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进入梦乡了,我梦到了目的地,一望无垠的草原,成片成片的牛羊,热情好客的阿姐替我接下了背襄,纯正的奶香夹杂着牛羊的腥膻味迎面扑来,地毯上摆着大碗的青稞酒,酥油茶。去哈密吃密瓜,吐鲁番吃葡萄,看维吾尔族的少女,穿漂亮的衣服,跳轻柔的舞步……
梦境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到我不舍醒来,美好到怀里的京巴慌乱的动着我仍沉睡……
最终的结果便是,不知何时滑落下胳膊的挎包被人提走了,手机,钱包,三张转至我账下的巨款银行卡,我精心挑选的纪念品,统统没了……
领受着站台服务人员异样的眼光去补票,怀里抱着只无精打采的京巴,提着仅剩的行李袋,连个挎包都没有,颓废的从裤袋里掏出三百来块有些皱巴巴的零钱。
走出车站,望着这片蔚蓝蔚蓝,蓝的刺眼的天,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一个人,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呢。
身上所剩无几的钱怕是不够新疆的费用了,即便是够车费,我又拿什么去落脚呢。
这里,内蒙古呼和浩特,大概便是我以后的落脚之处了吧。
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钱,没有熟人,连手机都没有了,除了他,除了爸妈,我竟是连一个号码都没记下。
离开他我竟是要荒凉到如此地步吗?
不死心的翻着行李包,里面似乎有塞过一个联络簿,几乎把所有的衣物翻了出来,终于在夹层里翻到了它,里面有一张被我遗忘了的农行卡,还有,一页纸……
纸上是几个QQ号码!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而一串明显是刚添上不久的清晰的阿拉伯数字,是谈晖的手机号码,不知是什么时候随手写下的。
人一倒霉起来,就是这样,喝凉水都塞牙!
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意外的找到了一张卡还是该为没找到一个能联系的方式而感到悲哀。
哀怨的捏着这张纸,握紧,松开,还是放其自由吧……
权当把它当作掌心的水,当作记忆,不论是摊开还是紧握,终究是会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干净。
提着这个没有什么“内涵”的行李袋,抱着已经饿了的京巴,茫然的行走在呼市的火车站。四周拉客的司机售票员吆喝声不断,甚至还有人直接夺过行人的行李,不过大概是瞧着我一副落魄样子,倒没人打我的主意。摸摸兜里还剩下的两百二十九块钱以及一张约有两千来块钱的银行卡,这还是在广州工厂时所办理的,几张巨额的卡都没了,唯留住了它。多么讽刺呢,原来一切都是因果循环的,是我的总是我的,不是我的,留都留不下的。
心酸的厉害,下一站不知该落往何处。已经临近中午,肚子早已空空是矣,尽管没有胃口,还是在出站口买了两个菜馍,撕下一片塞向嘴里,又递一片喂与京巴,这一向有些挑食的家伙此时也识相的张开小口,细嚼慢咽起来,呵,眉头有些微皱呢。
家伙,以后咱可是相依为命了噢。
此时已是九月底,呼市的气温比Q市的似乎还要冷,不知道是不是心寒的原因,紧抱着京巴,周围的冷风飕飕,再呆在车站,我怕随时有可能倒下。畏缩的走出了出站口,外面的人熙熙攘攘,很多翘首等待的人。有期待,风比里面的大许多,刮得脸上生疼生疼,都不会觉得寒冷吧?
眼睛张开便是痛,我已经压根都不敢抬头看路,当然,我也不认得路。慌乱的走着,竟走到了一间网吧门口。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吧。
只是,我没曾料到,这一来,真的安之了……
阿木尔,内蒙古人,比我大五个多月,因为被朋友骗入传销而身无分文,为赚回家的路费钱,曾在“盛世康年”的DJ部当过半个来月的搬酒员,挺纯朴挺义气的一男孩,说话压根不拐弯的,就拿叫“玲玲”来说吧,他好像从没屈过她的淫威,一直都是叫“玲姐”,尽管被那个长舌妇开涮过N次,也未改过初衷。这点跟我的性格相像,所以我们挺合得来的,上班时互相帮称,下班时偶尔去吃点宵夜,他还超亲昵的叫我“涵”,这让叶子郁闷过抗议过好几回。可后来他竟不辞而别了,我还埋怨过他太不够意思了,后来听说是因为见不惯一有钱大爷颐指气使的欺负一DJ员,他以独特的雷锋式英雄救美的给了那大爷一闷瓶,然后……结果,可想而知。
如若不是他的头像赫然显示在线,而且他还朝我发过来话,我是压根没把主意往他身上打的,只是,人生没有如若。当得知我在他的家乡,而且被陷车站时,这个家伙再次发挥他比雷锋还雷锋的精神,立马发来语音对话,以极其兴奋极其真诚的语气告诉我,他在市里!可以来接我!一个小时后网吧见!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快,快坐好……”
“同学们好。”
“老师好。”
“老师,我们今天要学什么呀?”
“今天教你们画画吧,‘美丽的草原我的家’,还谁画得最好。”
这就是我目前的生活,给一帮牧民的孩子教些零碎的知识,没有教科书,没有教室,露天席地坐在草原上,压根算不上教书,但他们依旧喜欢叫我老师,颇让我汗颜,纠正了他们N次仍未果。这里的雨天总是不多,所以我并不觉得难熬,每天做好简单的家务活,便可以跟一群天真可爱的小家伙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这里的小孩真的是一群天使,未经世俗渲染的天使,打从第一天阿木尔将我带到他家,由着一位长者替我围上意味着祝福的“哈达”后,这些围在他家蒙古包外的小家伙,一个个露出新奇的眼神看着我这个外来人,我世俗的以为他们会以“阿木尔的媳妇”来看我,谁知竟会有大胆的跑过来拉着我的手,问“漂亮的姐姐,你吃饭了吗?你怀里的狗狗好像饿了呢。”
呵,躺在这蓝天白云绿地之上,又觉得回忆起我那时的呆愣表情,真是好笑。
这是内蒙的一个小地方,从市区转了N趟车才到,低调的有点儿像传说中的“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很是偏僻,地名很长,我总是记不住。听阿木尔介绍说这里一年到头有很多的牧民放牧,所居住的都是蒙古包,以便于搬迁。阿木尔从Q市回来便随着他姐乌兰图娅一起放牧了,乌兰图娅是个话不多,皮肤黝黑的女子,比阿木尔大了三岁,个子比我稍微矮点儿,听说赶起牧来颇有雷厉风行之势,比阿木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据阿木尔透露,她姐刚丧夫不久,他之所以从Q市急急忙忙回来,这是很主要的一原因。我原先以为她不甚热诚是因为不喜欢我的想法,在得知此状况后灰飞烟灭了。
他姐弟俩白天便去放牧,大概是个很辛苦的活,阿木尔从不让我跟去,我怕添乱只得规规矩矩的待在“家”,只是一个人总是很无聊的,在这个偏僻落后的地方,电视都没有,更别说电话电脑了,头几天我躺在连床都没有的蒙古包的地毯上,抱着京巴,瞪着“天花布”,总会寻思,一直在幻想的“与世隔绝”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这里没有一切的高端设备,没有一切的的通讯器材,没有一切的勾心斗角,没有一切的忍辱负重,人们轻松的,惯常的,无忧无虑的放着牧,这里的孩子不用被父母逼着学钢琴学舞蹈学画画学着一切他们不喜欢的事物,不用担心能否有一技之长,不用考虑是否能考上名牌学校,不用战战兢兢,不用循规蹈矩,开怀的玩,开怀的笑,开怀的在草地里翻跟斗,文盲又如何?在这里七八岁的小孩不会说普通话不识字不会被嘲笑,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不存在什么比拼,什么较量。脸上终日洋溢着属于他们本该拥有的朝气与笑容,那般自在安宁。
“老师,老师,你教我画云。”很稚嫩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眼前这个扎着两只羊辫辫的小丫头是阿木尔的铁哥们格根的小妹妹,小名叫格根塔娜,今年七岁,比他大哥小了近十五岁,小人儿超级可爱,时常逗得我开怀大笑,有时候望着她,我会忍不住的想起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给她打电话,听听她那雷人的调皮话语。
“老师,你是想家了吗?”浅笑望着她,真是个好生敏感的小丫头!
握着她的柔软小手,一笔一笔的浅浅画下,粗糙的白纸上因着几条曲线,勾勒出了一朵朵洁白的白云。望着远方的天际,身体里有一个地方,有抹温润的触动。
想家了,真的想家了。近一年了,之前跟她俩在一起没觉得有什么,说家乡话,做家乡菜,聊家乡的事,实在想家了就拨个电话回去。可现在,来了这里,才真正体会到了一份无奈与怅然,再强烈的思乡愁绪也只能自己学着开解与淡化。
只是,再淡化,时间久了,也会积少成多,留下心底的是深深的愁,浓得化不开。
“涵,吃肉呀,今天都忙了些什么?”因为早上他们大清早便起来放牧,中午一般是不回来吃饭的,所以每天的晚餐时刻阿木尔都会不厌其烦的问我这个问题,而我也会不厌其烦的一一说给他听,饭后涮碗洗衣服,打扫卫生,再去陪孩子们玩玩,唱歌画画写字讲故事,听他们教我认蒙古包,认草地里的草,哪种是给牛吃的,哪种是给马吃的,哪种是羊的最爱,还有,呃,教我说蒙古语,然后我会很惭愧的告诉他,我到目前为止还没学会一句。
这也算是一天的总结,基本上就是这么些无聊的话题,没办法,不讨论这个我们是没话说的,而乌兰图娅,除了时不时的跟阿木尔说上两句,就是在大口的吃饭,她听不懂我说话,我也弄不懂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