀’果然名不虚传,刀法不但快,而且变化十分巧妙,在每一刀将老未老之际,立刻又攻出第二刀,敢情是连鬼遇见这样的刀法,恐怕也避不了,只有哭泣的份。
莲花宫主不是鬼,但她的变幻速度却比鬼还要快,她冷冷的看着柳之州,任由柳之州使完他的‘泣鬼十三刀’,然后轻轻挥出一掌,平淡无奇的一掌,她挥出的速度似乎也并不太快,柳之州却躲无可躲,只好用刀面隔在胸口间去抵挡。
刀已碎,柳之州忽然像一只断线的风筝,重重的落在木格子的身边,而当他抬起头,已发现莲花宫主早就端在木格子旁边,更要命的是,宫主又轻轻的向木混蛋挥出一掌,平淡无奇的一掌。这时的柳之州当然领教了这种掌法的威力,他想扑过去当在木混蛋身上,却伤得根本就动不了。
柳之州知道完了,他已经不忍心看下去,现在恐怕连神仙也救不了他们。他忽然想起木混蛋之前回答他是否在乎死在宫主手上,当时木混蛋回答他道:“在乎,但在她面前,你在不在乎并不是很重要。”-----看来这个混蛋说得对,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子,自己实在也该多喝几杯的。
就在柳之州准备闭上眼时,奇迹竟然发生了,本来醉得像死猪般的木混蛋,竟然忽然睁开眼,也轻轻挥出一掌迎接上去。
这一着不但出乎柳之州之料,也令莲花宫主大吃一惊,她连忙收回内力,因为她也认出木格子这一掌和她的掌法如出一辙,她当然知道这种掌法是遇强越强!若非刚才柳之州不是仅仅抵挡没输加多少内力,柳之州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只可惜现在他们的距离太近,时间也太仓促,她才收回三成功力,两掌就撞上了。巨大的碰撞,使得她不禁翻了几个跟斗才站稳,而木格子也在地上滚了几丈才能爬起来。
“好!”莲花宫主竟然在鼓掌,笑道:“木混蛋果然名不虚传!这很好,非常好!好极了!”宫主不但在鼓掌,还一连说了几个好。
木格子却在苦笑,道:“不好,很不好!我连肚子的酒菜都震了出来了,非常不好!”他竟然在咀爵嘴里震出来的酒菜!然后慢慢又吞回去。
莲花宫主看着他,瞪着眼吃惊的看着他。直等到他吞完了,才道:“你好像吃完了,现在可以来了吗?”
木格子挥着手,急道:“再等一下,好像还有一片菜叶在牙缝,让我用酒漱一下口先。”他真的在腰间拿出壶酒漱起口来,只见他用酒在口里‘咕噜咕噜’了半天,才把酒吞进肚子,然后抿了抿嘴,好像很回味的样子。
莲花宫主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问道:“现在可以了?”
木格子又连忙道:“还不行,再等等!”
“还等什么呢?你还有什么。。。。”
莲花宫主没有说下去,因为这时候,一个惊雷忽然响起,然后竟然沥沥淅淅下起了雨。她脸上忽然变得苍白,惊讶的看着木格子,道:“好个聪明的木混蛋!果然混蛋!后会有期,再见!”
说完最后两个字,她忽然就消失在雨夜中。
木格子也不追,向黑夜挥了挥手,悠悠道:“再见,宫主。”
柳之州愕然了,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似乎已占上风,为什么说走就走?”木混蛋却不理他,抱着他匆匆离去。只可惜柳之州并不罢休,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住进酒店后他还不忘追问木混蛋这个问题。
木格子看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笑道:“你知不知道,一个像宫主那样的女人,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柳之州不明白木混蛋的话,只好摇了摇头。
木格子笑道:“当然是她的妆容,她的美!我见过她的表演,美得让人心痛的表演,如果她用她的舞蹈配合她神奇的绝技,我相信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能胜得了她。”
柳之州似乎有点明白木格子的意思了,道:“所以她在刚才的环境下,她也知道不好施展她的优势,她只好退出。”
“是的,你终于懂了。”木格子笑道:“其实,这道理并不难懂,就好像我们平常看见的落汤鸡,无论平时它多么趾高气扬,在变成落汤鸡后,都难免低着头去避雨的。”
“有道理!”柳之州也笑了,笑了好一会,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皱着眉头道:“你好像一直在拖延时间,你似乎知道今晚必定会下雨,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木格子道:“你还记得我们进柳州城的时候,有什么现象出现吗?”柳之州又不明白木混蛋的话了,他只好又摇了摇头。
木格子笑道:“我们进城的时候,你没发现天空出现日晕?你有没有听说过‘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呵呵,我不但知道今晚会有雨,我还知道,这里三日内必有大风。”
木格子叹了口气,接着道:“这并不是我聪明,或者神机妙算,这其实是我们老祖宗总结出来的,我是一个浪子,不喜欢淋雨的浪子。所以老祖宗的话,我常常会要求自己记住。”
柳之州点了点头,他当然懂木混蛋的话了。
只可惜现在的年轻人,大多都不把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当回事了。所以他们往往要碰的灰头土脸,才懂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是不假的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