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洛司音觉得自己最擅长的当属弹琴,曾经流放天宫一十二天的时候,每天与琴相伴,一曲下来,宫商角徵羽的旋律已经如写字般的行云流水。
然而,当他拨到落指十三拍的时候,指尖微颤,一丝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琴音瞬间戛然而止。
他皱了皱眉,拉长声音喊了一声:“小~~紫~~~。”
“啪。”紫嫣浑身一颤,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瞬间恍如隔世,连支着脑袋的手都颤了一下,没有支稳,于是应声而落,从座椅上摔了下来。
“师父刚才弹到陌上桑的一百八十二段,学生一直在听。”顿了顿,似乎有点底气不足,却还是小声的说道。
“学生一直在听…….”
“啪。”又是一声巨大的声响,洛司音抽了抽嘴角,端坐牡丹花纹的蒲团上,而面前曾放着的陶木琴却没有了踪影。
紫嫣从椅子下爬起来,揉了揉脑袋,一脸委屈的抱起陶木琴,战战兢兢的往洛司音那里挪了挪。
“把琴拿来。”
洛司音冷冷语气在空气中扩散开来,紫嫣又是浑身一颤,战战兢兢的挪到洛司音的旁边。
他眉宇再次紧蹙起来,缓缓的开口说道。
“你刚刚说我弹到陌上桑的一百八十二段,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我弹到哪了?”
紫嫣摇了摇头,额角被琴砸过的地方,由于紧张而变得愈加生疼。
“好你个小紫,为师根本不会弹什么陌上桑,而陌上桑总共才只有八段,这种红尘艳曲,本是琼羽禁曲,你怎么听过?又是听谁弹过?”
紫嫣被吓得往后挪了挪,忘记什么时候到召南殿时听棠雨师兄弹过,当时一直听的津津有味,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师父弹琴时,却总是困得要死。
“我……”
紫嫣刚想再说什么,却被洛司音挥手打住,他不耐烦的把琴摆在案上,一把拉过紫嫣,抬起下巴,指了指琴。
“你给我弹一遍风耶曲听听。”
“哦。”
紫嫣缩着脑袋,磨蹭到陶木琴旁,目光掠过琴弦,却只是呆呆的杵在原地。
“你为什么不弹?”
又是冷冷的可以冰冻一切的声音,紫嫣把脖子往领口里缩了缩,沙哑着声音说道。
“琴弦断了。”
“哦,咦?怎么断的?”
紫嫣都要哭了,一脸委屈的说道。
“您刚刚一琴砸下来,没把我头砸断,就算不错了。”
“哦。”洛司音拉过紫嫣,瞧了瞧她的脑袋,在额头红肿的地方,轻轻的吹了一下,然后推开她。
“这下你开始弹吧。”
紫嫣忍不住突然很想大哭一顿,伸出雪白的小手,指了指琴,一脸苦苦的表情。
“师父,琴弦断了!”
空气中一片寂宁,洛司音端坐在蒲团之上,一把捞过陶木琴,放到膝盖上,左右仔细端详了一下,抬起头,指着琴口被磨破的地方,一脸严肃的说道。
“小紫,你的头可真硬。”
话音刚落,紫嫣直接一头栽倒在地,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望着长生殿里雪白的天顶,紫嫣觉得摊上这样一个师父,可真是伤心伤脾。
许久,洛司音仍然端坐在蒲团之上,月白的长袖轻轻一挥,缓缓掠过陶木琴,指尖所及之处,泛起了一道淡淡的白光,待白光散却,陶木琴已焕然一新。
他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紫嫣,两手抚上琴弦,缓缓的开口说道。
“也罢,那为师就再给你弹上一曲。”
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高兴的似乎都要拍一拍手掌,孩子似的调皮的说道。
“就再弹一遍如来梵音,可好?”
“唉……”
紫嫣觉得在长生殿里悲惨的日子,只能用这一个字来形容,洛司音总是喜欢把她禁锢在长生殿里,以琴棋书画,四书五经的各种操磨之,于是情不自禁的感慨一下自己悲惨的命运。
就在他们师徒二人,一个魔音绕琴,一个痛苦不堪的时候,门外突然一闪而过一个蓝色的衣角。
洛司音皱了皱眉,弹错了几个音符,他有些不太高兴,于是两手按琴,沉着脸对门外轻唤了一声。
“弥兰兄?”
“呵呵呵呵,不才正是在下。”
弥兰一脸不好意思的从门外挪了进来,拢了拢袖子,轻声问道。
“可是打扰贤弟弹琴了?”
“没有!”
这哪里是没有!弥兰一脸苦苦的表情,自从长生殿里来了个小紫,没到一个月的功夫,就使洛司音变得越来越孩子气。
仿佛他和小紫调换了身份,突然对琴棋书画,乐此不疲,连如来曾经给他批改的佛经,他也命弟子一箱一箱的给搬到后厢去了。
而后厢不正是弥兰所住的地方吗?放在那树荫里,放了两天两夜,弥兰总算是明白了洛司音的意思,他还真是腼腆的要命。
弥兰突兀的笑了一声,目光从洛司音雪白的长袖,徐徐的扫到他的脸上,仍然是那般清丽脱俗的容貌,最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他顿了顿,缓缓的开口说道。
“最近山下发生了许多命案,棠雨不敢进来找你,我不知道你还是否记得,两个月前,清水弟子遭遇屠杀,一个月前,山下蓬莱村也惨遭灭村,我们本是派棠雨的师父桃渺渺下山巡视,可是……”
“可是什么?”
洛司音似乎觉察到了一丝不好的征兆,他紧蹙着眉宇,刚刚孩子般的样子一瞬间消失殆尽,又恢复了曾经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空气中一时尴尬,紫嫣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弥兰瞄了瞄四周,当视线掠过天顶时,他微微的皱了皱眉。
如此微小的动作,洛司音看在眼里,但他仍然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是不是想说,桃渺渺失踪了…..”
“你…..?”弥兰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但也是肯定了洛司音的观点,只是他仍不明白,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洛司音,是如何知道的?
许久,洛司音才冷冷的开口道。
“她在魔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