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迷雾锁围城 心雨满庭终难弃……她找不回来
第二天即是终审日，难得是个有太阳的晴天，微风。郦清清仍然穿着高领毛衣，将厚厚的羊绒围巾裹得严严实实，时时刻刻都下意识地缩着脖子。
法官当庭宣读了最终审判结果，听审席第一排，盛茗薇一直陪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全体起立之前，母女俩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望向被告台上的郦冒勋，只见他整个人仍然自有一副稳如泰山的从容不迫。
她想，这一刻，他们的内心都很平静。
一边尘埃落定，另一边同时开始，郦清清到底还是对楚亦暄开了口，请他托叶敏信同学的关系，帮雷旭阳找一个可靠的律师，尽快帮雷旭阳走完翻案出狱的所有相关法律流程。
当她对楚亦暄这么说的时候，楚亦暄迎面看着他，顺手替她拢了拢散在肩头的长发，“我已经安排好了。”
然后他看着她笑，清清淡淡的笑容，眸光也是清清亮亮的。
她也笑。
她想，郦菁菁一定是希望他们这么做的！
一个月过得飞快，在郝主任的安排之下，郦冒勋住院复查调养了一周，等郦冒勋出院之后，他们先去看郦菁菁，然后一起回临市祭拜盛茗薇的父母，又在榭回居住了几天。其他的日子，郦冒勋多数都呆在家里，晴天，他请来花匠园丁，几个人一起修修剪剪，将整个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悉心打理了一遍。雨天，她研磨，郦冒勋写字，父女俩有时候比画斗字；有时候同品一壶茶，安静地各自看书；有时候一言不合就开辩论会，引经据典旁征博引。
盛茗薇仍然住在酒店里，但是基本上隔一天就会来家里一趟。
慕少祺到家里来过两次，每次一来了就跟郦冒勋下棋，一酣战就是一个下午。
楚亦暄也常常过来，跟郦冒勋聊得最多的自然还是郦商。
好像自从她有记忆以来，郦冒勋从来没有这样空闲过。
关于继续保外就医的事，慕少祺隐晦的点过他们，郦冒勋没有表态。
清明节，他们去给郦菁菁扫墓，有人比他们更早，郦冒勋盯着墓碑前的白色马蹄莲怔忪了许久，到底没有说什么。
是雷旭阳。
三天之后，他们送郦冒勋去璃城。
太阳底下，璃城第一监狱几个字闪着森严的金属光泽，望着郦冒勋一步步走进去的背影，郦清清心疼得无法自已。
一个星期之后，她和盛茗薇一起去了温哥华。
这个季节的温哥华最美，随处可见遮天蔽日的樱花树，一阵风吹过，落樱纷纷扬扬，时刻都能与一场粉色的花瓣雨浪漫而遇。
盛茗薇上班的时候，她一个人拿着相机到处去，随手拍建筑物，拍日出和黄昏，拍各种樱花。
她陪盛茗薇在西温住了两个星期，然后飞到马里兰去跟楚亦暄汇合，参加那边的入学考试。
五月中旬，她回去看郦冒勋，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拿起听筒跟他对面对的通话，听他说，“放心，爸爸在这里一切都好。”
六月底，她回学校准备毕业答辩，拍集体毕业照。
离校之前，郦清清和舒岚把T大每个地方都闲逛了一遍，经过一片刚刚动工的工地，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施工告示牌上赫然写着：建筑系清庭楼一期。
太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照在她脸上，不偏不倚的灼痛了她黯然失焦的一双眼睛。
八月的某一天中午，舒岚给她打国际长途，一个劲地在电话里说想她。
算一算时差，国内应该正是凌晨。
舒岚好像喝了酒：“清清，我明天要跟秦长军去民政局领结婚证，材料都已经准备齐全了。”
“清清，你看，我就这么把自己给嫁了，一没车子，二没房子，三没票子，重点是他心里还曾经住过一个令我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女人！可是你看，我还是选择了嫁给他……”
舒岚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手机里突然出现了一阵空白，大概是她走开了，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由远及近，又仿佛是喃喃自语：“清清，你会祝福我吧！”
很快又说：“清清，回来吧！回来！你爱他，就该亲口告诉他，一生也许很长，可是青春太短！”
挂了舒岚的电话之后，她一个人在刚刚熟悉的校园里游荡了许久，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脑子里反复回响的就是舒岚最后说的那一句：一生也许很长，可是青春太短。
每一个月，郦清清都会在固定的日期回去探视郦冒勋，跟楚亦暄见面的频率也基本保持在两周一次。
慕少祺特意到学校来找过她一次，颜雪有一次到华盛顿出差，也专程预留了时间绕过来看她。
十月的某一天，她接到岑沁悠的电话，说沈太太想约她见面，她拒绝了。
岑沁悠人在苏黎世，挂断电话之前，她说：“郦小姐，副总并没有和阮小姐结婚。”
圣诞节，学校放假，楚亦暄提早半天赶过来陪她过平安夜，第二天一大早又到她住的公寓楼下叫她，然后开了大半天的车带她去他以前工作的医院附近的一间餐厅吃饭。
餐厅气氛很好，东西也很美味。
吃中饭的时间他们正在路上，只在途中一间咖啡店随便吃了点三明治垫肚子，大约也是因为饿，郦清清的胃口出奇的好，吃得也很饱。
楚亦暄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一贯清清淡淡的面色之上分明晕染着一份满足。
他们是餐厅晚市的第一桌，也是最早的一桌客人。
之前因为那五百万，楚亦暄加急出售了他在研究所和医院两点中间最佳距离位置的一间单身公寓，大概是九月份以后，他又在研究所所在的那一区新置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吃完饭还不到七点，楚亦暄带她回家，两个人挑了一部片子来看。
看完电影，两个人坐在落地窗前说话。
楚亦暄挑房子的眼光很好，跟他在北海路的那间公寓一样，客厅南面是一溜式的玻璃墙，二十五楼，从窗口望出去，大半个城市的灯火尽收眼底。
这半年来她睡眠一直不好，已经习惯了睡前喝小半杯红酒。
是楚亦暄建议的，所以他也负责给她买酒。
坐了不多一会儿，楚亦暄走开去倒了两杯酒过来，将其中较少的一杯递给她，“喝完就去睡觉。”
郦清清伸手接过来，仰起脸轻轻一笑：“好。”
回房间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也许是择床，也许是因为今天这个日子，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也不知道闭着眼睛躺了多久，最后还是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里去找酒。
没想到楚亦暄也没有睡，他正端着酒杯站在窗前独自饮酒。
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亮着，暖黄的柔光从灯罩下面发散开来，照亮一小方天地，整个客厅里光线朦胧。落地窗外即是一片漆黑的夜，大约因为是节日，一眼望过去，远处有不少高层建筑物的尖顶间或亮着灯，乍一看，还以为是天空中夜行的航班。
楚亦暄身上穿着一件烟灰色的毛衣，露出雪白的衬衫领口，卡其色的灯芯绒长裤。
郦清清站在房间门口望了他许久，只觉得眼前这个颀长身影的主人，整个人看上去是如此的落寞而萧索。
是因为她吗？
是因为她明明离他这样近，却又离他这样远吗？
她顿时想起在璃城的那一天夜里，她从陆昕裴手中逃脱，一路疯跑上了他的车，车子开出了老远，他到底还是一眼发现了她脖子上的异常。那一刻，他内心长久堆积的坏情绪瞬间如黑气球一般爆破，毫不遮掩；那一刻，他似狂躁得不能正常呼吸，全然忘了车子当时正停在马路正中央，不管不顾地开门下车，而他下车之后刚一关上车门就险些被后面疾驰而过的一辆汽车迎面撞上……
她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刻，她的心瞬间惊跳到几乎麻痹！
最后，当她下车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不由分说地将她紧紧抱住，越来越紧，仿佛有什么来不及，仿佛失而复得。
他请她允许他放肆这一次，他问她，他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她找回快乐，找回从前的自由自在。
那是一个有雾的夜晚，忘了楚亦暄就那样抱着她多久，她也没有力气挣脱，就那样一直任由他抱着。
后来雾越来雾大，她的额发上，脸上，还有楚亦暄的衣服上，全都沾染了一层薄薄的湿意。
她始终没有回答楚亦暄的问题。
事实上，那是一个令她不敢轻易回想的夜晚，不单单是因为陆昕裴对她所做的事，也是因为楚亦暄。
明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期待是什么，明知道感情不是开关，明知道就算他再清冷理智，也一样会有普通人的情绪，他很早就对她说过，他也会嫉妒。
她并不傻，也从来没有因为他的一句，“我可以退回到家人的位置上。”而心安理得。她只是从来不去细想，那一段时间，他究竟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眼见了她所有的痛苦，支撑了她所有的脆弱，陪伴了她所有的凄怆无助。
郦清清有时候也问自己，她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无动于衷，结果常常是同一个答案，因为她没有心。她的心，早就遗失在了另一个人那里，她找不回来，也没有办法重新长出一颗新的来。
可是这一点，她自己又何尝不无奈？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楚亦暄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她站在那里的，当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的时候，她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我睡不着，打算出来再喝点酒。”
楚亦暄转过身来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对着她张开了手臂，“过来，清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