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儿伺候了这么久,似还是头一糟听着那位在近处沐浴。耳听着那撩拨起的水声儿,并那小德子小喜子时不时问话伺候的声儿,竟让鸳儿心里头一阵阵烦乱,也不知是怎么的了。
放好手里衣物,又整好床被,再等了会儿,两个小太监才伺候着王爷出来。
宽大的衣裳随意披在背上,敞开的衣襟裸露出了胸膛,趿着鞋子,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搭在肩,小德子举着帕子裹着发梢,待王爷靠到了床边,才抬头看向鸳儿。
王爷这头发平日里洗了,从不喜让人绞干碰触,自打鸳儿丫头近身伺候了,才偏偏让她打理。
鸳儿抬眼,先瞧见了胸口那道长疤,才又垂了眼睛,忙过去接过几方帕子。
两个小太监忙忙收了水桶等物,手脚勤快得很,没多会儿便抹净地面收拾了出去。
立在王爷身侧,绞着那一头乌黑长发,抬了抬眼,正瞧见王爷那里仍是敞着怀,正瞧见身前那锁骨并胸口。王爷不见瘦,也不胖,身上匀称得紧,除了身前那道伤外,近了瞧竟还有深浅不一的伤痕。
心中动了动,抬眼又瞧了瞧王爷的侧脸,见他正举着本书,慢慢翻看,低声道:“王爷,虽然着了一天的甲,可晚上到底凉些……可要把怀系上些?莫着了凉。”
王爷只“嗯”了声,鸳儿才又垫了块帕子,将头发放好,转过前面理着中衣。
“今日可忙?”凭鸳儿打理着,王爷淡淡开口问道。
“不甚忙,大件儿的物件皆有人搬运,不过略收拾下罢了。”理好了中衣,方才回到后头再绞着那一头长发,待半干了,才又道,“王爷,今儿个还未曾揉腿……可困倦了?”
今日事忙,待王爷回来时天色已经大暗了,若等揉了腿又需一个时辰才得空睡觉。
抬眼扫了鸳儿一眼,王爷将手中书册递与了她:“今日便罢了吧。”
拿着书册转身收拾到桌上,心中思量再三方道:“王爷,既是日日揉着……若是中间断了只怕不好,不如您且歇息着,我揉罢了再睡可好?只不知腿上可疼?耽误了爷睡觉倒是不好。”
这几日刚到赤松关,白日里事情必多,只一日半日的不揉倒也罢了,只怕……
想着,方道:“不碍的,只辛苦你了。”
鸳儿轻笑了下:“有何辛苦?白日里再没旁事,就是晚上睡的迟了,打个瞌睡的功夫还是有的。”
“既如此,少得不日后要你多打些瞌睡了。”王爷的脸色也缓了下来,弯着嘴角,“日后若是出征了,白日里再不得闲,便是晚上……也保不齐偶有战事,平日里能多歇息些只管歇着,爷不骂你。”
说罢,便睡下了,鸳儿只靠在外面床角,双手按着,轻揉了起来。
许白日里确是累了,没多会儿,那王爷呼吸便匀称了起来,眼见睡熟了。
心中默算着时辰,待约莫一个时辰到了,鸳儿方起身掖好被角,熄了屋里的油灯,这才回到自己那张榻旁各自歇下不提。
连着三五日,王爷日日早出晚归,鸳儿不知军事,自也不会向小喜子二人打听。只白日里将王爷头日换下里外衣裳皆洗好晌干,待到晚上,便伺候揉腿歇息。没两日,便听王爷回来后吩咐道:“四月十八日拔营出征。”
“为何要定在十八日?”鸳儿愣了下,现下才四月初十,既要打仗,前些日子自然皆安排好了,怎么还要等这些日子?
“刘副将军说,那日乃是黄道吉日,要讨个好彩头。”王爷声儿淡淡的,见正给自己卸着甲的鸳儿身轻抖了下,那小脸再绷不住,偷偷笑了起来,不禁脸上也带了丝笑意儿。
这领兵出征也要挑黄道吉日?
心下正转着念头呢,那边就听着正在后头卸着甲的小德子笑道:“可不是?上回打从凉城里头出来时,刘大人选的也是什么黄道吉日,说是宜出行、嫁娶呢。”
鸳儿再绷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王爷见了,便问:“笑什么呢?”
鸳儿忙正了脸色,道:“宜出行知道,可这宜嫁娶……莫不是打仗连带着还要娶媳妇的?”
小喜子那边已备好了水,听着鸳儿这里这般说,接口笑道:“这倒可能,听说刘大人这回身边带了个俏丫头随身伺候,指不定顺带抬了姨娘呢。”
“胡闹。”王爷轻斥了一声儿,声儿里头倒没听出哪里恼了,三人皆知自家爷若是生了气决计非是这般语气,却也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
“这几日你们收拾下东西,大件重物一律不要……屏风带着,旁的……从简便好。”王爷吩咐着,已经解了大衣裳,边向桶边走着,边随口吩咐着。
三人忙应着“是”,各自伺候收拾着。
四月十八,乃是刘大人选了数日才挑出来的好日子,王爷同军中将士皆因这位刘大人除此事外旁的皆不乱说乱言,更不拿主意,这才从了他的意,哪里会因这点子小事就打了他的脸?
这一早,大军开拔,众将士皆身着盔甲,身胯骏马,后方更是旌旗招展黑压压一片。
鸳儿早早的便上了车,身上也换上亲兵衣裳,只这般小号的兵卒衣服军中哪里有?自是此前尚在王府中时,王爷差人特特做的,鸳儿一直不知,直到入了赤松关时才拿着。
王爷同刘大人并几个副将皆身披戎装,领着军队行在前头,身后打着绣着各自名号的大旗,前面斥候开道。
帅旗后,便是骑兵,骑兵末尾随着数辆马车,皆是几位主帅歇息用的。再后面,方是步卒,身穿皮甲,身上携着或弓或箭。
最后头,便是辎重等物,鸳儿此前同小喜子两人打听过,知道粮草等物、连同工程用的粗笨之物皆压在最后头,似是连那营妓也随在末尾。
老实坐在车中,窗虽开着,可鸳儿却一路拉着帘子,便是想向外瞧上两眼也不敢久看,虽说刘大人那车上也有女子,似这大恒国并不限将士领兵出征带着丫头伺候之事,可到底心里没底,这乱轰轰的一片人海,自己老实呆着方是安全的。
抽空翻出王爷前几日穿着的衣裳,那肩胛之处虽打着补丁,却果有些磨损了,怪道自己这两年缝补了那许多,容嬷嬷还一个劲儿的差人往自己那里送衣裳呢。
行军数十日,大军行到一处傍水之地,终要安营扎寨了。
外头的事儿一应不需鸳儿出头,只管呆在车上,耳中听着外头来来去去脚步声、打桩之声。小喜子并小德子二人也没在自己车上,只坐到鸳儿这架马车外头,就似那看着车马的小厮一般。
王爷更是一大早便不见个人,四处巡视监察去了。
“王爷,出来这几日,尚未探得那安柯等部的所在……。”刘栓跟在王爷身后,皱着眉头低声讯问着,他此前哪里领过兵打过仗?只当若待打仗之时,派出军队没几日便可遇上敌人,两边拉开架势大战一场便好。可这半多月去了,派出斥候无数,意无一探得敌人所在,不由心中忐忑,生怕莫要领兵出征个一年半载,再连个敌人皆看不到?那可如何是好!
“刘大人可知是此河之名?”王爷并未做答,只抬手指着不远处道。
“这……此乃恒长河,源自西北处雪山深处,穿过草原,汇集数条大小河流,一直贯穿大恒东北方蒙汗国,入北海。”刘大人出征之前便将那地理志读了个通透,又如何难得倒他?
王爷微微颔首:“刘大人果然博学。”
刘大人面上自得一笑,忙又道:“王爷问这河是……。”
“此河两缘草肥水美,那大小胡国每年春夏之际,皆会轮番来此放牧。”
刘大人两眼一亮:“王爷的意思是……守株待兔?”
见王爷脸上淡淡,不再多言,刘大人微微点头,却又皱眉问道:“虽说如此,可来此之前曾听人言,西北几大胡国平日里似并不似这些小国般四处迁徙……为何不直捣黄龙?”
“那几处皆在草原深处,虽知大致方位,一来难以寻找,二来我军骑兵虽勇猛,数量却少,若不能一击必中反会打草惊蛇,不如徐徐图之,再施以雷霆一击。”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先占了河边之利,再做定夺为好。
不过半日,主帅大帐支好,鸳儿于车上听着小喜子二人吩咐,才抱着些物件低头钻了出来,待那士卒亲兵将车上之物搬出摆好,方进了仗中。
大帐之中,一进门儿迎面便是一扇屏风,将帐里面儿隔成了两半儿,地上铺着毛毡,两侧摆着座椅等物,屏风前面横着条长几,笔墨纸砚摆放其上,几后放着个座椅,想是主帅之位。
帐篷边上,立着放置盔甲的架子,并摆放刀剑的支架,便再无其它。
转过屏风,后头只有一架起的床,并几个脚凳、箱子,再无其它。这帐里头用那屏风虽隔了,却是前大后小的,想必平日里头若有什么事情总需用着前头。
鸳儿瞧了,忙接过小喜子二人递来的物件,件件收好,又铺好那大床,摆放好茶具等物。
这帐因是新搭的,倒没什么怪味儿,只是里头不大通风,想来进了夏日必不好熬,无奈人已经来了,哪里还能挑挑捡捡的?
接过小德子打来的水,将室内件件家具座椅擦干抹净,便听着外面有人过来,忙屏声宁气的立在屏风后头不敢出声儿。
“……刚刚建好,若还缺着什么,几位将军长官只管吩咐。”
听着前面传来生人的动静,鸳儿再不敢动上半分,只低着头,侧在屏风后头,只怕他们一直进了后面来。
小喜子并小德子垂手站在外面帐边儿,凭那几位爷们打量着大帐之内,似是这番情景见得多了,倒是沉着得很。
“倒还罢了。”王爷左右瞧了瞧,并未向屏风后头走去,身边跟着的众人自也不会进去,只停在外面,纷纷点头。
“王爷说得正是,这出门在外领兵打仗的,很应一切从简才是。”刘大人忙点头,抬手捻了捻胡子梢。
“主帅大帐便如此吧,各位将军且去看看各自帐篷,若缺少了什么吩咐下头快些添置,今日入夜便要用的。”见王爷如此说了,众副将纷纷出了大帐,向各自帐篷走去。
王爷背着手,转过了屏风后面,见已收拾了多半,鸳儿正垂头立在角处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