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光吟趴在地上,血和汗纠集在一起顺着她微微有些卷曲的短发流下来,滴在地上混合成不知名的颜色,她紧紧攥着拳,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头头看了看手表,停止对纪光吟的拳打脚踢,走到一旁放下小女孩,掏出一把真正的枪,对准纪念,“小子,你虽然勇气可嘉,但是,最终,还是我赢了啊~别不甘心,马上整列车的人都会为你们俩陪葬了。”
此言一出,整个车厢便爆发了彻底的骚乱和各种哭喊声。
纪光吟忽然有些想笑,于是她便对着纪念轻轻扬起嘴角。
纪念微微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恰好看见,便也回了一个。
哥哥,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呢。
针织帽看见有机可乘,拿出随身带的电击枪,偷偷靠近了劫匪。
“永别了。我们的复仇,要开始了。”头头狞笑着,另一只手拿出一个奇怪的自制遥控器,“愚蠢的人们,你们都去死吧……”
“嗞……”电击枪抵上头头,瞬间释放出强大的电流,劫匪头头只来得及回头望了一眼,惊讶地发现其它几个劫匪不知何时已经炮灰。
“赤井秀……”劫匪头头说着,瘫软了下去。
针织帽眯了眯眼,看来这件事绝不简单,这个团伙,背后一定还有更深的浑水。
那么……针织帽看着倒在地上的纪念和纪光吟。你们既然被牵扯进来,恐怕就脱不开干系了呢。不不,现在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
他忽然吓了一跳,因为他看见凌乱的碎发下,纪光吟那双浅色的眸子正不屈地盯着他看。
然后的然后,车停了,全车人被疏散了,除了他们俩是被担架抬下来的。
正午的太阳猛烈地绽烈出让人眩晕的日光,纪光吟觉得这次的事件简直让人无语,莫名其妙,先是哥哥在她看来多此一举的计划,后是车上不分轻重的人们,还有不到关键时刻不跳出来的针织帽。
诶……好像叫什么赤井来着……
唉,总之就是这回不清不楚地挨了顿打……纪光吟躺在救护车上,轻轻转头,勉强看到了纪念。而纪念那小子似乎还挺享受的……
可别因为这种小事死了啊……哥哥。
染了血的蓝色的缠手分别缠在兄妹俩的左手上,混合出一种奇怪的颜色,像是两只张牙舞爪的奇怪生物。但残余的蓝色,还是好看得晃眼。
柯南和灰原撑着伞站在烈日下,都根本无法形容他们看到那两个人被抬出来时的心情。
灰原微微皱着眉,不撑伞的手偷偷地在扯着衣角。
突然,柯南感觉伞从灰原手上滑落下来,一大片阳光瞬间倾泼在他们身上,带着点迷茫毒辣的感觉。伞尖还差点戳到他。
“灰原……?”柯南一转头,立马发现不对劲。
灰原哀双手颤抖着,紧紧抓着袖子,一边往后退,一边不住地喃喃道:“他们……组织的那群家伙……在附近……”
冷汗一滴一滴地从她额头滑下,滴落在如蒸汽一般的空气中。
柯南立刻调整模式,用红外眼镜搜寻着,锁定了那个正在和目暮警官讲话的人。
修长的身材,墨绿色的针织帽,额角处垂下的几绺头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慵懒却不失锋芒的感觉,正一脸无奈地讲述着当时的经过。
又是他?上次出现在大巴车上的人,谜一样的乘客。
柯南想着,略微俯头,眼镜反射出一道道白光。
某个没有阳光的角落里。
“喂?”随着好听的话语,一圈一圈的烟圈,慢慢浮上天际。
“喂。我都听说了,没想到那群家伙终究也败了啊。”
“啊啦,我可是在现场亲眼见了呢,要不是我出手,那个人的计划搞不好就要成功了。”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喜欢管闲事了?我的小宝贝。可别忘了你原本的目标。”
“当然,我可爱的目标,也出现了哦~”
医院。
纪念毫无真实感地躺在担架上,身体上没有什么感觉,只有一些遥远的声音从黑暗的世界里传来:
“软组织多处挫伤,两处刀伤,一处较严重,大量失血,建议马上进行输血及缝合手术。”
“大面积软组织受损,八处刀伤,两处较严重,失血过多,病人已休克,建议马上进行输血及缝合清淤手术。”
这些话语越飘越远,渐渐融入一片玄虚。
在说我吗?纪念很想笑一笑,就像过去一样,反正不知道成功了没有,但他听到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黑暗的世界里忽然出现了一丝亮光,慢慢扩大,最后强势地占据了整个世界。
“光吟,别玩了,听着,以后他就是你的哥哥了,快来叫哥哥。”爸爸站在纪光吟的面前,抚着小纪念乱蓬蓬的头发,笑眯眯地说。
“哥哥?”光吟站在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纪念面前,不安而又有些好笑地揉搓着双手。
“哈哈,他11岁,比你大了啦,只不过你是女孩子,发育比较早而已。”爸爸爽朗地笑了笑,轻轻把纪念往前一推,自己转身走了,“从今天起,她就是你妹妹,这里就是你的家哦。”
然而小纪念只是重复着那句他说了一路的话:“你真的要领养我吗?放弃吧,我,会给你们带来厄运的。”
“什么嘛,”小纪光吟嘟着嘴,扯扯纪念的衣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纪念淡淡地别开头去,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别叫我哥哥——那会给你带来厄运的。”
“……”纪光吟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明不白地看着哥哥远去的背影。
那天,纪光吟欢快地把双人床原本用来堆放杂物的上铺仔细地清理出来,铺好床垫,然后从自己床上把自己最喜欢的被子枕头都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上面,一直忙到晚上。
“光吟,你都把你最喜欢的给哥哥了啊。”妈妈在一旁,慈爱地看着纪光吟忙上忙下,纪光吟完全不让她插手。
“是啊,”9岁的纪光吟擦了一把汗,笑吟吟地说,“哥哥他一定会喜欢的吧。”
“那可不一定哦,这可是女孩子用的东西。”妈妈有些无奈地笑道,这些……明明都是粉红色的好吧……男孩子,怎么会喜欢呢……
纪念站在门口偷听了许久,脸上漾起一股复杂的柔情。
这傻丫头。
“咳咳。”待纪光吟万事俱备后,纪念装模作样地走进去,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啊,哥哥,你要睡觉了吗?”纪光吟大汗淋漓地趴在自己床上,嘟囔出一句话。
“说了别叫我哥哥。”纪念毫不理会,径直从楼梯快速爬上床去。
“……”纪光吟委屈地往被窝里一钻,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床尾拿起一个玩偶。
“哥哥,这个给你。”
纪念默默伸手接过,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便狠狠吐槽了一番。一只灰白相间既不像兔子又不像老鼠还戴着一朵花的……玩偶……
“好啦,那我关灯啦!”妈妈笑着,关上了灯,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乖乖睡觉啊~”
黑暗中,纪念还睁着眼睛,借助微弱的月光看着这床被褥和那个……玩偶,有些不可置信。
这样……就可以脱离那片黑暗,走向这样光明而温暖的家里来了么……
不不不,我的存在,会给这家人带来厄运的……
纪念往被窝里缩了缩,却分明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真的是真的呐……
纪念整个晚上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个问题,实际上却没怎么动。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床下面,就是“妹妹”的床啊。
纪光吟偷偷走下床,打量了纪念许久,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因为她看到,纪念紧紧地抱着那个兔子玩偶。
第一天:“哥哥!”“不要叫我哥哥!”
第二天:“哥哥早上好!”“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这样叫!”
第三天:“哥哥!”“闭嘴!”
……
第五十五天:“哥哥,下雨了!”“快去收衣服!还有……”“不要叫你哥哥对不对?哼,我就要叫!哥哥哥哥!”
……
第一百五十五天:“哥哥!迟到啦!”“光吟啊……你……等等,你叫我什么?”“哥哥啊!”“……唉……”
……
第两百天整。
“哥哥,快逃!地震啦!”
对你没看错,就是地震。纪念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场地震。
原因是不远处动工的高架桥施工错误人为导致地壳变动,震级不算大,不到五级,但仍然震倒了一些房屋。
正巧的是,纪念家的房屋倒了。正巧的是,邻居家前几天搬来一些建筑材料恰好放在纪念家位于最高处的仓库里。正巧的是,那天纪念出去时正好看见一辆黑色的保时捷。
那么,没有什么巧合了,他们果然找来了。
“快!”纪念一把抓住纪光吟的手往外跑,“光吟!跟我来。”
屋子摇摇欲坠,纪念和纪光吟已经听到楼上建材倒塌,翻滚的声音。
纪念拉着妹妹的手狂奔着,心里却禁不住颤抖起来。
我的存在,果然为这家人还有光吟,带来了厄运。
楼上的建材随着摇晃四处翻滚着,吱嘎作响的天花板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
果然我是不应该来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么。纪念想着,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纪光吟。
“哥哥!”然后他看见纪光吟扑上来,用她的身躯搂住他,紧紧地保护着他。
还有瞬间从楼上砸下来的建材。
他们被埋住了,在一片黑暗中。一块钢筋水泥板恰好给他们留下了一个三角形的生存空间。
“光吟……?”纪念感到身体里传来抑制不止的颤抖,他感觉到了纪光吟温暖的体温,还有……温热的血。
“光吟?你回答我!说话啊!”
“……”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焦急的声音。
“妹妹!”纪念疯狂地喊着,鼻涕和眼泪一起流出来,滑稽透了。
“哥……哥,我好痛……”
“光吟,你哪里痛?告诉哥哥。”
“全身都痛……还有右手……”纪念听到了自己上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便伸出颤抖的手去摸索着。
“不怕,哥哥看看。”
纪念顺着纪光吟的右臂一路摸索着,手臂,手肘,手腕,然后是……
硬硬的建材。
有那么一刻,纪念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触碰了。他沉默半晌,忽然说:
“光吟……你真的需要我吗?”
“嗯!”一声带着鼻音的微弱却坚定的回答。
“你真的……想让我做你哥哥吗……”
“嗯!”
“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活下去吗?”问出这句话后,小小的纪念紧张地闭上眼,既期待又害怕着答案。
“那当然了!哥哥,你怎么老问这么傻的问题啊……”
纪念停住了,轻轻地在黑暗中笑了笑,眼泪一滴滴无声地落在废墟上。
那我就放心了。
“光吟,你记住,一辈子记住。”
“嗯?”
“我,纪念,要保护你一辈子。”
“我知道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