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没有人喝醉,因为大家都知道木格子天亮后要远行,颜色也一样要远行。所以,在天刚刚亮的时候,他们就在百花庄园的门前分别。
朋友的分别,通常用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保重’。这短短的两个字,包含着送行人的一片心愿和祈祷。
木格子很懂得保重自己,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上最好的馆子吃饭,投最好的客栈住宿。对于前面要遇到的危险,他丝毫没有在乎。因为自从他在江湖中成名以来,危险简直像是女人,没有遇上反而觉得很不自在!
他现在就觉得很自在,走了两天路,竟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阻挠,而且他刚刚从船家的口中得知,要过渡还得再等半个时辰。无论他给多少钱,老船家依然还是不为所动。
“客官,老头我不是不贪钱,但这是一条过黄河的公船,现在这趟是最后一班船,如果我现在收了你的钱开走船,后面还有人要过渡怎么办?”这是老船家坚决不愿提前开船的理由,甚至在走开的时候,连看也没看他一眼,更没有看他那张一百两银票一眼。
对于这样一个讲原则的老头,木格子连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他只有等,坐在礁石上等老实的老船家喊上船。等待有时候是很难熬的,幸好他身上还有半壶酒,他可以边喝酒边等待。
夕阳还没有下山,阳光照在滚滚的江水上,煞是好看。他喝了几口酒,干脆躺了下来,喃喃道:“按照时间计算,估计颜色他们也应该到了鈡心晴那里了。”
木格子没有估计错,颜色果然已经到了鈡心晴的住所,不过他恐怕永远也想象不出颜色现在的眉头皱得的有多低!
颜色皱着眉头,解开颜变的蒙眼黑布,看着面前那道布满青苔青藤,看样子就像有十年八年不曾开过门的石门,不禁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木混蛋也会和一个老太婆交上朋友,实在是奇闻!”
他这样的感叹无疑是正确的,因为他见过木混蛋的许多女性朋友,无一例外都是年轻的,甚至是出尘拔萃的美女,但现在看来,这个鈡心晴无疑会是个寂寞的老太婆。但他的感叹无疑也是错误的,而且错得很厉害!
因为在他叫了第二次‘一条青蛙两条腿’后,石门缓缓的打开,然后他就看见一个美得让他惊得后退两步的女人。这个女人冷冷的看了他几眼,转身就走回石屋,门也缓缓的跟着关上。
颜色一急,忽然想起木混蛋的话,指着那个女人的背影又大叫道:“一只青蛙两条腿!一只青蛙两条腿。。。。”
那个女人背后就好像长着一双眼睛,忽然转身走了出来,忽然宛然一笑,道:“你们进来吧!指着人背后说这种无厘头的话实在该打,特别是那个想出这种方式的混蛋,实在该恨恨的打上三百板。”
颜色也笑了,跟着她走进石屋,嘿嘿笑道:“姑娘就是鈡心晴?那就对极了。”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当然就是鈡心晴。”鈡心晴笑道:“为什么我是鈡心晴就对极了?”
颜色嘿嘿笑道:“不说也罢,因为这是一个混蛋的想法。”
鈡心晴倒了杯酒给颜色,笑道:“颜大庄主这个混蛋想法,是不是本来以为我是一个老太婆?因为只有老太婆才会归隐山林才会耐得住寂寞?但偏偏你认识的木混蛋,是个喜欢美女的混蛋?是不是这样?”
颜色瞪着她,嘴巴大得足以放得下一个鸡蛋,外加一个鸭蛋。许久才道:“鈡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但不知钟姑娘是如何得知我就是颜色?”
本来一直很乖的颜变,忽然拍手欢叫道:“姐姐好聪明啊,那姐姐知不知道我是千色庄的。。。。”他忽然又想不起来,捂住头看着颜色道:“大哥,我是谁来着?”
鈡心晴拉过颜变的手,像哄小孩子一样道:“你是千色庄的二当家颜变,你要乖乖哦,姐姐给粒糖你吃。”哄好了颜变,她才笑着回答:“因为上次来的人比你老实,因为我知道你们是木格子的朋友,并且我几年前在杭州的茶楼还见过你们。”
颜色点点头,笑道:“你那时一定是易了容,要不然,像你这样的绝世美女,我一定会过目不忘的。”这样的话,虽然也有点混蛋,但他并不在乎,因为这是他的心里话。
鈡心晴笑了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她轻轻的端起酒杯,慢慢的喝了起来。看着她喝酒的神情,颜色忽然感觉到她是那么的寂寞,但又寂寞得那么美,让人心碎的美。
许久,颜色才悠悠道:“原来鈡姑娘也喝酒,是不是因为木混蛋的缘故?”
鈡心晴似乎从寂寞里醒过神来,宛然笑道:“不要说他,你来的目的不是说他。”颜色叹了口气,才道:“那你也知道我来的目的?”
“是的,我知道。”鈡心晴看着颜变道:“但我要对他测试一下,如果他三次都过不了关,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颜色疑惑道:“测试?什么样的测试?”
鈡心晴却不理他,转身对颜变道:“小朋友,姐姐跟你玩一个游戏,如果你能记得住,姐姐再给一粒糖你吃,好不好?”
听到又有糖吃,颜变很是开心,拍掌笑道:“好,姐姐你快说,我要快点吃糖!”
“好,很乖哦。”鈡心晴笑道:“姐姐等下问你,‘你有柴刀吗?’你要回答姐姐‘有,用来干什么’。然后姐姐再说‘用来砍竹子’,你要问姐姐‘砍竹子干什么?’,姐姐会说‘用竹子做篱笆围起来种菜’,你要问姐姐‘种菜干什么?’,姐姐会说‘养羊’,你再问姐姐‘养羊干什么’,姐姐会说‘养大了杀来吃’,然后你再问姐姐‘给我吃吗?’,姐姐会说‘不给,但我会买个蛋糕给你吃’。懂吗?”
“懂,我懂了!”颜变鼓掌笑道:“我等下不但有糖吃,还有蛋糕吃,太好了,太好了。”
“好了,那我们开始了。”鈡心晴笑道:“小朋友,你家有柴刀吗?”
“有!”颜变道:“姐姐你要买蛋糕给我吃哦。”
“不对,不对!”鈡心晴笑道:“你还没问姐姐是不是砍竹子,姐姐还没做篱笆种菜养羊,姐姐哪里有钱买蛋糕给你吃?是不是?”
“哦,这样子啊。”颜变抚掌笑道:“我知道了,姐姐我们再来。”
“好!我们再来!”鈡心晴笑道:“小朋友,你家有柴刀吗?”
“有啊,姐姐你要柴刀干什么?”
“姐姐要砍竹子。”
“姐姐砍竹子干什么?”
“姐姐要用竹子做篱笆围起来种菜。”
“姐姐,你种菜干什么?”
“姐姐要养羊啊,小朋友。”
“姐姐养羊干什么?”
“养大了杀来吃啊,小朋友。”
“那姐姐给我吃吗?”
“不给,但姐姐会买个蛋糕给你吃!”
“好啊,姐姐你果然记得这个游戏!”颜变拍掌笑道:“姐姐,你记得要买蛋糕给我吃哦,不要骗人哦。”
“好,小朋友真乖,你先吃粒糖。”鈡心晴给了粒糖给颜变,回头对颜色道:“你回去吧,他就留在这里,一个月后我会把他治好送回府上。”
颜色对于鈡心晴的这个游戏感到很是亲切,但听到现在要自己走,他不禁皱眉道:“你要我现在走?可是现在天色已晚,我就不能在这里住一宿?”
“不能,这里除了我和病人,谁也不能留宿!”鈡心晴恢复了冷冷的表情,语气更是冰冷:“天色晚不晚,那是你的事,与我没有一点关系。”
颜色看着石门缓缓的关上,急道:“那你至少应该问问我,木混蛋现在的情况,难道你不想听听他的事?”
“不想,如果他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他自己会来。况且他的事无非就是些管人闲事的混蛋事。”
“他真的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所以他要求我的事,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他,相反,如果我有什么事求他,他也一定会听我的!”这是她最后对颜色说的话,因为这话说完,石门已经关上,她的人也已走远。
那道布满青苔和青藤的石门,在夜色中看来就像一个结满伤痕的心,显得那么沧桑寂寞。
颜色慢慢向山下走,叹息道:“木混蛋,鈡姑娘到底受过怎样的伤害?你是不是也伤害过她?”
风无语,脚步声却在山谷中回旋,寂寞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