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从前有场跨越十七年的台风
坐在餐桌前，静听一夜风雨。
L市离H市并不近，气候差异也不小，所以可能几十年也不会有台风，偏偏在我离开了“台风之乡”的第一个周末，迎来了这场台风。
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雷雨，我干脆切断了屋子里的所有电源，闻着方便面的味道摸黑回到餐桌前，不经意地，一阵带着薰衣草沐浴露味道的风从我右后方袭来，我那刚刚才停止流血的鼻子又隐隐作痛。
啊啊啊啊……
果然还是不习惯和除了张鸿辕以外的人住在一所房子里吗，刚刚又忘了李樟的存在，招呼也不打直接切电源了。
因为心怀愧疚，我没躲李樟的攻击，只是护好了热腾腾的方便面，结果……
“嘶……”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受伤的左肩上，让我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干儿子，你太狠了点……
“你到底想怎样……”是李樟的声音，变声期的嗓音除了沙哑，还有颤抖、哭腔。他在黑暗中一步步后退，最后倚在了酒柜上，玻璃坠地破碎的声音再次想起，我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决定还是先吃饭再说。不过……
“为什么，你怎么还能这么淡然，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啊！”李樟仍在碎碎念，呃，好吧，是哭喊？嗯……
好吧我承认，我输了。
尽管我的胃已经饿的疼痛，我还是放下了筷子，来到了李樟身边，把他从墙脚揪出来，搂在怀里：“这句话该我问吧，嗯？你到底想怎样？”怀中的少年出人意料地安静了许多，我捂住他冰凉的后脑勺，与他额头相抵，用此生此世都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道：“李樟啊，你还是个孩子，这些黑暗就由我们这一代来结束好了。或者等到明年，你上了高三，成年了，再由你自己决定也不迟。到时候你也不必再在我的监护下生活了。就这一年，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年，好吗？”
是的，一年，这正是我与东玥、拜月的协定。
只要一年，这一年之内他们不得进入李樟的视线和生活。而一年之后，李樟成长到18周岁，结束了高二的学习生活，他也就不再是我的学生了，成年的后他就有权选择自己今后的人生轨迹。
“有件事，我似乎必须和你说明一下。“我抹了抹李樟脸上的眼泪，“你妈妈的遗书，是真的。”
“什么？！”李樟猛地抬头，然后闷哼一声，捂住了脑袋。我也皱着眉揉了揉几乎被撞歪的下巴，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是真的，你妈妈，当年的确称我为弟，连你的名字都是我取的。她那时候就已经料到了有这么一天，才把你托付给我也说不定。但是，太奇怪了，我和你妈妈只接触过三天三夜，如果是因为我救了她的命也没什么道理，因为我是领任务办事。可是她却选择了相信我，把我列入了可以托付的人选。所以，那份遗书，嗯——是东玥拿给我的——可能另有隐情也说不定。那么，你，可以相信老师吗？”
黑暗中，只剩下李樟脖子上的黄水晶貔貅吊坠反射着窗外闪电的光芒。反倒是我有些晃神，觉得空间在渐渐逆转，时间又回到了十七年前那个风雨交织的夜晚，为了躲避杀手和保存体力，我带着一个女人躲进了山里。那年轻的女人——或者说是女孩，穿着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天蓝色雪纺连衣裙，裹着我的外套，蜷缩在山洞的帐篷里，亚麻色的长发散落在迷彩花色的外套上，一双褐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她握着胸前的黄水晶吊坠，对我说：“判官老弟，我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你就做他干爹吧？”
判官老弟，我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你就做他干爹吧？
他干爹，给孩子取个名字吧？一个字就行。
嗯？这名字好，男孩女孩都能用……
他干爹，万一我……
——这是她未说完的一句。因为当时我察觉四周有动静，让她立刻噤声。女孩甜美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风雨声。
她接下来是想说什么呢？
我突然觉察到自己有些失落后悔，继而觉得可笑。
方妙妙啊方妙妙，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蠢透了呢？你居然是想要托付一个杀手，一个自小训练的职业杀手。可是你的选择又是那么见鬼的明智，那个冷血的杀手真的会照顾你的孩子。
“我相信你。”
李樟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地传来，我一个激灵，绷紧了神经。少年带着绝望、迷茫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落入我耳：
“既然我妈妈相信你，那我也相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