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荒谬，正如日复一日滚石上山的西西弗。----加缪
果果与助手小夏办完案子，顺道去看了看附近闻名遐迩的冰洞。去往冰洞的路上，寒冷异常，天空又飘起了小雨。山里干净，就连下雨天的云朵也是铅灰色的，比别处的浓浓黑云温柔好多倍。
突然，出租车出了故障。她与小夏下车躲在旁边的山洞口，司机正在打电话联系人来修。
这时，走过来一个瘦弱的老先生。老人穿着深蓝色的旧式中山装，背上背着几只树枝，手里提着竹篮。他的脸上有雨水顺着皱纹往下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脏兮兮的小手帕，在脸上抹了两把，又放回口袋里。
出于好奇，小夏问：“伯伯，你这是干什么去啊？”
老人回答：“我去挖蘑菇，山里好多蘑菇，城里人喜欢吃这里的蘑菇。”
小夏接着问：“你把它们卖给饭店？”
老人点点头说：“是啊，城里人喜欢。”
小夏接着问：“那你每天都来吗？”
老人回答：“差不多吧，差不多每天都来。有时天不好，就不要来了嘛。”
小夏问：“一天能卖多少钱啊？”
老人自豪地说：“好的时候能卖一百多哩。七八十块的时候比较多。”
小夏说：“伯伯，你这么大年纪了，应该在家歇歇了。”
老人说：“不行啊！儿子在北京，他买房子很困难，我多少贴补贴补他嘛。北京什么东西都贵啊。”
老人说起儿子来一脸自豪。
小夏与果果对视了一眼。
————
雨水小了许多，伯伯走出洞口，准备向着大路走去，她们与他道别。
他走了几步，突然扯起嗓子冲着山谷唱起来：
桃花来你就红来/杏花来你就白/爬山越岭我寻你来呀/啊格呀呀呔
桃花来你就红来/杏花来你就白/爬山越岭我寻你来呀/啊格呀呀呔
榆树树你就开花/圪节节你就多/你的心眼比俺多呀/啊格呀呀呔
你的心眼比俺多呀/啊格呀呀呔
锅儿来你就开花/下不上你就米/不想旁人光想你呀/啊格呀呀呔
不想旁人光想你呀/啊格呀呀呔
锅儿来你就开花/下不上你就米/不想旁人光想你呀/啊格呀呀呔
锅儿来你就开花/下不上你就米/不想旁人光想你呀/啊格呀呀呔
不想旁人光想你呀/啊格呀呀呔
啊……
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小，歌声在空谷中渐行渐远，他佝偻的背只剩下一个黑影，远远望去，像一只蚂蚁。
————
车子修好了，司机招呼她们。果果与小夏走出洞口，上了车。
果果问司机：“刚才那个老人唱的什么歌？”
司机说：“我们山西的民歌《桃花红杏花白》，非常有名，你没听过？”
果果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司机很热情：“讲的是一个女孩叫桃花，她爸爸是个采药师，有次去采药，突遭土匪残忍杀害，桃花也被土匪追杀，被逼跳崖，没有死，她开始为父报仇。红军的一支游击分队来到晋东，她想参军，红军不接纳她，桃花干脆自己打土匪装。后来，还是参加了革命，历经很多生死磨难，桃花与相爱的恋人也在战火硝烟中结为终生伴侣。这歌彭丽媛唱过的。我们这边人都会唱。刚才那大爷每天上山都扯上两嗓子。”
小夏问司机：“你认识他？”
司机说：“我们村的，可熟了。他可是个有故事的人。他是北京人，老北京。他爸爸他妈都是北京大学教授，文革期间被迫害了，他到我们这边插队，就留在这了。他年轻时候老有才了。乒乓球打得好，据说他小时候跟郭跃华一起打，比他打得还好呢。郭跃华你们知道吗？”
果果和小夏都摇摇头。
司机接着说：“你们年龄太小了，我们这个岁数的人都知道他，他是世界冠军。他比他还有天资，但是没坚持下去。他还会表演，插队时候经常搞文艺汇演，跟他搭档的好几个现在都在我们太原电视台山西电视台了，他不知道咋回事，后来不演了。不管怎么说吧，人呢，你就得抓住一个东西，坚持下去，是吧，坚持个十年八年肯定能成功。不过，他过得挺乐呵的。他有个宝贝儿子读了北大，现在在北京工作了。他可宝贝这个儿子了，从小手把手的教啊，那孩子也聪明听话，从来不跟村里别的孩子玩，整天在家写字看书，后来考上了北大。也在培养吧，这老头天天盯着儿子可紧了。”
果果问：“那孩子多大了？”
司机笑了，“比你还大呢，现在在北京工作了。买不起房子啊，老头儿每天来挖蘑菇都是给他儿子攒钱买房子呢，听说今年就能买了。”
果果暗想：多少人梦想的北京啊，许多人听见北京两个字眼睛就会放出光芒，在边远地区，家里有个孩子在北京，父母走起路来都像踩着祥云。北京的年轻人背后不知道站着多少挖蘑菇的老伯伯，他们把一生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像蚂蚁一样竭尽全力的做孩子脚下的垫脚石，希望他们能够在北京站稳脚跟，成为北京人。
小夏说：“天啊！要是我，我才不去北京呢，让爸爸妈妈为我付出这么多，还不如干脆去个小城市，让爸爸妈妈早点享清福好呢。去哪里不是一辈子啊！”
是啊！去哪里都是一生，梦想这个东西在你没有实现她之前，她就一直诱惑你，这个诱惑让你哪怕穿越荆棘也不觉得疼，跋山涉水也不知道累。老爷爷如西西弗一样，每天充满激情的挖蘑菇，看似荒谬，谁能否认他活的非常幸福呢？假若把他这个为儿子买房子的梦想拿掉，他还会这么幸福吗？我们只能活一生，怎么都是荒谬。有的人看破人生，干脆不去滚石头了，找个清静的地方修身养性；有的人明知道石头是滚不完的，依然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因为他根本停不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