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如果偷偷喜欢一个男人,总会因为这个男人的拈花惹草而吃醋,甚至怨恨——怨恨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如此多情,甚至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痴情。
但一个女人,如果知道一个陌生男人的拈花惹草事情,她才不会在乎,更绝不会吃醋。
莲花宫主这次没有直接回答何苦的问题,但每个人都从她的表情知道了答案,因为宫主现在既没有吃醋,更没有怨恨,甚至连声音也变得很冷很淡。
她说:“何先生,你知道你自己最错的地方在哪里吗?”她并没有给何苦回答的机会,淡淡的继续说道:“你最错的是你太自信太自以为是。你本不应该闯进来的,你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自以为是。”
何苦也淡淡一笑,道:“那么你现在想怎么处理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人?”
莲花宫主道:“你刚才不是说要个机会来真正比试吗?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能出得了这个屋子,我就让你轻松走出莲花宫,绝不追杀。”
何苦眼睛一亮,道:“真的?无论我从门还是从窗出去都可以?”他领教过宫主和她的弹唱神功的厉害,但若要从屋子里逃出去,还是有很大机会的,况且这个屋子的窗户很大,也很大。
“你还可以撞墙出去。”莲花宫主依然淡淡道:“这墙并没有经过特别改造。”
她回过头对那两个宫女打扮的嬷嬷道:“放开他,把刀也还给他。现在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一曲断肠,曲终人散’,姑娘们,你们悠着点,让他好好尝尝撕心裂肺的感觉。”
她说得很是轻松,轻松得就像是在安排一出歌剧,但木格子却是听得吃了一惊。因为他曾经听说过在五十年前,江湖中有一个魔教的教主就是会这个弹唱神功。
当他用这种神功攻击人时,先是令人像一个多情郎被抛弃那样,五脏六腑都寸断,但人依然不会立刻倒下,直到曲终的时候,这个人才会像一个扔到墙上的鸡蛋般忽然散开。
因为这个武功很是邪恶,当年武林人士以武功比试为名,引得这个魔头前来武当,才一举将他围剿掉,这个邪恶的武功从此就没人提及过。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莲花宫主口中又再次听到!
莲花宫主她们也懂这个失传的弹唱神功?木格子既惊讶又似乎不太相信。何苦也不信。
他惊讶道:“‘一曲断肠,曲终人散’?这不是失传五十多年了吗?你们也懂?”
莲花宫主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何苦,淡淡道:“刀已在你手里,你为什么不试试?”
“好!我现在就来试试!”何苦忽然挥刀,事实上,在‘好’字刚刚响起的时候,他的刀已经挥起,等他说完这句话,他至少已经变换了七八种进攻的刀法,每一种刀法都是攻向宫主的要害处。
但宫主并没有动,甚至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动的是刚才那些练习弹唱神功的女孩子们。
事实上,在何苦的‘好’字刚刚响起,她们就已经动了,但她们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要人的命,而是像在乐声中舞蹈,很开心很轻快的舞蹈。
舞蹈中的女孩最美,在那腰肢轻摆,罗裙飞扬的美景中,就像有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动着人心,牵动一个多情浪子的心。
心若在牵挂着,谁又可以轻易找到自我?一个失去自我的人,你又如何能找得到来时的路?一个连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你又怎么有勇气继续走面前的路?
何苦难道也是一个多情的人?为什么此刻他的心也像被牵动着?为什么莲花宫主明明就在眼前,他却砍不下去?如果连他这个习惯孤独的人都是多情的男人,是不是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多情?
何苦额上已经开始流汗,冷汗。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用多大的功力都无法砍穿宫主前面的那面无形的墙。
他当然知道这无形的墙是那些女孩子们的功力,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功力,所以他的招数忽然变了,变成反向的八刀断水刀势,这个办法他曾经也试过,在百花庄时,他就是用这个自杀式的刀法打乱了木格子的阵势。
他相信此时此刻也一定有会效的。但他却想错了,舞蹈的女孩子们并没有被他的刀势吸引,相反有一股虚无却异常强大的力量向他扑过去!
何苦只觉胸口一闷,人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向身后十多步远的窗户摔去。奇怪的是,何苦不但没有做任何停下来的努力,反而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微笑。
他当然应该愉悦的,因为这本就是他心里的计谋,因为他还没忘记宫主的话——只要你出得了这个屋子,我就让你轻松走出莲花宫。
只可惜,他的愉悦微笑还没有来得及绽放就凝结了。他现在只感到无助和失落,就像一个多情的男人在美梦醒来的早晨,忽然发觉枕边空空,甚至脑子也是一片空白,空得只剩下无助和失落。
何苦之所以露出这种有失他身份的表情,因为他并没有被撞出窗外。虽然他几乎就可以伸手触上窗户,却没有任何办法再前一寸!
更要命的是他现在整个人就被托在空中,那股无形的力量就像绳子一样把他紧紧束缚住,他甚至连动也无法动弹!一世英明的何苦,此刻处在这样任人斩割的地步,他又怎能不失落?
失落的人,是痛苦的。
但何苦忽然就忘了痛苦,他现在被另一种更断肠的愁思淹没。
因为他现在听到本来优美的乐声忽然变了,变得急促而短暂,就像一个多情的女子在寂静的夜里偷偷低声哭泣。
本来一直不动的宫主,在这时终于动了,她不但也和那些女孩子们翩翩起舞,她还在吟唱,用一种断人心肠的语调,吟唱着一首让人断肠的曲词。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