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瑜握着陈琪满心是汗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的意思，向方宇成投来一束恳求般的眼神，还没等方宇成回应，已让服务员又泡了两杯茶水，腼腆而羞涩地微笑着说道：
“方老师，咱们坐下聊？”
虽说方宇成还没从齐楚妍的刺激中完全走出来，内心仍在隐隐作痛，但是，张瑜投来一束恳求般的眼神却象是融化了他的坚持，心神不宁的方宇成没有再推辞，拉着陈琪双双落座。
河边风景宜人，悠闲的人群亨受着初冬奢侈的暖阳，河风拂面，愜意的时光却不是愜意的人，方宇成显然有点魂不守舍。
张瑜关心地问道：
“方老师瘦了。”
“也许吧？”
方宇成苦笑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的纷纷扰扰，瘦了点也正常。
倒是对张瑜转行以来的一切，言语中透出一丝婉惜与好奇，问道：
“改行了，一切从头再来，习惯吗？”
张瑜心中怅然若失，作为医学博士出帅的他，在专业建树正值开花结果之时，毅然决然地选择放弃，选择一个陌生领域的新行业入门，其中最为滑稽的心态，就只因为‘安全’，张瑜自嘲道：
“是啊，一切从零开始，不怕你笑话，我除了年龄大以外，是标准的菜鸟、愣头青，带我的老师比我小很多。”
介入这个所谓的环境安全、风险不算高的行业，张瑜不知道的这种放弃是得还是失，又道：
“虽说改行有所遗憾，但是，对接不接案子我可以选择，就是打输了，也只是少点代理费，医生可不能这样，就象羊水栓塞事件……”
张瑜当过医生，知道医疗这行业的风险性，滔滔不绝中无意提到‘羊水栓塞’一事，这让方宇成震惊，打断张瑜插话道：
“你是说产科那件事吗？”
“是啊，我们律所正在代理这个案件，情况对医院不利。”
方宇成稍显激动，‘嗖’地一声突然站起来，声调高起，说道：
“你也是医生，难道不知道羊水栓塞是个世界难题，相当凶险，你们代理？再说，产科处理也没有问题，刘主任他……”
方宇成说到激动处，想起在医务部，刘主任那让人心痛的样子和他所承受的压力，再也说不下去，心中仍然愤愤不平，脸色铁灰。
曾为医者，仍为医者，只是暂时改变环境的张瑜，面对方宇成的质问与不理解，连忙又解释道：
“我知道医院没错，但是，医疗诉讼都是采用举证倒置，或许我们代理才能更客观、更公平。”
“更客观、更公平？恐怕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这样的结果是张瑜所不期待的，作为曾经的医者，他理解医生的所有苦衷，否则也就不会有弃医从法的今天。
然而，当他真正以律师的身份来处理这问题时，医生与律师的两种身份纠结，让他矛盾不已。
方宇成这样激烈的反应不正是他曾经的心理历程么？
可是，法律就是法律，不以一个人的感情而左右，张瑜以律者的敬业，专业性地分析道：
“首先，要看羊水栓塞的发生与医院的诊疗行为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而这种诊疗行为范围很广，即使检查、记录无错误，但有无高危因素评估失误，手术是否及时，是否延误抢救，就算以上都完美，也还有适当注意义务，环环相扣，百密总有一疏，而这一疏就是医院的死穴。”
张瑜的分析让方宇成背心一阵阵发凉，就算是百密无疏，也还有举证倒置，方宇成忽然对这个官司的胜诉感到绝望，似乎开始理解张瑜所说的“更客观、更公平”的内函了，方宇成虚心的问道：
“你有什么建议？”
方宇成开始理解并关注张瑜的想法，情绪也平复了许多，他慢慢地坐下来，这才发现神情紧张的陈琪正瞪大双眼注视着他不知有多久，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尴尬的又道：
“对不起。”
张瑜一直担心这样的做法会让方宇成难以理解，说了这么多，终于还是有一定的成效，在方宇成坐下这瞬间，张瑜又道：
“最好的办法是私了，医院以人道主义的精神补偿家属，刘主任道歉，赔偿变补偿，医院的名誉也不会受影响，医院也大概接受这条件，只是道歉这事……”
还没等张瑜说完，方宇成便打断了他的话，坚决地反对道：
“医院没错，又何来道歉？”
张瑜本来打算让方宇成去劝劝刘主任，做通他的思想，却没料到他的态度如此坚决，只得苦口婆心又道：
“其实，有些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再者这也是家属的必要条件，否则，他们便不同意庭外和解，孰轻孰重？方老师应该知道。”
局面再一次限入僵局，方宇成心中不是没有拿捏过，换作他自己，早就同意了，不就是道歉吗？有何难？脸一揣，面一挂，分分钟的事。
方宇成心中的犹豫，只缘于他了解刘主任偏执的性格，认死理，不懂变通，更关键的是刘主任目前的状态……
方宇成想到此，心中隐隐地再次担心起来。
一阵短暂的沉默，也许是看到方宇成的犹豫，张瑜又道：
“作为曾经的医者，我也真不希望上法庭，其它的不说，单就对医院的影响就不可估量，所以……”
张瑜的苦衷，方宇成的拒绝，就一直这样僵持，尴尬的局面让陈琪忍不住突然插话道：
“我去试试。”
陈琪要么不说话，要么一鸣惊人，她的这一决定缓解了当前的僵局，让两个大男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她，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
“啊，怎么了？”陈琪坦然应允，眼晴透出诧异的目光。
方宇成似乎不放心，陈琪又不认识刘主任，与他更没有交集，他都不便去，还甭说她了，担心地问道：
“你怎么与他谈？”
陈琪也不示弱，既然答应了，她就有自己的办法。
“我让齐楚妍跟我一起。”
陈琪说到‘齐楚妍’，方宇成瞬间有种被电击般的发呆，久久没有缓过劲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