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笙不敢胡乱走动,就怕一不小心把自己也丢了。转而想想,即便真丢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现在本就一无所有了。
秦笙笙小心翼翼越过台阶前的水坑,拾级而上,这才在屋檐下站定,摸摸发丝,不觉已经湿了一片。侧过头就见到身后玻璃窗上的自已,之前的惊魂未定早随着这个车程消失怠尽。面前的影子只剩下茫然和疲惫。
秦笙笙拍拍身上的雨粉,又挑了个显眼的位置站着等待。小妍说好会来接她,只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秦笙笙不敢开手机联络她,其实开了也没用,电话卡早在上车的那一刻就被抽出丢弃。现在,只能按照之前约定去说好的候车室门口等着。
车站的人渐渐得越来越少,原先的喧哗也慢慢寂静下来,三三两两的乘客偶尔会礼貌得请她让个路,便冲向自己的目的地。每个人都有其想去或者会去的地方,她的去向在哪里呢?秦禁不住茫然。
天阴阴得冰,只是微微的吸气,冷意钻入鼻之时也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秦笙笙不禁抱紧自己,焦躁开始笼罩着她。家里会乱作一团么?那封信是否被发觉?发觉之后又会怎么样?以父亲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格,暴跳如雷是肯定的,兴许早已单方面做出某种决绝的决定。
秦笙笙禁不住苦笑,随即便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她迅速循声而去,就见到好友洛思妍撑着雨伞朝她用力地挥手。其实她的情绪并不是那么容易激动,可是见到小妍的那一刻,泪水还是滑了下来,满腹的委屈与痛苦差点在此刻爆发。
洛思妍飞快奔来,见到她先是大大拥抱,而后抱怨道:“车站不让车进来,只能提出去啦。”随即又惊奇道:“你东西不多啊。”
秦笙笙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涩涩道:“能有多少?”
洛思妍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轻轻道:“小狐狸眼睛怎么又红了?”
秦笙笙不自觉用手揉了揉眼,嘴角牵出一条曲线道:“他乡遇故知。”说罢,她硬撑着给出个大笑脸,却还是瞒不过好友。
洛思妍细细看着阔别已久的好友,原本清亮的双眼被重重的黑眼圈和沉沉的眼袋拖累地失了颜色,许是哭泣,许是睡眠不足,黑白分明的眸子布满了血丝,被扎起的马尾已经有些凌乱,散落下几缕发丝横七竖八贴在脸上把脸色映得愈加惨白,鞋上,裤管,膝盖、衣角、手肘处或多或少得粘着泥,有的已经干了,结成块,拍了拍,还会留下印迹,有的却又被雨水淋湿,露出本来面目来。此刻的她只是一身夏衣,在这个初春时分愈发显得单薄而狼狈。
洛思妍心底忍不住泛起一阵心酸,又赶紧收敛心神,张开笑容,亲密搂过秦笙笙的肩:“孟平在车里等我们呢。”
秦笙笙还来不及接下一句,就见到有人冲到自己面前,连身帽下赫然便是熟悉的脸庞。她微笑招呼:“平师兄。”
孟平拉下帽子,抖了两下,笑嘻嘻得接过女友手中的行李,一边不忘赞美秦笙笙一句:“秦笙笙,几年没见,瘦得更漂亮了。”
秦笙笙敛起黯淡情绪:“师兄过奖,你身上也开始透着英气!”
孟平早已察觉秦笙笙的不妥,想想谁遇到她这样的事情会高兴,故此也不提起,只当没看见,一如既往得自我调侃:“你这是什么话,英气早已有之,现在是越来越逼人,英气逼人。”
秦笙笙自然是听出了对方是在刻意缓和气氛,同样不愿意让大家刚刚,就顺势露出微微的笑意,说道:“是是,小妹有眼无珠,请师兄见谅。”
一旁的洛思妍已经撑开雨伞,见雨丝小了些,便提醒道:“趁雨小,赶紧回去,你们少贫,有的是时间一比高低。”说着拉过秦笙笙,二人合遮一把伞先走。
孟平毫不介意,戴好帽子朝秦笙笙挤挤眼,作无奈状,随即提起行李,冲向雨中,经过他们身边时,故意加重脚力,水花四溅,惹得洛思妍惊呼:“臭孟平,回去你洗衣服!”
秦笙笙笑,这二人永远是这幅德行,分开之时,一个是文质彬彬的男子,一个是干练伶俐的记者,凑在一起却同小孩一般玩玩闹闹。
孟平是开着他们公司的车子来的,原本蒙了尘土有些老旧,被雨水清洗之后,反而现出亮色,。看着不大,坐进去更觉得狭隘。车子驶出车站,一路前行。雨水愈发得大颗,扑到车窗玻璃上,炸开出一朵花,随即被下一颗淹没。秦笙笙转过头,视线流连在窗外,眼前一幕又一幕闪过的陌生街景在雨幕之下越显迷蒙,似乎在迎接她的到来,又似乎在嘲笑她的离去。
一座教堂突然在眼前闪过,她微微往后靠了靠,本能得一阵阵发悸。教堂呵……真是可怕的建筑。
秦笙笙想起自己随母亲一同前去教堂决定婚礼时间的那一日,相似的恐惧同样围绕着她。
那座教堂,就像童话书上一样,白墙红顶。那墙白得像雪一样快结成冰。在高高的日头之下渗出丝丝寒意,那顶也是崭新崭新的,像被泼上一层血般,仿佛下一秒便会滴下来一样。
教堂里还有他人举行婚礼时留下的百合,依旧孤零零地开着,花瓣已经开始萎靡,香气从初时的浓郁,到现在腻味的熏色。就像是周围的人喷上了劣质香水染上了体臭,随着无意间的摆动,不知不觉令闻者烦躁。
那一刻秦笙笙便想知道,到底有多少女子,在宣誓之后可获得想象中的幸福,又有多少女子,是心甘情愿被对方套上闪亮的钻戒。还有多少女子身披婚纱踏进这里时的笑容是真实的甜蜜?
如果站在那里的是她,恐怕好难露出笑容罢。
同一个自己完全没有感情甚至厌恶的人举行最神圣的仪式,没有人会快乐,甚至连笑容都无法伪装。怀着厌恶与之朝夕相对,还要涎着脸来做足姿态供他人观看,她无法想象那样的日子,每每想起,便是怵然一身冷汗。
彼时,秦笙笙以为自己完全没有退路。
哭过,求过,挣扎过,反抗过,都于事无补,父亲冷酷的脸孔,漠然的言语一字一句都清楚得警告着她:“秦笙笙,你最好结婚,否则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秦笙笙也希望就这么点头再步入教堂,像一只木偶般任他们摆布,可是一想到必须要同床共枕,便忍不住颤抖,不停得颤抖,烈日炎炎亦无法温暖心底的冰冷。但是,没得选择,同意或者不同意都没得选择,她只能,只可能去当一具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