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便料到自己已被牵扯进办公室政治斗争的旋涡里,身不由己但无可奈何。既然避无可避,我索性坦然面对。当真要斗法,我未必将他们放在眼里。
不愧是大老板,慢条斯理说了一句话,立即将群众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做声不得。
他只说,“这项决议是由董事局通过,即时生效。”随后自顾自离去。
他是大老板,随便说句话,底下的人敢怒不敢言,更不敢以下犯上,只能将这笔帐算在我的头上。于是,原本斗得你死我活的几路人马,大概领悟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此时倒同仇敌忾团结一致,联合起来对付我。所以有关我的流言突然四起传遍江湖,不用问也知道是他们的杰作了。
我自然明白他们的用意,想激得我暴跳如雷心浮气燥之下办事出错,他们便有机会弹劾我的能力有限,不足以担此重任,趁势赶我下台。我既然识破了,怎会上当?反而沉住气,更加勤力做事,他们想抓我的痛脚却无从下手,只好干瞪眼暗自着急。
这是个成则为王,败则为寇的功利社会,做事凭实力,名誉不值什么。只要会替老板赚钱,帮老板分忧解难,其他不重要。
所以他们奈何我不得。
不过我还是动了气。原以为自己已经修炼至刀枪不入,没想到功力还是不够精深。
换了他又会怎样?
耳边,他温和地说:“记住,喜怒切莫形于色。”
我轻抚脸孔。是啊,气归气,但不能叫人看出来。别人捉摸不透,便不会轻举妄动。
本来恼怒之下,甚至有了辞职暂时休息的念头。就让那群跳梁小丑自鸣得意好了,反正我也不是死等这份薪水吃饭。
不过平静下来,我又恢复了百折不挠,遇强则强的精神。
我可以走,但走也要走得漂亮,绝不能仓皇出逃似的丢人现眼,太狼狈不堪,平白沦为别人的笑柄,更坐实了强加在我身上的罪名。
我不再多想,一头倒在床上养精蓄锐。睡醒后又是一条好汉。
第二天,我若无其事地照常上班。
流言传来传去,终归于平息。我成了昨日黄花,再也引不起群众的兴趣。
真正佩服三天两头就见报的公众人物。别的先不谈,能够持续制造不同的话题,时时保持新鲜感,紧紧抓牢人民的注意力,单凭这份执着和坚毅,就叫人钦佩不已。
我的新闻成了旧闻。我的工作还是要日复一日地做下去。
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一向不管事的大老板突然召见我,我有丝不安。
难道他也受到了前一阵子流言的影响,想辞退我,以免影响公司的形象?
最坏的结果不过如此。我做好了打包走人的思想准备,反而很平静。
在职场上厮杀了这些年,我也有点倦了。如果拜他所赐,真的可以回家休息一阵,我想还应该对他说声谢谢。
不过赔偿金一分也不能少。我暗暗在心中盘算着。
我在秘书的带领下走进大老板的豪华办公室,他正在练习打高尔夫的挥杆动作。
我对高尔夫一窍不通,也不清楚五短身材的人打高尔夫是否合适。不过看大老板挥杆的动作,实在没有美感可言,我也看不下去了。
“老板,找我什么事?”我出声提醒,以免他过于投入,把我晾在一边几小时。
“你来了?坐,坐啊!”大老板一见到我,热情洋溢地招呼起来。
我立刻起了身鸡皮疙瘩,提高警惕。
以他无利不起早的脾性,和以往眼睛生在头顶上的态度,会如此放低姿态地和我说话,只有一个原因,即有求于我。
“安娜,我们公司正在洽谈一个美国服装品牌的代理权,现在到了关键时刻。过几天外方代表就要来我们公司进行考察,我想让你负责和外方代表接洽的工作。”他开门见山对我说。
“我?可是,这方面的工作都是由市场部负责的。何况我对这件事知之甚少,很多情况根本不清楚,恐怕……。”我微微皱起眉头,显出为难的样子。
为什么找我?市场部的女职员已经难逃厄运,三天两头地出去陪客户,周末也要出动,随时应召去接客,陪完下午茶接着陪晚饭,从吃饭唱歌到喝酒划拳,只差没上刀山下火海。个个尊严扫地,嘴角饱含苦涩。
现在居然将魔爪升向我们行政部了!真不是东西,略为平头整脸的就不肯放过。
做份正当职业,还躲不过见客卖笑的宿命,难怪世风日下。
所不同的是,有种职业专门卖笑,挣钱既容易又轻松,穿金戴银光鲜亮丽。哪象我们,不但要绞尽脑汁,还得赔笑,算是赠品不收费。真倒霉。
“是这样。这次来的外方代表就是他们的总裁林迪文,移居美国前是德普公司的老总。你的履历上显示,你在大学期间曾在德普公司实习过两年,不知道你认识他吗?”
我的脸上依旧保持职业性的微笑,双手悄无声息地握紧衣角,“是德普公司的老总啊?我当然认识他了,可是不知道他是否认得我。当时公司里应该有上百个员工,我只不过是个实习生,恐怕和老总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大老板不但没死心,反而笑逐言开,“那就好!不管他对你有没有印象,他在美国五、六年了,回国后马上遇到旧同事,聊起以前的事一定会很高兴,看到当年的实习生现在成了职场上的女强人,他的心情一定会更好。只要他一高兴,凡事好商量,我们的代理权也有着落了。就这么决定了,他下周一到,我让市场部的张伟协助你,你有三天时间看熟所有资料。只要拿到这个代理权,我不会亏待你的。”
三天?今天已经是星期五,看来这个周末我要无条件奉献给工作了。
这些老土的老板,总以为可以将伙计搓圆挤扁。随便一声令下,便叫人拿命来拼。
大老板一挥手,我识趣地跪安告辞,毕恭毕敬地退出他老人家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