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穿这身婚服裙子还真是麻烦。
结果,青罗到达了上次遇见蒙面盗贼时的宽敞岩石之后,想着反正这儿也没人,青罗索性脱掉了礼服。这下子身子别提有多轻快了。
一想到穿着如此重的礼服走了那么远的路,受了那么多罪,青罗就想把它卷成一团,当垃圾扔掉。可是过去自己也做过女红,知道做件衣服有多么不易,她不能随随便便地扔掉。这件婚服是用昂贵的绸缎所制,所以青罗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进了包裹里。
“把他磨成粉儿,喝了都不解恨!”
青罗想了想这个扔下自己逃走的新郎,叫李无量是吧。那冷峻又孤寂的眼神,再加上不会掏心窝子对待自己的种种,青罗都感觉得出来。再加上现在一个人逃走,这又算什么?
亲也成了,天地也拜了,誓也发了,他已经是自己相公这点没法否认。
别说是皇后了,成了既无名又凶残的蒙面盗贼的妻子,再加上新婚初夜就遭了冷待……
青罗犹如肝肠寸断般的疼痛和难受,生怕在这漆黑的山路上被宫里的侍卫们抓到,忙慌不择路地逃跑,没有比这更惨的了。
“啊,老天啊!”
都到这会儿了,才仰天长叹,向老天抱怨着,可现在后悔也没用啊。
这是走了多久呢?
额头上渗出汗珠,两条腿阵阵刺痛。
从远处传来呜呜的野兽叫声,使得青罗有好几次都站立不稳,一屁股坐了下去。可是手上的包裹就像是生命之绳一样,青罗一直抱在胸前,始终没有丢掉。
位于皇宫后面的山,人是不得出入的,所以没有路。可是野兽们常常出没于此,在月光的照耀下,小心翼翼地折断树枝,慢慢摸索着前行。可顺着这路往前走,却让青罗觉得眼前一片茫然。
“回到父亲那儿?”
前阵子,青罗听到父亲身体抱恙的消息时,心急如焚,睡不安生,熬了好几夜。现在婚礼也砸了锅,新婚之夜又遭到相公的冷待,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担心宫中侍卫追赶上来,青罗马不停蹄地连着爬了两个山头。不知不觉,东方天界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被冰凉的露水打湿了身子,一宿都没怎么睡好的青罗,两眼通红地继续赶路。
“哎哟,这是谁呀?”
声音听着耳熟,这是谁在说话呢?
听到声音,青罗的脸顿时僵住了。可是转过身来的时候,立即换成了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说道:“哎哟,相公。”
青罗的相公无量被刚刚升起的、灿烂的阳光照耀着,身后形成了一圈光环。这会儿他正悠然自得地背着手,站在那里。
一想到自己受了一夜的苦,就想朝他那自以为是的脸划上几道,可即便是这样做,也解不了她心头的气。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他,还是让青罗感到了意外。
到父亲所在的皇周县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从像大牢似的宫里逃了出来,要是再不讨自己相公喜欢的话,那今后准没好事儿。
“你算什么相公啊?”青罗向他挤了挤笑容,可不会说谎的她,有些似笑非笑,怪里怪气地说道。
“为什么野丫头小破宫女会在这里?”
他言语粗俗地问道。幸好是在太阳光下,要是在夜里看到这闪烁的眼神,会误以为遇到了野兽,害得人胆战心惊。
“这称呼有点儿不妥。”
蒙面盗贼说着,可青罗觉得他说话不加称呼,也不说敬语,于是乎温顺地反驳道。
“不管怎么说,名义上还是新娘子啊。”
“呵,是吗?那就多说点,可这也没有什么正确的称呼啊。”
正所谓去有好言,来有好语。
青罗先敬待人家,新郎那边也立马换了恭敬之词。
“那么小破宫女又想怎么样呢?”
什么?小破宫女?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坏蛋!刚刚还想他有可能本性并不坏,可瞬间这想法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呵呵……”
青罗尴尬地笑了笑,试图掩盖难堪。可他却毫不在意地走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有我的路要走。”
“我也要跟你走……”
听到要跟着自己,他突地转过身来。唰拉拉,拔出了别在腰际的刀,对准了她的脖子。青罗惊得双眼圆睁,他说道:“喂,趁现在说好话的时候,你最好马上消失。我恨李佑恨得是咬牙切齿,我还没疯到要娶一个李佑玩儿过然后又抛弃的人做新娘子吧?!”
过去,还是蒙面盗贼时,只是用低沉的声音威胁着。可在锋利的刀面前,青罗只能抽搭抽搭地发出鼻音。
“那我……”
“你自己看着办吧。”
口气是如此的冷冰冰。
青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受如此冷待,贼喊捉贼也要适可而止才好啊。现在受委屈,还无处发泄的是自己才对。
既然话已至此,大不了就退一步。
“知道了,那就这么着吧。我也走我的路就是,你不要阻拦。”
青罗满不在乎地把刀刃向他的手背推去,大大方方地抬起了下巴。
她一副要杀要剐的架势,让无量有些意外。对自己和这把剑无所畏惧的人,这还是第一个。而且竟然还是个子不及自己肩膀的一个小丫头片子。
青罗快步走到前面。悄悄地回头看过去,无量毫不掩饰他一副不满意的神情,因为只有这么一条路,他跟在青罗后面向前走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抢在了青罗的前面,青罗强忍住腿上的疼痛,跟着他不得停歇地继续赶路。
看着他在下陡坡时,一点儿气都不喘的样子,青罗想,他还真是个身体强健之人。如果在这个地方,把无量跟丢的话,她就有可能会被野兽吃掉。
两个人一路无语,走了好久,终于看到不远处有几户人家。
烟囱里正冒着做早饭的袅袅炊烟,咕噜噜,闻到饭香味儿,青罗的肚子条件反射地发出了动静儿。听到声音的无量朝后瞥了瞥。
“那先吃点早饭吧?”
“好。”
青罗温顺地回答后,他点了点头。
一开始,无量觉得这个女人烦人不说,从太皇国逃出来后,还可能会制造麻烦,想干脆杀死她算了。一刀就可以了结她的性命,又或者是她被野兽抓了去,她的生死与自己有何干系?是因为和自己拜了堂吗?
——在太皇国会遇到命中的女人。
说来奇怪,因为坦史瑞坦赞的预言,自己倒也是有些费心思。而且,她肚子发出的咕噜噜的响声,又为什么那么大?
跟着他来到山脚下,眼前出现了小型的村庄。
踉跄地向前走着,因为抱着重重的包裹,她一个劲儿地打晃,他虽是一副不满意的表情,可却顺手把包裹拿了过去。这时,手指轻轻地碰到了青罗的脸颊,青罗的脸顿时红了。
“嗯。”
看着好端端的突然又不好意思起来的青罗,无量稍稍嘲笑了一下。如果是后宫的话,应该已经被李佑染指,怎么像第一次接触男人似的,稍微碰一下就这般不好意思,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可是……在晨曦的照耀下,和婚礼当晚的那副恶狠狠表情相比,青罗的神态完全不同。
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有着作为一国之母都不逊色的美貌,现在这么一看还真是挺耐看的。虽然是身子发软,摇摇晃晃地走着路,可那像杨柳枝般细长的腿和胳膊,以及高挑的腰身,看起来很是妩媚。可既然是李佑的女人,要么了结了性命,要么就不费一丝一毫的心思。
“老板娘,来碗热乎乎的汤饭。”
无量爽快地叫起了相当显老的老板娘,点了吃的。
青罗佯装不看的样子,实际上一直在瞟着无量的一举一动。腰有些弯了的老板娘,看到无量后,很是高兴,看样子两个人不只是见过一两次。老板娘让他们稍微等一下,然后又让他们进到小屋里暖暖身子。顺着老板娘指的屋子,打开那小屋的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一晚上在寒冷的树林里冻得直哆嗦,一进到有炉子烧着的屋里,就甭提有多暖和了。青罗一进去,两眼就直打架。靠在墙上,像生了病的小鸭子似的,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无量敲了敲她。
“就算是犯困,也最好是吃过再睡。”
“好的。”青罗服服帖帖地点着头。
过一会儿,老板娘端过来冒着热气的汤饭。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什么也没吃,又爬了一晚上的山路,青罗不由自主地开始狼吞虎咽。
就算是两个人成了亲,可毕竟对对方还不熟悉,青罗竟也不知道不好意思,呼噜噜地连汤一起喝个底朝天,就连粘在碗下面的饭粒儿都一起捡了吃,这才好像填饱了肚子似的。
无量凝视了一会儿因为填饱了肚子,而恢复红扑扑脸色的青罗。
“真能吃。”
无量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青罗的脸愈发的红了。
“那个,为什么侍卫们要追赶相公呢?”
这是遇到他后,最想问的问题当中的一个。
“嗯……”
一句话两句话也解释不清,这才刚十六岁吧?看这年龄,就知道应该是没有听说过十年前北太后发起的那场宫廷之乱。
“你几岁啊?”无量反问道。
“十八岁。”
比想象的要岁数大一些。
无量偷偷看了看和年龄相比,长得显小的青罗的脸蛋。为什么总是……
也许是因为长途旅程的劳累。每次战争结束后,战败国的女人们都会沦为战胜国的玩物。战胜国的士兵们只要是看到异国女子,就会上前调戏或是奸污,这是战后一贯的做法。可是,因为无量看不惯这样的行为,所以一直以来都很本分。坦史瑞坦赞也曾经告诉过他突厥的最高档青楼在哪里……
“嗯,现在你打算去哪儿?”
无量回避问题而言其他,青罗再一次哽咽了。没有让自己跟着他走,而是问接下来的去向,看来他是要撇下自己,独自赶路了。
“要去皇周县。”
“皇周县……为什么?”无量吃惊地问道。
“父亲在皇周县。”
“啊,之前说过父亲身体抱恙。”
没有忘记之前跟他说过的话,也许会送自己回那儿呢,依然抱有一丝希望的青罗抬了抬头:“请送我回皇周县,那么……”
“那么什么?”
“这成亲就不算了。”偷偷地转移视线,青罗说道。虽然对自己的决定不是很满意,可也没有办法。
“真的?”
无量听到青罗的请求,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有些落寞。虽然这门亲事非自己的意愿,可看样子和这孩子并不是没有一点缘分。曾经在皇宫后山,和正在翻墙的青罗偶然相遇,就说明两人的缘分不浅。
泼辣的性格,竟做些令人生厌的事,没有一点儿可爱之处,可总是在眼前晃悠。反正她是会成为累赘的,缘分到此为止的好,和李佑的后宫是不会有任何瓜葛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事实上,前天把她留在宫里,自己就这样逃出来后,有点儿小小的担心。可那时也是没有办法,因为自己从太皇国出来前一直被宫中侍卫追赶着,不能让这孩子也一起陷入危险的境地啊。
“呃?”
陷入沉思的工夫,他的假小子新娘就坐在小桌子前,睡眼惺忪地闭上眼睛,头一点一点地打上盹了,差一点儿额头要碰到盛汤饭的砂锅了。
“让她稍微睡一会儿也好。”
已经睡得死死的青罗,根本听不到无量说什么,他就自言自语说着。拿出了放在桌子上面的一床厚被子。
怕弄醒青罗,无量小心翼翼地抱着青罗,把她平躺放下。这时,夸赞自己漂亮的那张脸蛋儿,进入了他的眼帘。浓浓的眉毛,浑圆又白皙的额头可是一绝。像布袜子尖儿的鼻头,再看那鲜明的人中下面的嘴唇,无量只觉得自己口渴难耐。
视线移到别处也是,无量的眼前总是闪现那稍厚又泛着朱红色的嘴唇。用手指尖轻轻一碰那朱唇的话,就好像会扑簌簌地流出像凤仙花叶子般的深色汁液。
——我可是成为皇后的不二人选啊!
一想到青罗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无量就笑了。蓦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树林里见过的那小不点儿。她也是吵着要当皇后,触动了那时刚刚被夺了皇位遭到驱逐的自己的神经。
“为什么要当皇后的人那么多呢?难不成这种事也跟风吗?那时的小不点儿过了这些年,估计也就是你这么大了吧!”
无量自言自语地说着,不让冷风吹进去,把被子拉到了她脖子下面。
这会儿,为了引开李佑的追击,他的手下正朝着相反方向逃去。上山的时候,看到皇宫的侍卫们一泓而下地追赶着手下们。俗话说,越是讨厌的人,越要好生对待。所以为了庆祝李佑的生日,供奉了数以万计的贡品,拉贡品马车的人,就是自己最信赖的手下们。
他想起曾经寄放在这儿的马逃出太皇国。因为参加了没有预料到的婚礼,比预想的时间稍微晚了些,可如果快马加鞭的话,会准时到达和手下约好见面的泰州县。那是距离皇宫三十里开外、皇宫侍卫们搜查不到的地方。
手下们是否平安脱险,无量心里有一丝担心。可都是些久经训练的武士们,也无须太过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