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兄长就不要笑话我了。小弟这也是有苦衷的啊。”我一边叹气一边组织语言：“人人都羡慕我有个青梅竹马，却不知道她其实刁蛮的很。奈何这是家父订下来的婚约，家父身在大同府，小弟想抱怨委屈，也够不着他老人家啊。”
“西门将军跟大周拼杀了这么多年，要是一回家，发现儿子学了大周习俗，要入赘商人家，一定气得够呛。”董怀玉一边说一边笑。
“所以这件事一定不能成真。小弟我势必要找周老员外，探讨一下他闺女的教养问题。他要是再纵容闺女胡闹，我就不要他家闺女了。”我心说还是不要的好，才11岁的孩子，要过来有什么用？还是应该让他爹多养几年。
“庆哥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青青她娘当年可是冀州城第一大美人，你看青青现在的样子，出落的多好。要不是你下手早，不知道多少人会在后面抢呢。”不会是王文林你这家伙在惦记吧。老子得注意你了，不然哪天帽子就绿了。
“打住啊，不谈这个了。我几天没去学院，同学们可一向还好。”我赶紧转移话题，可跟这两个人也没太多共同语言啊。只能问他们学院的情况。
“哎，自从赵兄出了事，学院还不曾开课。昨天大家一道送赵兄最后一程，还让小侯爷你给拦回去了。”王文林回想昨天的情景，也觉得有几分梦幻：“他们说赵兄附在你身上了，可是真的？”
“呃，当时发生什么我都忘了。嗯，忘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可不敢再说自己被鬼上身了，明天堂审也让我来一次，我可怎么办？
“啊，那大抵是赵兄太想你了。我们都知道，赵兄一向对你最好了。”
“西门弟弟你也没事了吧，不如我们现在就去一趟赵家，给赵公子上柱香啊。”董怀玉听说西门庆被赵家老爷抱住认儿子的事情，至于西门庆有没有撒谎，赵老爷最清楚了。
“也好，总应该去上柱香的。”昨天做的确实过分，我也该去看看这位赵兄，为他上香祷告一番。
我和两位公子坐了侯爷府的马车，仆从们骑了马匹，三十多骑浩浩荡荡就往冀州城去了。
坐在自家马车里，回想当时坐吉祥号的情景，不由得几分感概。董怀玉和王文林也不禁感概世事无常。一路上几个人都不多说话，车厢里满是阴郁的气氛。直到路上遇见学院的同学路晓凡，才终于有话说。
“我看见前面三十来骑，就晓得是董公子出游了。”路晓凡打趣地说：“冀州城除了董大少爷，谁还摆这么大的排场。董公子将来当了知府，可别忘了关照我们这些同窗啊。”
“那是自然。”董怀玉对他不是很热情。
“这位真的是我们同学？”我的间歇性失忆又发作了。
“庆哥你怎么了？”
“哎呦，还真是会忘了人啊。这有点意思啊。”王文林赶紧向路晓凡解释：“小侯爷落水以后就得了这个失魂症，脑子进水了。”喂喂，你不加后半句会死么。
“啊，人只道小侯爷福大命大，却没想到也……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位都在船上，可否跟我说一下当时的情形？”路晓凡对这件事情表现的很关心，可能他上车来就是为了问明白这个事情的。
“前面就到醉仙居了，现在正是吃饭的时辰，还是等吃了中饭再去赵家吧。”董公子让马车停下，我们几个人也有点饿了。
“来，今天我请客，咱们上二楼。”
“那感情好，我正想尝尝醉仙居的烤鸭呢。”
“小侯爷你也别光惦记烤鸭啊，还没跟我说在船上到底发生什么了呢。”
董怀玉的十来个马仔刚到醉仙居，就引发里面一阵骚动。不过醉仙居地方不小，骚动也只在门口，客人们都听赵六讲书呢，没几个人注意门口情况。
等我一进门，赵六就看见了，他讲书的台子正对着门口。十来个马仔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后面要来大人物了。看见知府大人的公子哥来了，想着这段田氏拜神讲完了，要不要换一段三国。董公子最爱听刘备的故事了，每次赏钱还多。等接着看到我，他立马就呆了，这讲时事的，就怕碰见本家了。你想啊，你上网正说郭小四不长个子呢，他还过来给你转发，你囧不囧。
赵六自打看见我，立马就囧在当场了。听书的可不干了，纷纷回头看谁来了，能让这赵先生魂游天外。等这帮人看见是我来了，也楞住了，全场一片哑然，整个一楼都安静了。正这时候王文林进来了。
“这，这有点意思啊。怎么没人说话了？”
仿佛是回应他，跑堂的伙计猛地大吼一声：“二楼雅间四位，您楼上请呐。”
伙计这嗓子，大家总算回魂了，又纷纷交谈起来。不过说话间，有意无意地都要往我这里偷瞄上几眼。
赵六给王五使了个眼色，王五会意起身迎了过来，冲着董怀玉和我说到：“原来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和小侯爷到了，赵六刚说完一段，求两位爷赏个话。”
董怀玉叫来随从，拿了一两银子打赏给王五。回头问我们：“哥几个想听什么书？”
我一听有说书的，立马来了兴趣。
“说段隋唐演义啊，我正听到秦叔宝归家待母，齐国远截路迎朋呢。”说到一半我就愣了，都特么穿越来唐朝了，还听你妹的隋唐啊。急忙改口：“算了算了，我要听的说书先生也不会。”
“那就来段三国吧。西门弟弟，咱们上楼去吧。”
“嘿，有点意思，征西大将军的儿子喜欢前朝的秦叔宝。哎，你们等等我啊~”
四个人上了二楼，在一楼吃饭听书的就炸了锅了。赵六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诸位，知府大人的公子赏下话来，要老朽说一段三国。小老儿今天就讲一段张飞喝断当阳桥。话说在咱们真定府，有一位常胜将军名叫赵云。”
赵六着重说了知府大人四个字，众人立马会意。等常胜将军赵云的名字一出来，人人叫好，早把田氏拜神和小侯爷落水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二楼听云轩正对着赵六说书的台子，是醉仙居的贵宾席，也是冀州F4的专席。今天坐这桌子的人，却少了一个赵志常，多了一个路小凡。路小凡待大家落座，接着问落水当天发生的事情。董怀玉忙着听书不搭理他，又找我问福王爷对此事的看法。路小凡看我俩有说有笑，只好转去问王文林。
“哎，这事说起来还得怪小侯爷和这位怀玉公子。”
“哦，这是从何说起啊？”
“路兄你才从吴州来，不知道我们崇文书院这两个活宝啊。”
“哦，这是什么意思？”路小凡看王文林一身打扮，听他说别人是活宝，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这个董公子你也看见了，他不论走到哪里，身边总带着这一二十个随从。那个小侯爷呢，他最喜欢骑着家里下人，招呼我们一帮同学打仗扮将军。”
“还有这回事？想来只是一般的过家家罢了。”
“哪有这么简单，到后来玩的就出格了。你知道什么叫骑马八百里快传？知道什么叫搭人梯攻城？知道什么是叫以一敌十吗？”
“愿听详情。”
“这个骑马八百里快传呢，就是一人扮游击将军，仆人扮马，马背着将军探查敌情。发现敌情后要赶紧往自己阵营跑，不然被敌人逮住了就是一顿打。”
“只是玩游戏，不会真打吧？”
“当然不打将军了，是打那扮马的仆人。将军被逮住了，就算阵亡不能接着玩了。当然要把所有怨气出在仆人身上了。”
“那仆人岂不是很可怜。”
“这还不叫可怜，搭人梯才叫惨呢。一帮仆人不当马了，一个个叠罗汉。最下面是八个人，上面是四个，在上面是两个，最后是一个。叠好后就跟对方的人梯撞，那要摔下来，才叫惨呢。”
“你们冀州人可真会玩，那什么叫以一敌十，我素来知道燕赵英雄辈出，能一敌十的都是好汉吧。”
“这你说对了，这以一敌十就是仿古。这个得从三国赵云说起，你听说书先生讲这段，赵云将军在曹营里杀了个七进七出。这以一敌十就是让一个仆人出来，跟对方十个打。等对方打舒服了打够了，再放将军出去复活。你想想，这么打来打去的，仆人们早就打出火气来了。私下里打斗的事情也常有发生。”
“崇文书院居然还有这样的尚武精神，北方风气如此，我实在没有想到。”
“这还都是托小侯爷的福，他在家玩耍惯了，不成想人人都想打败他这个将军儿子，这个风气就流传开了。”
“小侯爷再武勇也不能跟全院学生对抗吧？”
“那是自然，学院里分为两派，一个是董家少爷率领的部落，一个是小侯爷率领的联盟。这个部落全称是冀州名门望族乡土部落，那个联盟就叫作小侯爷和他的伙伴们。”
“名字也太怪了吧，不知王兄和赵兄是哪一派的？”
“名字先放一边。这个部落派的，都是本地世家公子哥，手底下仆人也多，各个争强好胜，非要打败小侯爷证明自己实力。赵志常兄就是这一派的。我们联盟派的，都是家里不太富裕或家道中落的，手底下没几个仆人，全靠我这个当代诸葛给他们出谋划策。”王文林说到这里得意洋洋，还扇了两下鹅毛扇。
“可是王兄，我没见你身后有仆人啊？”
“我是军师嘛，打仗这种事都是粗人干的，咱干的是细活。”
“呃，那这事情又和赵兄落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路小凡听了王文林的解释，总算有了点头绪，心里也有了几分大胆的猜想。但他还是要王文林亲口跟他说明白，案发前发生的打仗游戏。果然王文林接着说的话，证实了他猜想。
“八月初八之所以去赵家看福星号，就是初七赵志常打仗被我方逮住后，我们提出的条件。当天赵常发背着赵志常被我们十个人围住，他答应带我们去看他家的新船，我们才放了他。不过赵常发还是按惯例被打了一顿。没曾想，后来就发生了这种事。”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路小凡终于知道了事情背后的原因，但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件事，却不得而知了。
话分两头说，这边王文林和路小凡的说话，我或多或少都听见了，也勾起西门庆脑海里的不少回忆，我终于知道为何西门庆跟铁家哥三个怎么会闹的如此别扭了。回想起来，西门庆几次打仗被人逮住了，都是铁牛在以一敌十，不过铁牛是真能打，十个人还真打不住他。为此铁牛被称作仆人里面的常胜将军。不过有次小铁蛋被逮住了，貌似是铁柱替他挨打的。
“西门弟弟，你这次落水遇难，为兄我也很替你难过，来喝杯酒压压惊。”
“谢谢董兄。”
“西门弟弟你放心，犯人赵常发已经被真定府收押，福王爷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公道自在人心，奈何冀州城百姓多同情赵常发，听真定府的巩师爷说，早起还发生了包围府衙的事情？”
“哦，已经没事了，幸亏钦差大人和铁狮卫到了。”
“钦差大人到了？”巩师爷今早只说了百姓包围府衙的事儿，我还不知道这里多了一位钦差大人。董怀玉就详细把今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着重给我点明，钦差大人一来就要按章程办事了，想杀赵常发非得拿出足够的证据来才行。就是福王爷贵为当今天子的弟弟，也不能在钦差大人跟前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就不知道西门弟弟对当日的情况还记得多少了？”董怀玉这么一问，王文林和路小凡的目光也纷纷投到了我这里。
“那一日我看的清楚，赵家仆人赵常发把一粒药丸塞到了赵志常公子的嘴里，骗他说是解酒药。吃下药没一会儿，赵志常就发不出声音来了。他干张着嘴直勾勾的看着我，最后被赵常发推到河里去了。”
“岂有此理，那赵常发怎么能这样。”路小凡义愤填膺拍案而起。
“原来是这样，我和文林在船里，却是逃过一劫啊。”董怀玉想起当天船上只有他们四个和赵家仆从，不禁惊起一身冷汗。
“这有点，有点吓人了。”王文林吓得连口头禅都改了。他要不改，在场的三位非把他暴打一顿不可。
酒菜上齐，四个人却是无心吃喝，匆匆填饱了肚子又往赵家赶去。赵家本在城南十里地的大车行，本朝太祖起事反抗武则天，赵家进献马匹车辆就有了从龙之功。随后举家搬至城里，开起了车马行的生意。那大车行村本就是世代做马车的，赵家做这门生意可谓如鱼得水，很快赵氏车马行就遍布全国了。
董公子的随从先行，等我们的马车到赵府时候，赵家管家赵树海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
“老汉在此迎接几位公子，府里正乱，我家老爷实在抽不出功夫，还望各位公子见谅。”
“赵管家不必多礼，我们来此也是为给赵兄上柱香磕个头，不枉我们同学一场。”
“我家少爷能有你们几位做朋友，也是他的福分。他若知道诸位今日能来，想来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终归是我们害了他。”我说这句话很突兀，受到了几处颇有意思的目光打量，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一路无语来到了赵志常的灵堂，却看见一队真定府官差在场。
“这是怎么回事？”董怀玉最有资格问这句话了。那为首的官差一个看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哥到了，马上抱拳施礼回复道：“董公子，我们奉潘大人吩咐，带了仵作给死去的赵公子验尸，奈何赵老爷不肯让我们动他儿子的尸首。”
“死者为大，你们不可唐突了。待我去跟赵世伯说几句话，问明情况。”这句赵世伯一出，官差首领哪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奈何他也是奉命办差，又提了一遍潘大人那里不好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就说是我不让动尸首的。你们都回去吧。”为首官差吃了一顿白眼，总算不改多说什么，灰溜溜地逃走了。
“贤侄，得亏你来了，不然朗儿他今天，就要被人糟蹋了。”喂喂，你儿子都死了，能不能说的不这么暧昧？
“伯父，你看除了我还有谁来了，今天小侯爷来是要说清楚当日发生了什么。”董怀玉不提我还好，他一提我，赵老员外一把给我搂在怀里，大叫赵志常的小名儿。
“朗儿，朗儿，都是爹的错啊。都是爹害了你啊。”对啊，昨天我刚说了自己被赵志常的鬼魂儿附体，可也不能就这么多了个便宜粑粑啊？
“错了错了，现在我是西门庆，不是赵志常。大哥，不对，伯父你清醒一下啊。”
“啊？是小侯爷？那么说朗儿的魂魄，终于还是去地府了吗？”说到这里，赵父又放声哭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等他平复了，想到我昨天在假扮他儿子哄骗他，我还真是个人渣。后世那么多打电话发短信，冒充儿子的也是人渣啊。
“伯父你不必担心，赵兄他没去地府，去的是天堂。啊，就是西方接引，去的西方极乐世界。”这会儿有基督教了么？还是跟他说佛教的好了，总之不能是地府。
“你别骗我了，朗儿怎么可能去了西方极乐世界。要不是当年我把村里寺庙毁了，把寺里的铜佛铸成了马车，朗儿能遭遇横祸？”
“纳尼，还有这种事儿？”我心说老人家怕是有什么不顺，都要归咎在拆寺毁佛上面了。果不其然，赵父开始絮絮叨叨自己一辈子干过的“亏心事”。从五岁偷看女人洗澡到二十岁打架斗殴，再到一直怀不上孩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结果还糟了横祸。统统跟我说了一遍，简直就是在向我忏悔，求我救赎，奈何我没后世神父的本事，压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胡乱点头，耐心听着。昨天刚认了爹，哪能今天就转脸不认帐，这是虐缘，是报应啊。
“赵世伯，我这么被你抱着也怪累的，不如让我坐下来歇一会儿？”
“你真不是朗儿？”赵老爷一副质疑的表情，还是不肯放过我。好在管家把他拉开，才终于把我俩分开。
“老爷，快让小侯爷坐下吧。小侯爷，真是对不住了，自从昨天起，我家老爷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赵管家这句话一出，大家纷纷看向我。
“想来是赵世伯他太记挂赵兄了。我今天来是为了给赵兄上香，还是先让我等祭拜一番吧。”我赶紧说正题。董怀玉、王文林和路小凡终于醒悟，来这里的正事还没办呢。
赵管家吩咐人准备香蜡，我们恭恭敬敬给赵志常的灵牌上香，又跪倒在地祷告几句，最后磕了三个头。礼毕，赵家人端来脸盆让我们净手，才又重新端来茶水点心。不过在灵堂里谁吃的下，我正寻思着，王文林已经开始啃月饼了。回头一看，董怀玉和路小凡也吃起了点心。敢情这点心是必须吃的，我尝了一口，还真不错，没有后世那些添加剂的味道，这纯天然的滋味，不枉我穿越一趟啊。
东西吃完，喝茶涑口，四人落座，我又重新讲了一遍当天船上发生的事情经过。赵老爷和管家，终于知道赵常发是怎么害死赵志常的，终于也相信了平日里老实巴交的赵常发，也能做出杀人这样的事情了。
“我们都给那赵常发骗了，没想到他平日里装的老实，却还会下毒害人的手段。”赵管家义愤填膺。这赵府仆从都归他管，他自诩平日里有个识人的能力，却没想到还是被赵常发骗了。
“就不知道那赵常发用的是什么毒药，是哪里买的？他既然暗藏毒药，证明他为祸之心已久，你们平日都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么？”我可是看过七百集柯南的人，自认为还是有些探案能力的。既然凶手事先暗藏毒药，肯定早就有了杀人之心。只要有心留意，他一定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次来赵府最关键的，还是要问出赵常发平日里跟赵志常是怎么相处的，以及他和赵家有没有什么别的仇怨。如果扮打仗游戏就能姬怨如此之深，那西门庆这个始作俑者，不早都死好几回了？何况，打仗引来的私人恩怨，都是动刀动枪的意气之争，用毒药这种卑劣手段，只能说下毒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以我一定要问清楚这背后的缘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
